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梦·（第二十四节）老村的水利和古老的排水系统

冯亚萍

夜深了，村委办公楼空空荡荡又黑黑的，只有书记办公室的窗户透出亮光，屋里柳书记和老革命正在交谈，“我想把咱们村的村志写一下，上面有这个要求，找谁合适呢？”书记喃喃自语的说着。 老革命拿起汗烟锅朝朝鞋边上磕了磕说：“让我女儿来写吧，村里老人她又认识，她的笔杆子也还可以，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对这个村有感情，她会努力的去写的。”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的文章，写的好，很好的。那就交由她先写，麻烦的是要搜集整理材料，这个任务很大，咱们村里，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资料积累好保存。没有任何参考资料，难度很大的，让她走访村里的一些老人们，一点点的积累起来就好写了。” “那好，就这样定了吧。” “好吧。就这样定了。”村书记的入党介绍人正是老革命，村书记是很敬重这位老党员老红军柳万武的。 夏末了，风吹过来还都是热乎乎的，带着一股夜晚特有的乡间蒿草的气味，空气中湿度很大，今晚是村书记在值班，老革命踩着月光慢慢的朝家里走去，夜幕低垂的街上只有他孤独的背影。 他抬头看着天空，星光耀眼，月亮弯弯的像把镰刀，荷香她有半个月没有回来了。他很在乎竹英给他留的这个女儿，是他心尖上的肉。他总觉得的在孩子关节时候没注意，让继母耽误了孩子的前途，又毁了孩子的婚姻，是他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是他对不起竹英和女儿了。一想到这里，心里总是隐隐作痛。 改革开放了，人民公社不存在了，生产大队也没了，现在叫村委会。村里党的领导还在，村党总支保留着。原来的生产大队的集体公共财物，也随着都不见了。 荷香回家的路上，要路过马车场时，听不到了骡马的亢奋的叫声，也没有了胶皮轱辘大车，没有了人喊马叫，也没有了拖拉机，和汽车的轰鸣声，车场里冷冷清清一片，集体财产都分了，没有了集体，土地也都分田到户，成了私人的了。 分到个人手里的地，已经没有人种了，荒草长得比人都高，良田都荒废了，兴修的两座大水库都干涸了，送水上山的铁管，也都被人偷走卖废铁了，村里突然冷冷清清的，没有了以前的欢声笑语。 荷香心中不觉得凄凉涌动，人心反复无常，社会也在变，人心都在在变呢！不在讲做好人好事，没有人提学习雷锋，都在抓钱，那些军烈属也没人问寒问暖了。 解放初期人们团结一心互相帮助的互助组到合作社，到高级社，到人民公社，党在农民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农民都紧密的团结在党的周围，虽然艰苦，但是人心齐泰山移。 现在的状况和以前大不一样，所有的集体经济都散伙了。人们都在各显神通，都在忙着自己家如何发财致富。怎么才能发财？这才是当前大家想的问题，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自己找感觉吧。人人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了，人都变得自私冷漠了。 老革命的新家基本完工了，前墙挂好了，上下院子都整理好了，远里两条台阶，现在老革命领着工人正在下院打水洞，工人们干的很快，也很扎实，他们要争取在中秋节以前完工回家过节。 　　这几天老革命终于感觉轻松了许多，不过现在的他，已经被累得驼背了，人又瘦又黑，安慰他的只是六个窑洞还有两个厨房，都在那半山腰上整齐的摆着。 他又特意找来几棵杏树种在下院，这包含着他的心愿，女儿荷香是医生，他希望女儿成为杏林的一个妙手回春道德高尚的好医生。 他站在门前，仔细看看满含着他的心血和汗水修建起来的一个大院子，心里还是很满意很知足的。 荷香继母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着，等水洞灌上水后，她要到新家去住，新家多好，宽宽大大的一大串院子，下院那么大，都是生产队原来肥沃的土地，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好了。 “爸爸，你吃饭怎么样？”荷香觉得父亲瘦的厉害，心中很是担忧。 “还好，主要是觉得没精力了。” “好好吃点，注意保养，爸爸你透支太大，咱们村有卖鸡蛋的，你每天吃两个鸡蛋，要注意恢复体力。” “你买的奶粉还有，我喝着奶粉了。” 爸爸炒了一锅豆角，正好荷香回来时买下馒头，又熬点米汤，饭吃的很简单。一家七口都在一起吃。爸爸就吃了一个馒头，就去冲茶水喝了。荷香也简单的吃了点。 有了儿媳妇以后，家里人多，还是爸爸在做饭，爸爸到了工地后，继母只好进厨房做饭了，小妹是不进厨房的，有时大弟弟也下厨做饭。 大弟弟二妹妹都结婚了，小妹也谈着对象，荷香突然觉得自己从小长大的这个家，突然陌生了许多，她觉得在家里很不方便，她想也许搬到新房子住，房子多就好多了，最起码有了两个厨房，大弟弟可以自己过日自己的日子，想吃啥，自己做啥吃，这样大家都方便，所以她这段时间回家隔得时间长了点，半月二十天才回一次家。 进入初秋，早晚天气是有点凉的，半袖衣服不能穿了，吃完早饭走出宿舍要回家的荷香觉得胳膊凉，又返回宿舍换了件长袖衣服。 走在街上她给父亲买了点拌好的凉菜，又买了午餐肉，店里人们都在拥挤着购买什么降价的名酒。荷香也挤过去买了一瓶，到家时掏出酒来一看，上面全是泡沫，她不觉惊呼一声“爸！” 老革命赶过来问“怎么啦？” 荷香红着脸说“他们说名酒降价了，我也抢了一瓶怎么是坏的，都起了泡沫了。” “没坏，好酒，是青岛啤酒，啤酒就是有泡沫的。我好长时间没喝过了……。” “是吗？”荷香不信，因为她以前给爸爸买的酒，怎么晃都没有泡沫的。她以为父亲是为了安慰她。 “买下凉菜了，我闻到香味了。” “嗯。” 荷香赶紧又到厨房把菜盛到盘里，端进父亲房间的炕桌上。 荷香看见爸爸已经喝了一大口酒，满足的砸着嘴。“就是这个味道，几十年了，没品过。” “好喝吗？爸，吃点菜。”荷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有沫的酒。看爸爸喝点很起劲，心想下次碰见多买几瓶。 “这是啤酒有菜没菜都可以，在青岛时就喝过。”老革命意犹未尽的吃了一口菜，咀嚼着接着又说到 “前段时间村书记和我说了，让你给咱们村写个〖村志〗，下午三点以前，你抽时间去他家找找书记，看看有什么安排，具体情况再细致的聊聊。”老革命举着啤酒瓶，又猛喝了一口。 “写村志？”荷香惊奇的抬头问着。 “嗯，村里没有资料，需要你自己先挨门挨户的找老人搜集资料吧。” “没有任何资料，从1947年解放到现在，五十多年，村里什么资料都没有？” “你抽时间你去找书记谈谈，看看人家有什么要求，也说说你的想法。” “爸好事，谢谢爸爸，我歇息一下，过了晌午以后我就找书记去。” 书记家就在村的东南面住着，那里有一口甜水井，那水是山上面下渗来的，水质很好。荷香小时候经常到那里去担水，书记家就在那里的半山腰。 大门敞开着，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山西人中午饭后都要休息休息睡睡午觉，荷香看看表，三点多了，是该起床的时候，荷香举手拍拍大门朝上院走去，中间的窑洞有人撩起了竹帘子， 　　“ 是老姑来了？稀客。”荷香家在这村里，辈分很大。快五十岁的书记，还得称呼她老姑姑。 “书记你好？” 书记家里俭朴，收拾的干干净净，嘘寒了一阵后，就进入了主题。 “把建村的历史，还有村里历代的大事，名人，老革命都写进来，包括政治.历史.卫生.解放后的水利建设还有古老的排水系统和地形地貌，尤其是解放后的发展和变化。” 书记思索了一阵又说： “ 我们村是革命老区村里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人很多，虽然都在外面，可是他们不忘家乡一直都支持村里的发展和建设。”书记谈了很多，荷香记忆力好，不用笔记她都记住了。 荷香听了后，心里有了底了，愉快的接受这件事，村里还是很大度，说的是荷香完成任务后，还要适当的给荷香点辛苦费作为报酬的。 荷香想了，改革开放了，动不动什么事都是和金钱挂钩的，不在谈学雷锋了，假如在以前都是做好人好事就完了，那时人们在重的是人品和气节，钱为身外之物。 荷香突然想起来最近看的电影〖雷锋不在的日子〗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那个学雷锋的时代，十岁的荷香，就来过今天的书记家，书记家是烈属，他哥哥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了。她们小组慰问军烈属，正好派到他家来做好事。 书记家哥哥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后连遗骨都没有，这次是学校组织学生来做好事的，她们打扫完了院子,又把水缸装满了水，干完活后她们就各自回家。 自从接手村里写村志的邀请后，荷香回家的次数又多了，只要一休息有时间，她就往家里跑。村里的七沟八梁的小路上，都可以看到她的匆匆忙忙东家出来西家进的身影。 她忘了自己最该做的事，忘了郭瑞了吗？没有，她只是在躲避自己的婚姻，躲避郭瑞，荷香觉得她的现在就活的很好，这就是她要的生活。老了怎么办，她觉得无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今天回来她找到了村里有名的老农，黑黑的脸，高大的个子，一看就是有一把好力气的男人。他是原来的一个生产小队的队长，他很健谈看问题睿智，很有能力。 “抗美援朝开始，咱们村，从抗战到抗美援朝参军的人，牺牲了很多人，军烈属多，家里都是老弱病残，他们土改的地没有人种，我们几个党员组成一个互助组，在村党委的领导下，帮助军烈属，我们种的庄稼长得好，互相帮助，干活热闹又快，农具合起来一块用，省力又省钱。村里人眼红了，跟着又都组织起了好几个互助组，接着几个互助组又成立了合作社，几个合作社又组织起来，我们成立了高级社，在毛主席的组织前来的号召下，谁说鸡毛不能飞上天，我们又成立了人民公社。第一年我们获得了巨大的丰收，菜和粮食吃不完，都在外面放着，谁愿意要自己去拿没人管，只要你家能放的下就好。” 荷香听的心潮澎湃，激动万分，明白了这些农村的老党员们，也有如此的心胸，开阔的视野，怪不得这个村在本地区样样都走在前。抗战时期这里每年一走就是一个排的年轻人去参加八路军。为抗战的胜利和解放全中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解放初期，又有不少人奔赴朝鲜作战，家里的事，有村党委和高级社的新社会的农民和党员们替他们照顾着，为他们耕种土地，有村里的妇联替他们照顾老人。他们可以放心的在部队一心的打胜仗，再立新功。 　　坐落在太行山腹地的山村，每逢山洪暴发时是怎么排水的呢？她找到了村里的百事通,他告诉荷香，这个村有三条古老的排水系统，都是一色的大青石，砌好的河道。 村北一条，村中一条，村南一条。坐落在太行山的村民们，他们遵守大自然天道，因地制宜，凭借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修建了千年不坏的河道虽然已经历了几千年，仍然默默的造福村民。荷香不信，她要实地看看，她顺着村里河道走着，不觉已经被古人的智慧所折服。 这天暴雨来袭黑云压顶，呼啸而来的大风席卷着倾盆大雨瞬间而下，荷香正好在家里整理村志资料，看见暴雨来临，她顺手拿起一把伞就走出家门，身后传来父亲的喊声 “荷香回来！”她知道父亲担心她的安全，要阻止她出门，可是荷香腿快，已经走出了远门。 耳边传来震撼人心的哗哗的流水声，顺着水声望去，就在不远处的小路下面，大水沿着青石河道奔腾而过，冲进了一个洞口不见了，河道两边的住房稳如泰山，几千年了，这条古人修建的排水地下大沟‘有一人多高，可以并排走三个人这条排水沟，护佑着这个村庄，她终于看清了村北的水沟的排水作用。 荷香越发有了兴趣，她继续冒着大雨又走到了村中间，看水是怎么排出的，正如老人们所说，洪水也是顺着古老的像窑洞一样高大的青石洞口，奔涌而去，又顺着村中间天然古道自然的流到村外面了，荷香接着又到了村南面探查水道，也是天然河道，三条水道在村外边和另一条村外的水道会合在一起，浊浪翻滚，滚滚的向东流去。太行山下的老百姓敬畏大自然，盖房子从不占用天然河道。所以建村几千年来，村里人从来没有因为山洪暴发受过任何灾害。 天快黑下来时，荷香像个落汤鸡，浑身流淌着水闪进了屋，“回来了？” “回来啦。”爸爸终于放心的去了厨房，不一会就给荷香端来一碗滚烫的姜汤。 “喝了吧，淋了雨水，容易生病，喝了会好点的。 “ “谢谢爸爸了！”荷香做着鬼脸逗着老爸。 “你这孩子有股二杆子经。”爸爸笑了，他从荷香身上似乎看见了当年自己的影子，他看着和她母亲长得很像的荷香，他很开心的默默的笑了。 荷香兴奋不已，她喝着姜汤又一边又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给她爸爸讲起了，她亲眼见证的，村里的古老的排水系统是如何的高明！ 这让老革命也很震惊“真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不信，等天晴了，你可以去看看，那水道平时都被垃圾掩埋着，那垃圾也都被洪水冲走了，露出的是干干净净的大青石铺好的水洞，那水洞我猫着腰也能走过去的，很大很大的一条洞，通到了村外，三条水道的水合在一起，那水真大，打着漩窝，翻着波浪。” “明天我倒要看看老祖宗留下的排水古道。” 那水道都被大水冲干净了，里面肯定没有蛇蝎虫子了，明天我再去外面瞧瞧看。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爽，天很兰，几朵云彩不断的变换着各种造型，在天空漂浮着。村里的三个一人多高的排水系统荷香都看了，北面和中间的水道都修在了地底下，不影响上面的人们行走也不损害周围的青石窑洞。 荷香又看了村里有名的建于宋末元初的黄水井。这口井有它独特的特点，不管大旱还是大涝，它的水位不变，井成三角形，所以人们又称他为三角井，它的水成淡黄色，人们又称他为黄水井，为什么又称呼为黄水井呢？老人们说它的水是通过地底下的黄油沙过滤出来的，所以更加甘甜纯净，用它做饭冲茶都是一种享受。 她又到了村最里边的西沟井看了一下，这口井是村里最古老的井，也是水源最丰富的，昨天一场大雨，今天的井水就满到了井口，四处溢水汇成一条清澈的小河顺着天然水道流到村外。 到这里取水的人很多，因为它是透山水，所以昨天的大雨，井水依然清澈干净，水质优良。 还有一个坐落在村中间的小水井，井水从井里溢出来了，同样也是清澈的，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一场大雨，水质发生了变化，它同样也流成了一条潺潺的水流，顺着水道流到了村外的天然河道。 正因为这三口山泉水井的存在，这个村的名字就叫做三泉村。何香写村志首先把本村，村名的来历搞清楚了。水利和排水系统也基本上搞清楚了。 　　这个村的黄水井和盘龙树名声远播在外，当年连住在京城的乾隆皇帝，到五台山朝拜，都专门绕路到三泉村住了下来。 在这里他住了三天，他住过的地方就是今天村里的来龙阁，来龙阁就在黄水井旁边。来龙阁在这里暂且不提以后再说。 喜欢游山玩水乾隆皇帝，就是为了看看村里的盘龙树，更是为了品尝黄水井，它那特殊的水的味道。 吃一碗用这水井的水做的饭，喝一杯用这黄水井的水冲泡的茶，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和不远处，山梁上那棵如巨龙一样腾空而起的盘龙树，乾隆皇帝心中大悦，他品着清纯甘甜的茶水，一口下去直冲眉间，又沁入心脾,心胸豁然开朗，一阵快意涌上心头，悠哉悠哉真是神仙一样的快活。 “好水，好水！”乾隆喊到。 荷香正在边吃饭，边看自己的资料，爸爸突然在问荷香。 “荷香你知道这黄水井是怎么开凿出来的呢？ ” “这个我还不知道。” “当年刚建村的时候，为了寻找足够的水源，更加优质的水源，当时村里有名的风水大师背着哨马，哨马里只装着三块砖头，一个罗盘，就用这三块砖头比比画画，再用一个罗盘找眼，就这样找到的了村里最好的水源——黄水井。” “三块砖头找水源？他可真是神了！”荷香不信。 “就是这么神。” 荷香又走访了村里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老人，他们说那是元朝初年，有一支宋朝的军队，要回自己的老家山东，看此处林深茂密，水资源很丰富，也为了躲避元朝当局的迫害，就隐居在此。军队里什么人才都有，但是当下他们对这三个原来就有的水源不满意，要找最好的水源，不仅找到了，还开凿了黄水井，当时开凿水井时，下面挖出来的是大量的金黄色的油沙，所以这个水井的水除了颜色淡黄外，水的味道很独特，清醇甘甜绵软沁入心脾，引诱着方圆百里的人，有的专门到这里打水，每逢农历三月十五和七月十五，很多的小商小贩都会在黄水井这里汇聚。 来赶庙的人们都会在这里停留，吃一碗用黄水井水漂的绿豆面抿曲，在品一下用这黄水井冲的大碗茶，这就是当年古人追求的天然的，最惬意的淳朴的，原始的自然的一种生活享受观念。 村里古老的排水系统，和水利建设，荷香基本上搞清楚了。现在她要调查搜集的资料就是村里享誉全山西省和全国，本地区又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从宋朝军队传下来的迓鼓文化艺术，还有那座来龙阁乐楼的来历。7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