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日前,给自己列了两个清单,一是余生所要完成的心愿,有若干项。另一个是今生最悔之事,有十几条,例如,没有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自由恋爱;没有给父母亲过个像样的生日;长辈们在世时,没能对家族中的过往做多些细致的问询和了解,等等。</p><p class="ql-block">还有,没能参加高考,接受全日制大学教育。写罢这条,在悔与不悔间思忖再三,终还是划去了,选择了不悔。</p><p class="ql-block">既然有机会参加高考,有可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原始大学生,却主动放弃,至今想来竟然选择不悔?对此,内心确实很复杂。</p> <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那场动乱开始时,我上小学三年级。非常幸运的是,升入中学后,遇到了一位好老师。</p><p class="ql-block">老师姓吴,名锡林,仅从名字上便可看出,是南方人。上个世纪的1966年,吴老师在天津南开大学数学系毕业,由于成绩优异,被免试留在学校继续读研究生。因众所周知的原因,研究生不能读了,被下放到农村劳动,后来,分配到十三中学做数学教员。我们升入十三中学后,吴老师既教授我们数学,还担任我们的班主任。</p><p class="ql-block">那时,动乱还在方兴未艾,校内的学习风气不言而喻。而那时对于好学生的标准,多是用学习讲用的水平如何、劳动态度以及是否敢于向不良现象做斗争来评判。</p><p class="ql-block">当时,学校有位姚姓老师,曾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高中毕业后,因为所谓的家庭出身问题,即使高考成绩非常优异,特别是在数学得了满分的情况下,也未能跨进大学校门。后来,被惜才的领导留在学校,做了老师。</p><p class="ql-block">我们入学后,姚老师曾教过我们班的几何课,虽然时间不长,但授课思路简洁清晰,重点突出,板书非常漂亮,许多同学的学习兴趣,一下子被激发出来。</p><p class="ql-block">一次数学考试,班里几位本该得满分的同学,因为粗心大意,成绩不理想。在分析完试卷后,吴老师缓缓地对同学们说,你们做学生,就要做姚老师那样的学生。停顿了下又接着说,姚老师曾经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毕业之后留在学校当老师。他在校做学生时,每次考试是45分钟,他都是只用一半的时间做完交卷,每次都是满分,无一例外。说完,又用加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做学生,就要做姚老师那样的学生。</p> <p class="ql-block">初一临近期末,学校搞教改,规定凡平时学习成绩优异、经任课老师推荐的同学,可以不参加考试。</p><p class="ql-block">那次,我除体育外,其他如政治、语文、数学、英语、物理等学科,均被任课老师推荐免考。考试那几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帮助老师判了几天考卷。</p><p class="ql-block">1973年,国家的教育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学校开始抓教学,开始注重学生的学习成绩。那时,学校仿制部队建制,将我们那届十六个班,组建了四个连,每个连四个排,每个排有四十五六名学生,全年级约有七百二三十人。</p><p class="ql-block">记得一段时间,每次考试之后,年级会对各科平均成绩在90分以上的同学,按照分数高低排出名次,在校园公告栏里列榜贴出。由于吴老师在教学上要求极为严格,始终重视学分,我们班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一次考试,在全年级前10名中,我们连占了6名,而前两名,均出自我们班。第一名是班里的陆道平,六科成绩平均99.7分,我是第二,为99.1分。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俩的成绩总是不分伯仲。</p> <p class="ql-block">高中毕业后,我被选调直接进了机关工作。</p><p class="ql-block">1977年,国家决定将恢复高考制度。记得那年初秋的一天,与我同住一个宿舍大院且在十三中学任教的贾桂英,陪着吴锡林老师来到我家,吴老师的手里,提着一个大书包。那天,家里只有我和母亲。</p><p class="ql-block">落座后,老师从书包中取出六个活页本子,16开大小,封面和封底是墨绿色硬壳塑料皮,本子的左侧有两个孔,线绳穿过,将本子束在一起。</p><p class="ql-block">吴老师双手端着这摞本子对母亲说,现在国家要恢复高考了,德萍应该参加高考,去读大学。现在没有其他的复习资料,这是我这些年的数学教案,给德萍做复习用。</p><p class="ql-block">母亲连声道谢,双手接了过来轻声说,德萍考得上吗?</p><p class="ql-block">吴老师用那浓重的南方普通话说,德萍考不上谁考得上。</p><p class="ql-block">听了这话,我的眼里瞬间盈满了泪,即为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希望,更感觉是对我在校期间学业的肯定。因为在那个年代,学生干部多是以能吃苦,会讲用,起模范带头作用,敢于向不良现象做斗争为标准,而学习成绩如何,似乎可以忽略不计。</p><p class="ql-block">想想离开学校已经数年,老师将多年积存唯一的教案,想办法送到我家,这是何等的鼓励,又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啊。</p> <p class="ql-block">可那晚,母亲始终默不作声。按理说,她应嘱咐我抓紧时间好好复习,争取考上,不负老师的一片苦心。再说,没能上大学,也是母亲一生的憾事。</p><p class="ql-block">见母亲不说话,我轻声问,妈,我要考大学您不高兴?</p><p class="ql-block">能上大学妈怎么会不高兴呢?我是想,你一毕业就进了机关,工作挺好,如果将来上了大学,毕业时再分配到外地怎么办?</p><p class="ql-block">稍停片刻,母亲又缓缓地说,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想学习到哪时都可以。如果你愿意考大学,妈也不拦你,大主意你自己定。</p><p class="ql-block">我一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p><p class="ql-block">虽是异常向往能到大学接受正规教育,但我是个从小处处都不想让母亲不开心的孩子,所以,听了母亲的话之后,我便毫不犹豫地打消了参加高考的念头,择日,将一摞教案,送还给了吴老师。吴老师见到我的如此之为,其反应,可想而知。</p> <p class="ql-block">时隔不长有信息说,自1979年起,全市业余大学要统一招生择优录取。为确保能够考上,我即刻报名,参加了由河西业大举办的一个高考补习班。这个班上的学员,都是准备参加1979年的高考人员,上课时间,是每周两个晚上,学习比较紧张。那时,我家住在天津河西区的小海地,与学校相距十几站地,骑车要40多分钟。</p><p class="ql-block">那是非常紧张的一年,我既要工作,又要补习功课,班里还三天两头进行测试考核。为此,我将需要硬性记背而基础较差的地理和历史两门课的知识点,做了很多小纸片,随身携带,一有时间便取出来复习。</p><p class="ql-block">按照参加高考的要求复习功课,其结果,在考试时,每门学科的试卷发下来,都是只用了20多分钟,便答完考题,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七九届职大学生。</p><p class="ql-block">那时,学校还没有开设法律专业,我只得报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当然,这也是我的喜欢。</p> <p class="ql-block">大约两年后的一天,我在中国法制报上看到一则消息:中国政法大学招收在职两年制脱产法学专业学生。看后,我兴奋异常,心想,如能考上,既圆了成为名副其实大学生的愿望,又没有毕业后全国统一分配的后顾之忧。于是,争分夺秒加班复习,几个月后,终于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p><p class="ql-block">装有通知书的信件,是由当时院里的法警孙津博交给我的。他看着印有中国政法大学字样的信封问,里面是什么,怎么这个大学给你来信?我当着小孙的面,拆开了信封,小孙看到通知书后笑着说,呦,真是太棒了。</p><p class="ql-block">可意想不到的是,时任检察长却明确表示不同意。还说,如果我执意要脱产去读两年书,那就请离开单位,理由是,你参加这样的考试,事前没有征得院里的同意。</p><p class="ql-block">对此,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忍痛放弃了。</p> <p class="ql-block">我是在1979年入学天津河西区职工大学的。1980年,该校开设了法律专业,做为一名检察人,不能系统地学习法律知识怎行?于是,我又向领导提出,要参加业大的法律专业学习。得到的答复是,你要参加两个专业的学习,得占用多少时间,还工作不工作?又是无奈,又是放弃。</p><p class="ql-block">不得已,我只能在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的同时,参加了中国政法大学法律函授班的学习,最终,取得了两个大专文凭。</p> <p class="ql-block">算上之前参加一年的高考补习班时间,我在河西职大整整学习了五年。在那些年里,每周有一个半天,两个晚上上课。每次晚上下课骑车回家,远远便可见到我家二楼厨房亮着的灯,一进门,母亲就会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五年间,没有一次例外。</p><p class="ql-block">在业大的学习期间,我认真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对因出差落下的课程,回来后,都是立即找同学借来笔记,及时补上。</p><p class="ql-block">记得好多次,晚上放学遇到大风天,无法骑车前行,我便和住在小海地附近的几个同学,推着自行车,边往家走,边一起复习课上刚刚学到的知识点。我们被大风刮得踉踉跄跄,只得弓着腰,推着车走走停停,常是晚上近10点才能到家。</p> <p class="ql-block">在业大四年的学习中,经过努力,16门学科的考试成绩,都达到了90分,多数在95分以上。</p><p class="ql-block">至今,我仍保存着四年学习期间的所有笔记,始终舍不得丢弃,因为,那记载的不只是知识,还蕴含着我的理想和对知识的渴求。</p><p class="ql-block">后来,我由业务科室调到研究室从事文秘工作。为了尽快胜任工作,我自费定购了公文写作类的杂志,濳心钻研各种公文的写作要领,较快地进入了角色,以致后来,由胜任干到得心应手。</p> <p class="ql-block">退休后,我报名参加了天津市老年大学的摄影和photoshop 两个专业的学习,使自己的摄影技术,特别是审美水平,有了明显提升。</p><p class="ql-block">回望几十年走过的人生之路,为了不使母亲担忧不快,当年,主动放弃了参加高考,没能成为全日制大学生,但始终记着母亲的话: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故,无论在哪个位置,哪个阶段,都将学习作为生活的一部分,且尽力有所收获和提高。</p><p class="ql-block">所以,回首人生,没能参加高考,进入全日制大学读书,我选择不悔;同样,如果列出今生较欣慰事项的清单,我会写明一宗:始终在努力学习,并很是享受由此带来的愉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