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子衿

　　我在梦里经常会梦见自己回到了老家，那个向阳的小村庄，庄名叫做阳洼的地方，梦里出现最多还是儿时住过的老屋，依稀可见的依然是那三孔过去陕北普通人家常住的土窑洞。

老屋的修建大约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是由祖父母、父亲、二叔和三个姑姑修的，一共三孔土窑洞。据说在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耗费的时间也很长。老屋的土质很硬，土的颜色发黑。按理来说，这样的土质打下的窑洞应该很结实，可是，事实恰恰相反，这个坚硬的土层不抗冻，新修的窑洞还没有干时，遇到了天气大冻，奇怪的是，受冻后的土质就变成了一层一层的层状结构，后来仅然开始坍塌。今天这里掉一块，明天那里裂个缝。三孔窑洞只有厨房小点还算是最好的，完全没有安全隐患，其余两孔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破损。前梁我户家里的远房十爷会修补窑洞，把南向的那孔大窑修缮了一番，才结实牢固了。后来，西南向的那孔窑就烂得不成个样子，那时候十爷已经过世了，再也没有人会修缮，就那么烂着，后来仅然烂得快塌到窑背了。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来了一个榆林的年轻师傅，自称他用土基子可以修补，而且修补后会特别坚实牢固，他敢保五十年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土基子准备的时间很长。规格分为两种，一种是梯形，一种是长方形。用一个木制的模子，装满湿土，用杵子杵实，成品像砖坯子一样，然后要晒干了才能用。土基子准备好以后，就开始箍了起来，竟然真的修缮一新。一个烂得不成样子的烂窑洞，一下子焕然一新，成为了院子里最漂亮的地方。

我就在这个院子里出生，在这个院子的小天地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外上学的时间越来越长，逐渐地在老屋生活的时间越来越少，参加工作以后，只有假期和过年过节才回去看看父母，其余的时间就很少回去。

后来，父母年纪大了，也就跟着我们进了城，回老家就更少了。

2016年正月，父亲病重了，他曾经想在土窑洞前建三个石窑或砖窑，可一直没有实现。弟弟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我俩把这个愿望给他实现了。天气转暖就开了工，大约农历三月底主体就彻底完工。农历四月初三，父亲执意要回老家，我开车接他，大约快中午的时候回到了老家。父亲在新修的窑洞前看了一会，露出了笑容，说了一句：这下修好了。四月初四早晨四点二十左右，父亲在我和弟弟的身边离世。遗憾的是新修房子他老人家一天都没有住。

2021年，母亲执意要将三个土窑洞重新修缮一下，我和弟弟又进行规划、找工队、准备所有的修筑材料。那年可以说是我最艰难的时期，女儿正在考试，决定她的未来生活与发展。我的长篇小说《图岩河》正到了写作的关键阶段，又遇到许多令人麻烦的事情。可以说我是心力交瘁，但是顶着各种压力，终于完成了老屋的修建。三个土窑洞用砖从里面套了出来，窑面子用砖砌了一层，彻底进行了一次改头换面的大修复。

每次回去，望着老屋现在的格局，很让人感概，虽然坚固结实，也不缺乏美观，但是，这种格局却把童年时期和少年时代的记忆抹去了许多，心里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

老屋两次修建投入不少，到底是不是值得。村里的一个人，和我弟兄两个开玩笑说，值么，人家还专门掏钱修纪念馆呢。说归说，笑归笑，我们就是很普通的普通人，根本谈不上那些。可是弟弟的一句话，我认为很有意义，他说修起来给咱们留个记忆。是的，这是一个童年、少年时代的记忆符号。如今，在农村里，空心村比比皆是，由于城镇建设的快速推进，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老屋的重新修筑就当是我们在老家最后的坚守。

老屋两次的修缮，也是我两次所遇到的大变故，第一次是父亲的去世，房子修了起来，父亲却走了，我心里的一座山没有了，失去了依靠，生活变得越来越不瓷实，心里老是发虚。第二次修缮的时候，也是遇到了很多的问题，一团乱麻似的，让人焦头烂额的。好的是，女儿最终考上了，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小说在艰难之中基本上完成了后期的写作，当然，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个什么生命力，目前正处在出版之前的诸多程序之中。两个次修缮，伴随着两次的变故。这都会引起我的思考，思考家庭的问题，思考社会的问题，思考人生中的很多问题。

老屋给我留下了许多的回忆，有喜悦，有苦难，有成长的经历与快乐，也有生活中的伤痛。老屋是我记忆的符号，老屋是我人生的开端。

没有老屋我的灵魂就会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