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82年暮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京昌公路上，一辆黑色桑塔纳在疾驰，车后扬起一溜灰尘。</p><p class="ql-block">今天，我和关校长一起到昌平第二毛纺厂联系爱人调动工作的事。</p><p class="ql-block">关校长，叫关自能，是西城电大的校长。</p><p class="ql-block">老关今年五十出头，中等身材，体格健壮，脸上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年轻时绝对属于帅哥。</p><p class="ql-block">老关年轻时当过空军，参加过朝鲜战争，后来转业到了地方。</p><p class="ql-block">我和老关是在工作中认识的。西城电大经常租用华嘉礼堂上大课，我是礼堂的负责人，一来二去的，老关就和我成了朋友。</p> <p class="ql-block">平时，晚间开课后，我从托儿所接出儿子，放在大院里跑来跑去，等下课后，再骑车带着孩子回家。</p><p class="ql-block">老关看我忙忙碌碌的，就问：“你咋一个人带孩子呢？”</p><p class="ql-block">我说:“我父母还没退休，爱人父母都不在了，爱人在昌平上班，每周日才回来。”</p><p class="ql-block">“诶呀！”老关感叹道:“你这又当爹又当娘的，太辛苦啦！”</p><p class="ql-block">“辛苦倒是没啥，习惯了。”我说:“最发愁的，就是明年孩子要上学，就更不好办了。”</p><p class="ql-block">老关说:“你爱人咋不申请调回城呢？”</p><p class="ql-block">“哎，七八千人的大厂，基本是女工，谁不想调回城呢。”</p><p class="ql-block">我说:“人事部门坚决不松口，一个也不放，所以根本没戏。”</p><p class="ql-block">老关问：“你爱人在昌平哪儿上班呢？”</p><p class="ql-block"> 我说: “北京第二毛纺厂。”</p><p class="ql-block">老关说：“我有一个老战友叫黄刚，住在二毛，她爱人姓刘，在精纺车间当副主任。”</p><p class="ql-block">“刘凤琴！”我激动得脱口而出，“正是她主管人事调动，可严厉了。”</p><p class="ql-block">老关一拍大腿，说：“ 太巧了，明天，我找辆车和你一起去，把这事整利落了。”</p><p class="ql-block">“太好啦！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太谢谢啦！”我激动极了。</p><p class="ql-block">“你看。”我说:“我该准备啥礼物好？”</p><p class="ql-block">老关说:“生死与共的战友，办事送礼，那是打当兵的脸！”</p><p class="ql-block">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一夜，我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好觉。</p> <p class="ql-block">我曾经去过二毛，那还是结婚后不久。</p><p class="ql-block">爱人带着我在车间里转，顺便向姐妹们介绍一下。</p><p class="ql-block">“新姑爷来喽！”不知谁喊了一句，同事们都围拢过来，盯着我看，弄得我挺尴尬的。</p><p class="ql-block">纺织女工很辛苦，八个小时不停地在纺织机的走道里巡视。一个班下来，相当于走三四十里路，脚踝都肿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下夜班的女工们乘班车回城，我搭车同行。</p><p class="ql-block">车厢里寂静无声，除了司机和我，所有人都在沉睡。</p><p class="ql-block">女工们拥挤在一起，随着车子的摇晃和颠簸，人们也前仰后合左右摇晃。</p><p class="ql-block">我扫视周围，发现女工们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爱人说过，下夜班的女工都是这样。</p><p class="ql-block">我原来的印象中，就是国庆游行队伍中，纺织女工们一水儿头戴白帽，身着白围裙，印着国棉x厂的标志，步伐整齐，精神焕发。</p><p class="ql-block">望着眼前的场景，我想起上语文课时，夏衍写的《包身工》里的芦柴棒</p><p class="ql-block">爱人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坚持了13年，想到这里，我心里感到隐隐发痛。</p> <p class="ql-block">桑塔纳的轰鸣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车子直接开到毛纺厂家属楼才停下，为了不引人注意，老黄事先说好不出来迎接。</p><p class="ql-block">我们按照地址找到了老黄的家，敲开门后，老黄和爱人热情地把他俩迎进屋里。</p><p class="ql-block">曾经在战场上共过生死的战友，见了面，自是说不完的话。</p><p class="ql-block">午饭是在老黄家里吃的，两口子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有二锅头。</p><p class="ql-block">杯筹交错间，二位老战友已经脸颊发红了。</p><p class="ql-block">我坐在饭桌边，听着他俩滔滔不绝地说，也插不上话。</p><p class="ql-block">我心里暗暗有些着急，都聊半天了，咋还没进入今儿来的主题呢。</p><p class="ql-block">这时，老黄举着酒杯，看着我说：“你的事儿，老关已经在电话里说清了。”</p><p class="ql-block">“小兄弟，要说的都在这酒杯里了，来！咱们干了。”说罢一饮而尽。</p><p class="ql-block">我看向旁边的老关，老关啥也没说，只是冲着我笑。</p><p class="ql-block">临走时，刘风琴还叮嘱我爱人，如果别人问起调动的事儿，就说是自己找人对调的。</p> <p class="ql-block">工作调动比较顺利，三个月后，爱人在市公交公司开始上班。</p><p class="ql-block">两个人带孩子，大大减轻了我的负担，腾出的时间我用来看书，参加自学考试，85年招聘到开放大学任教。</p><p class="ql-block">多少年过去了，我和老伴都已退休，儿子都到了中年，孙女上了高中。</p><p class="ql-block">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回想起当年的老关，他真是我家的贵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