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火

思力

　　“七月流火，······”，是《诗经》中最长的一首国风。火（古读毁），星名，即心宿。上古夏历五月，黄昏时，心宿星正南方，也就是正中和最高的位置。过了六月就偏西向下了，这就叫做“流”。

记得2022年7月之火热，堪比高炉炼铁，又如桑拿蒸浴，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遇到的气象热。

那年上海出梅后迎来历年最热三伏，38度上下高温成为常态。有人走在水泥路上，皮鞋热得开胶；有人被路面沥青融化粘鞋，难于自拔；有人买活虾回家，发现虾已热红。7 月 13 日，上海最高气温达到 40.9℃，追平了 上海徐家汇站记录最高值。

　　这张地图显示了 2022 年 7 月中旬东半球的地表气温。它是通过观测结果与GEOS相结合而产生的，该模型使用数学方程来表示大气中的物理过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燃烧，代表高温的红色蔓延四大洲，许多国家红到发黑。

地图上的欧洲，7 月 13 日葡萄牙，莱利亚镇的温度达到了 45℃，超过 3000 公顷的森林土地被烧毁。森林大火让山林变了颜色。

法国，野火吞没了波尔多葡萄酒的产区，热风驱散了凯旋门下的人群，跨境电商上充气泳池的销量一骑绝尘，人们浸泡在水中等待夏日西下。

意大利，创纪录的高温导致了马尔莫拉达冰川的部分崩塌，11 名登山者死亡。

7月19日英国，气温40.2℃，成为该国有记录以来最热一天。伦敦机场跑道融化，南部高铁轨扭曲，谷歌和甲骨文的数据中心同时宕机，报纸上，英国记者将高温称为“地狱之火”。

全欧洲都在流火之中。阿尔卑斯雪山的冰川崩塌，格陵兰岛的冰峰融化，驻守北极圈的科学家开始穿起短袖，抬头满眼炙热的阳光。那里最坚挺的冰峰，而今正成瘫软的烛痕。

地图上的北非，红黑相间。突尼斯经历了热浪和火灾，7 月 13 日，突尼斯首都的气温达到了 48℃，打破了 40 年来的记录。

伊朗6 月底的温度达到 52℃ 之后，7 月的温度仍然很高。7 月 10 日，阿瓦士的气温为 46.5℃。

地图上的印度半岛黑不溜秋，印度西北地表温度飙至60℃，创世界之最。巴基斯坦处处都在浇水降温。

西半球美国也难逃一劫。7月25日加利福尼亚州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附近一场山火的过火面积，已达近70平方公里，数千人被迫疏散。堪萨斯州数千头牛高温死亡，多段公路暴晒开裂，视频中有司机在仪表盘上烤熟牛排。

再回到中国，据7月12日气温统计，351城市近五分之一出现热夜，夜晚最低温度超28℃，是2020年同期的2.86倍。

漫长热夜中，中国火炉城市比比皆是，吐鲁番、重庆、福州、西安、南昌、武汉等地，热浪滚滚，热到蚊子都变少了。南京有网友报料，一只老鹰翱翔中暑，坠江被人打捞救起。

初唐诗人王维形容《苦热》：

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

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

轻纨觉衣重,密树苦阴薄。

莞簟不可近,再絺绤三濯。

思出宇宙外,旷然在寥廓。

　　七月流火，热火朝天。然而人间的核酸检测热，甚于七月流火。我居住的上海，没有新冠疫情的小区，每周六核酸检测，雷打不动。只要发现有阳性确诊、无症状、密接、次密接人员，重则封楼封小区，难逾越节；轻则小区所有人天天核酸检测，催促一幢楼一门号居民做核酸检测的电喇叭声，此起彼伏；像幽灵一样，游来荡去。我想，如此天气，连蚊虫都难以为继的高温，新冠病毒是可忍，孰不可忍？

突闻海南三亚市崖州动车站采样点，发现1人核酸检测结果异常，经诊断为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轻型）。随后疫情迅速扩散全岛，仅四天，高风险区域为52个、中风险区域为33个。其中对高风险区采取封控措施：足不出户，上门核酸检测。中风险区采取管控措施：足不出区，错峰取物，天天核酸检测。这可是我国唯一的热带中等城市，这可是我国二年新冠疫情仅存空间为零的天涯海角，这可是领导都不戴口罩视察的无疫之岛。七月流火，竟有此疫？

　　既然热得离谱，疫得离奇，那么，我们一行八友于七月廿三日搭乘绿皮软卧进春城昆明避暑避疫。

　　昆明地处我国云贵高原中部，海拔1871m。属北纬低纬度亚热带-高原山地季风气候，年平均气温15℃。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城区温度在0～29℃之间，年温差为全国最小。这样的气候特征在全球少有，鲜花常年开放，草木四季常青，是著名的“春城”、“花城”。

——昆明气象　

我们临前托熟人租借了市中心北京路星雅俊园三房二厅二卫一套，近130平米高层六楼。假去年避暑之熟悉，出站做好核酸，打的士直奔住所，享用与上海天壤之别的凉爽和快意。

　　昆明疫情无足轻重，社会面清零基本实现，但防控措施还是得力的。低风险区居民，进昆明前须向入住街道报备，承诺法律责任。出站免费做核酸，携云南健康绿码；三天后免费做一次；14天后再免费做一次，否则变黄码。全靠自觉，没有喇叭催促的喧嚣。

当地居民非必要不核酸检测，路上行人口罩自愿，但进商场超市须口罩和绿码。外紧内松，绿码监控，法律震慑，自觉自愿。我们又回到了常规常态、无拘无束的日常生活中。

这个夏天注定无比漫长，大面积的极端和创纪录的高温表明，人类活动排放的温室气体，造成地球极端天气。

被评为世界第四疯狂科学家的英国人洛夫洛克（前三位分别是爱因斯坦、达芬奇和特斯拉），最近十年，频频示警：世界正“可持续性后退”，环境将“不可逆变化”，然而警示淹没在喧嚣和调侃中，直至他2022年7月26日离世（103岁），一个热得诡异的七月流火。

科学家称高温表层原因，是大气环流异常，从而追究谁之罪，是天灾地难，还是人祸？而更深的根源，则指向那头一直追赶人类的巨兽。我们看不清它面目，却已感受到它炙热鼻息。

它一直蹲伏着，而今终现端倪。7月19日，世界气象组织秘书长称：目前的趋势将至少持续至2060年，我们只能忍受。

伦敦帝国学院的气候科学家，示警得更为直接，翻译成我们熟悉的句式：这是几十年来最热的夏天，也是未来几十年最冷的夏天。

如预期成真，那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日子，将伴随我们过候鸟般的余生，只是拜托新冠病毒别再热上加热。

2022—7—32（初稿）

2024—7—20（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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