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来过我家的狗

阳光明媚

我们家住在十家院时，养过鸡，养过牛，但从没有养过狗。1984年前后，我们家搬到新房子，有了自家的院子后，家里先后来过几只狗。 大白“大白”是我临时给那只狗想的名字，它其实没有名字，是一只很普通的白色土狗。大白是我们搬到新房子的第二年冬天跑到我家的，那时候我家虽然有了院子，但还没起院墙。我们家在龙驹街西头第一条巷子的尽头，背靠的西边是大队院，东、南两边分别是李姓邻居、张姓邻居，北边是大片的田地，田地再往北就是洛河汃。比起我们的老房子开门就是街市，新房子简直是地处深山老林。刚开始我们住新房子很不习惯，尤其到了晚上，河风呼呼吹，树枝嘎嘎响，父亲不在家时，我们娘几个总有些心惊胆战。大白就是那时候来的，它在我家院子边徘徊。母亲看见了，就扔给它半块馍。它吃了后，就卧在院子里不走了。晚上外面有点动静，它就汪汪两声，我们在屋里感觉安心了许多。母亲说：“来狗是忠臣，来猫是奸臣。既然来咱屋了，咱就养着它！”从此我家就多了一个成员。剩馍剩饭给大白吃一点就行，它也不挑剔。大白平常就在院子活动，最多到前檐下，它从来不进屋。大白有点厉害，巷子里一有脚步声，它就叫唤，呼呼往人家跟前扑。所以谁来我家，需要提前打招呼，挡住狗才能进院。但大白也很奇怪，亲戚来了，它不咬不叫。大白来家后，我舅的第一次登门，他直接穿过院子进了屋，大白就没吱声。我们感到很诧异，它还有识别亲戚的功能？有了大白看家护院，我们晚上睡觉踏实多了。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大白不见了。我们一家几口人街前街后到处寻找，都不见它的踪影。第二天，它没回来。第三天，它还没回来。……后来，听河边放羊的老汉说，他曾看到有人开着三轮车套狗，在河汃边套过，一套住，就拉城里卖了。可怜的大白，再也没有回来！ 小黑大白丢了以后，我们家很多年都没养狗。直到2002年冬天，我婆婆来城里准备伺候我坐月子时，她带了一只小狗来。小狗通体乌黑，很小，用鞋盒装着。我们姑且叫它“小黑”吧。我很疑惑，婆婆这是准备把狗往哪里养？再有二十天我就要生了，哪里有心思养狗？婆婆看我盯着狗一脸茫然，开口说，你爷以前说想要狗，这次村里正好有小狗娃，我就逮了一个，明天给他捎去吧！原来如此。小黑怯生生地待在卫生间里，很冷，不停地打哆嗦。婆婆想把它弄到厨房，我担心它到处拉便便，就给它掂了个煤火炉放到卫生间。可婆婆还是怕小黑冷，悄悄把它抱到厨房了。第二天早上，我进厨房做饭，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就有些生气。小黑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它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不忍心骂它。收拾妥当，我让婆婆抱着鞋盒里的小黑，我拖着笨重的身子，一路走到西关停车场，托付一位开城乡小班车的同学，把小黑捎给我爷。谁曾想这一捎走，我就再也没见过小黑。腊月下旬，我生了儿子。在城里那个家凑合过了五十天，母亲来接我们“挪尿窝”。我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一住就是两年多。回家那天，天上飘着零星的小雨，进了院子，我没有看见小黑。进了屋门，我依然没看见小黑。“妈，那只小狗呢？”我忍不住问。“唉，让水刮跑了……”母亲回答。“怎么会呢？它那么小，咋跑到洛河汃？”“腊月扫房，不知道谁家扫出来以前药死的干老鼠，小黑吃了……”母亲又说，小黑会捉老鼠，来家不几天就捉过一只老鼠。那天，小黑在垃圾堆看见了那只“干老鼠”，以为和它捉的老鼠一样，就去吃。父亲看见了，赶紧把它叫回家，以为它没吃到。可看后来的情形，它应该是吃了一些。毒性发作后，小黑难受地哀嚎着，一路跌跌撞撞跑向河边。父亲和母亲心疼小黑，在后面叫它，撵它，它停下来，回头看看，继续往前跑。最后，它扑进洛河，疯了一样游到对岸，上了岸，朝着这边汪汪汪地叫了几声，然后再次跳入河中随波而去…… 小白“小白”是只狮子狗，雪白雪白的，像只雪球。它是村里一回族人家养的狗，女主人不在了，小白在家没饭吃才游荡到我家。小白是我儿子长住外婆家后来的。儿子喝剩的奶，我会倒给小白喝。门市里挑出来的临期食品也都喂了它。它白天来我家转悠，晚上还回它原来的家。不知道小白是因为喝了儿子的剩奶还是啥原因，它竟然主动承担起保护儿子的责任。我们街上是二五八逢集，家里的大人们都忙着摆摊卖货。儿子吃饱喝足后，就躺在门市一隅的童车里睡觉。小白静静地趴在车子一侧的地上，我们以为它喜欢这样。直到有一天，一位赶集的大婶伸出手想从车里抱起我儿子。小白立马跳将起来，朝着那位大婶狂吠不止。我们才知道小白趴在车旁边是为了保护车里的小“baby”呀。儿子满八个月后，我回单位上班。一轮班有六天不回家，休班时才乘车回去看儿子。公交车一般在龙驹桥头停，离我家门市大约有50米。公交车停稳，我下车，刚到车门口，就有一只“雪球”箭一般窜来，是小白啊。它叼着我的裤脚跳啊蹦啊，小尾巴欢快地摇着，扯着我往家走。小白给的“高规格”欢迎仪式让旁人羡慕，我也很受用，而且渐渐习惯了这种待遇。我回了家，小白来了就有东西吃。它吃饱了也不出去乱逛，就围着我和儿子，我们在哪它在哪。我不在家时，母亲他们要忙生意，忙孩子，忙庄稼，要么家里锁门，要么门市锁门，要么俩门都不开，小白也就跑去别处了。好在它以前也是到处跑，应该可以找到吃的，应该饿不到它吧。狗喜欢吃肉，可能是遗传。据说狗的祖先主要是肉食性动物，它们对肉的消化能力很强。我们街上有几家肉店，逢集时会在西河汃边的“杀”锅跟前杀猪宰羊。村里的狗闻“腥”而动，三三两两往那里凑，小白也在其中。肉案下掉落的丁点儿碎肉、半根骨头啥的，都是狗们搜寻的目标。后来，不知道哪只狗斗胆叼了一块好肉，惹怒了老板。人家下了药，小白也很不幸地中毒了。那天午后，它像往常一样趴在门市的台阶上晒太阳，突然呕吐不止，接着难受得打滚儿，嘴里呜呜咽咽……弟妹看见了，赶紧抱它到兽医站诊治，打了针灌了药，但最终也没能挽回小白的性命。我休班回家，下车了，没见小白来接我，儿子的童车旁也没有那只毛绒绒的雪球。弟妹说，狗死了。知道了始末，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见那只雪球朝我飞奔而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流淌着喜悦，蓬松的毛一漾一漾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从此，我们家不再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