<br><br> 当兵以前从来没想会去这么一个地方——贵县。<br> 地图上，贵县位于广西南部，在南宁和玉林之间，属玉林地区。贵县历史悠久。新世纪贵县变成了贵港市，中央新闻联播常见它的消息，股票里也有个贵糖股份。30年了，县变成市不奇怪，叫港可能是西江经过形成港口的原因。记得历史课说：凡是有江、河、海的城市容易扩大贸易和流通，发展迅速，贵县得了这个天然的优势。<br> 上世纪70年代初，我们在桂林新兵集训一个月，随后坐一辆火车懵懵懂懂到了贵县。县城很小，出了火车站没过几条街就见着农田了。那种街也没见过，岭南风格的宽屋檐形成过道，商店躲在里面看不见。据说是为了防雨。不宽的道路上，汽车、牛车、马车并驾齐驱，路边堆着牛马的粪便。<br> 县城距医院七公里。出了城就是土路飞尘漫天。我们趴在车上看：这边的田不象家乡那样绿油油的，也不种水稻，黄黑的土地种着一望无边的甘蔗和玉米。贵县的壮族人比例不小，不论男女都戴斗笠，一身上下穿士林蓝的布褂，赤脚。妇女颈上挂几串银饰。<br> 大约走了20分钟，看见前面有一片平房，房子建在一个半岛上，周围被河水环绕，只有一条路通向县城。连长告诉我们到了，这就是我们医院，也叫棉村。多年以后，一个医院子弟发了请我们吃饭。他告诉我风水先生曾说：棉村是个风水宝地，去过的人必大有出息。这当然是成功者的夸词，不过仔细琢磨，好象也有几分道理。<br> 假如说林妹妹进大观园看见满眼繁华，我对贵县棉村的第一印象则是破旧的小城、贫瘠的土地和整肃军营般的部队医院。医院以食堂为界分为两边，右边一排排平房分布着内科、外科、儿科；左边则是男精神科、女精神科、传染科。医院所有的房子都是平房，下半截用当地的石头砌成，显得坚固平稳,听说盖成这样是为了防雷。这里是高雷区，每当一阵闷热过后必有一场夹雷闪电的暴雨。雨后的第二天传来附近农民或者野战军战士被雷击伤或死的消息。奇怪，医院没有发生过。<br> 男精神科在高墙大院里。通向外面的窗户上有铁丝网。据说一个病人曾吊死在上面。女精神科在一个四合院，院子后面就是太平间，每天查房都能看到太平间，耳边常闻里边传来的哭泣。我在那里呆了七年，耳闻眼见的恐怖事件太多了：有女病人剪断自己股动脉自杀的；有男病人把女护士按在地上痛打的；最惨烈的是一个男精神病人用剪刀捅死老主任的事件、、、、。<br> 所有这些，形成我们生活的环境，够艰苦的。不过我们全然不觉，因为我们年轻、热情、好奇。我把每一点见闻记在日记里，这些有别于过往生活的见闻让我觉得十分新鲜。加上当时是毛泽东时代，那个时代充满信仰和狂热。我们每天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干好工作，如何学好毛主席著作，如何搞好一帮一一对红上面，没有闲暇去关注环境。还有一个原因——我们是一个群体，不仅在科里是群体，回到宿舍（八人以上）又是一个群体。我们不寂寞。年龄相仿的一群女孩子呆在一起，语言相通、兴趣相投。荔枝龙眼下来的季节大家你一袋，我一桶买来放在宿舍中间饱餐一顿。当时只有6元月月光，是典型的月光族。<br> 医院只有这么大，除了工作场所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后山192。当地没有火葬，病人包括工作人员和家属死了全埋在山上。我们不知道怕，常在山上追打、采花、拍照。<br> 还有农场。只要听说去农场劳动，没有哪个不报名的。农场在医院去县城的路上，是医院的“第三产业”，大概有200亩土地。靠这些医护人员双手种出来的粮食吃不完还可以出售，难怪医院的伙食那么好。现在想起来，农场劳动相当于知识青年下乡，虽然不挣工分，劳动强度一点不亚于知青。我们干过的活有松土、播种、浇水、收获。我对人夸过海口：除了犁田，我什么农活都干过！农场的中午最快乐，大家哄抢一锅香喷喷的炒粉，吃饱以后，有的跳进池塘玩水，有的靠着玉米杆躲太阳，聊天，睡觉。农场的土地浸满我们的汗，黑油油的。<br> 再能玩的地方是贵县。到了周末，精力充沛的姑娘们，在路边扒上一辆军用卡车，一会儿就到了贵县。我们在一些小商店里细细的搜索，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别小看贵县，上海的东西不少。直到今天我还有一床贵县买的上海毛巾被，30年了一点没有破损！还有好吃的，我在贵县头次吃到正宗的萨其玛，广西的沙河粉比长沙的粉好吃多了！我还常去书店，在那里买鲁迅单行本和《红楼梦》。没别的玩了就去看电影。我们曾创下看电影的记录：《卖花姑娘》连看二遍，《闪闪的红星》连看二遍，那部朝鲜片《金姬和银姬的命运》看到伤心处，全场都在唏嘘。<br> 三十年过去，贵县变大了，医院却变小了。去年战友聚会，说医院现在只是某医院的一个科——精神科。老人都走了，多数转业，少数退休后到南宁定居，其中包括我们的老主任。然而，贵县和棉村留给我的记忆，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清晰。它至少证明了二点：<br> 一、 艰苦的地方最能锻炼人。<br> 二、 艰苦环境里的友情永恒珍贵。 <br> <br><br>后注：<div> 本文写于2007年。重读倍感亲切。这个医院还存在，是部队文职医院。随着贵港的变化医院也大变，不复旧日模样。<br><b></b></div> 新兵第一张相片寄给父母。 护士的军装照。 新兵连大合影。 新兵连集训。 护训队班级合影。注意后面的平房。 快乐的女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