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麦婆一百岁

木子

文/图/木子

↓（一百岁的麦婆）

我的麦婆一百岁

文/木子

我的麦婆指我父亲的妹妹，“麦婆”是琼海人按孩子辈的叫法，又因她住在琼海市苏区大队龙园村，我们又叫她龙园麦，从小就这么叫。

今天（2024.7.11）是她老人家一百岁生日，她儿子早在二个月前告诉我们都要回琼海为她老人家祝寿，大家高兴一下。

我们欣然答应。

这天早早，我们就赶到麦婆家。亲戚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小字辈们忙着装饰房子: 贴个“寿”字，打气球……简朴的屋子充满了喜庆。

在屋外村边树荫下昨天就搭好二个大帐篷，一个是来客吃酒席的地方，一个是厨师弄酒席的地方。

有不少客人早在树下乘凉，也有年长的找麦婆拉家常去了。

乡下人办酒席，其实是很简朴的:

厨师是请来的，乡下人大凡办大型酒席都是请厨师来村里做，村人各家来帮着打下手；桌凳是借来的，碗筷也是用一次性的，食材是厨师带来的或自买，别小看乡下厨师，手艺不比城里的差，弄出来的菜饭和城里的比不相上下，味道挺合口的，同样都有:烤乳猪、烤鹅、甜酸红烧排骨、哦肉（音译）、鲍鱼、全家福、猪腿、羊肉、虾、长寿面等等，每桌的价钱比城里便宜多了。吃不完各桌可打包回家，不浪费，和城里人一样。

它的节省还在祝寿礼，表哥们为母亲做寿，不收客人一分钱，只同意客人带点水果或矿泉水、饮料来即可。但也有些挑些大块猪肉、条粉（长寿意）、糯米粑粑等，估计是做女儿的挑来的，乡下人兴这个习俗。当然这都是要回还的。乡下人的礼数很简单，但不伤面子，热闹就行。

来的客人，大都是亲戚，且小字辈的多，也请了全村人，大家一起热闹，人多就分批吃饭。

儿孙们还为老人家放个大鞭炮，做了个大蛋糕，我没见过的款式，有几层的架子架着，可惜，我看见晚了，没拍到用歺前的蛋糕。

也许是百岁生日，人生难得，儿孙们隆重了些，但按麦婆节俭的秉性，她平时也许不过生日，因为农村妇女不怎么时兴搞生日仪式，最多是煮二个鸡蛋，在鸡蛋壳上涂红色，自己敲开吃，或煮碗面吃……

这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她这辈子没过过生日！也不让我们为她做生日。我们要为她过个生日，她总是说，我忘了生辰了，不用过了。其实，她的生辰，父亲是有记在本子的。她拒过生日，其中原因可能有这二点: 一是母亲是个节俭之人，不想孩子们浪费；二是她的生日月份大，处在全家人之前，她不想在一年中，首个过生日。可见，母亲是多么看重父亲和我们，在她心中，这个家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她七十岁时，因脑梗半瘫在床4年，在她临去逝的前一年她的生日，我建议全家人为她过个生日，做了几样菜，煮两个鸡蛋，买个蛋糕，为母亲过了她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生日。我不想留下遗憾，对不起为这个家操劳一辈子的母亲……

一想起这些，眼眶就要湿。

↓（我们争着与麦婆聊天拍照的视频）

↓（大家向麦婆问候祝福）

　　这个龙园村，名字够响亮的，但村子不大，约十多户人家，房子建在一个不算高的山半腰中。我老家山雄村就在不远处，后因水库影响已搬迁长坡镇蓝田村。父母过世后，祖宗香炉又迁回彬村山华侨农场，这农场离麦婆家也不是很远，但我们随父工作在外，一年就春节、清明才回趟老家，所以走过路过便会进麦婆家看看，在亲戚中我们走麦婆家最多。这不仅因为近，更重要的是父亲的亲妹妹的家，父亲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似乎已成条文，每年清明节，我们回老家扫墓，经过龙园村必进去看看她。以前，我父亲带着我们一帮孩子去麦婆家里。后来，父母不在了，我们也一样去，已形成了习惯。

走麦婆家，我们是从小走到大，从大走到老，走着走着，感觉一切发生了的很大变化: 记得小时村民食用水都要走下坡路较低洼处小井中挑水，好辛苦的，现在早就有水龙头用水了；入村里的一条小小的两边长满草的泥土路也早就换成了大水泥路，开车进村更方便了；一般乡下农村就有个特点，村子周边都种满了各种树、竹子等，挺防风的，夏天也不会太热，从外而望是看不到绿树丛中的房子的，但那种从冷清到热闹的变化，我们感受到了；这十多年来，村里的房子更是变化很大，印象中的房子便都是灰瓦房顶红砖墙的低矮小房，麦婆住的这间房早在几十年前就重建了，在当时就很有气派，但不久就显旧了，老款了，二个儿子自立门户后，也早在村子里各自建了水泥平顶或楼房了。而其他村民也都盖起了新房，一栋比一栋漂亮豪气。整个村子房与房之间也是水泥地板，都干干净净，没积污水湿地，没堆积垃圾，不像其他村那种脏兮兮的样了。许是为麦婆生日，儿孙们早就把门口村口打扫得更干净了。

可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楚感觉: 小时是父母带我们走亲戚，总是笑哈哈的，说不完的话。几十年过去了，父母已故去二十多年了，走麦婆家，人已渐少，大家都沉默了许多，话也不多。而每次麦婆见到我们，她的眼里总是含着泪水。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拄着拐杖走路，背已渐渐弯成九十度了。那真是一年年看着她渐渐地老去，姑公还活的时候，为了不给儿女增加麻烦，他俩曾自己煮饭吃，日常生活自己料理。姑公已走了几年，估计儿媳给她送饭了，但她更孤独了。虽她没什么病，但行走已困难，让人搀扶多了；更可怕的是，也有了老人的健忘症，且越来越严重，耳朵也不好使，她渐渐地记不起每年才来这么一、二次的我们，这些年，我们每次看望她，开头总要反复地介绍我们自己，有时她记起我们是谁，有时记不起，便愣是瞪瞪地看我们半日，似乎在努力地回想。今日饭后，我们要离开龙园村回海口了，向她道别，她又记不起我们是谁了，茫茫然的。她女儿只有在她耳边反复说这是学泮（我父亲）的“达妚仔”（女儿），她才想起了我，便又哭了起来……也许，她又想起了她的大哥二哥，看着大哥二哥的孩子，她能不流泪吗？

她老了，我们也老了……人的衰老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人生便是这样，人终会失去自己的记忆，失去自己的一切……

不管怎样，我们始终祈祷麦婆好好地活着，代我们的父母多活几年……

↓（喝酒时的视频）

↓（已用过的生日蛋糕，客人已去）

↓（乡下的酒席宴就是这样，人多了就轮着上席）

　　麦婆的一生是很艰苦的，她是一个很普通、善良又勤劳的乡下妇女。

我祖母曾生养了三个孩子: 伯父、我父亲、麦婆。伯父比父亲大十岁，父亲只比麦婆大二岁。据我父亲说，在旧社会，家里很穷，弱小的祖母支撑了这个家，靠种一点点的地度日。大伯父为生存曾漂洋过海去南洋谋生，后因祖父过世才回了老家。祖母很勤劳很坚强，她没钱也要让父亲读了二年小学，38年还支持她二个儿子参加地下抗日工作（青年抗日会），同时照顾来家里的地下共产党人，不管家里无米下锅，也要想方设法弄点吃给地下共产党人吃。后被坏人告密，伪军把祖母抓去炮楼毒打致死，当时父亲与伯父已被鬼子抓去三亚修铁路、挖矿，祖母的后事只得是麦婆和前大嫂二人料理。说来极辛酸。父亲对祖母很尊敬，他曾对我说，如果祖母还活着，他一定好好伺候她老人家……

我觉得麦婆各方面很像我的祖母，也个子矮小的麦婆继承了祖母的品德，有着乡下人的淳朴、坚忍、真诚、善良、慈爱。伯父过世的早，六几年饥荒年代就病故了，可惜了他四五年和我父亲一起参加革命，我父亲到部队，他到地方人民政府公安部门工作，海南刚解放就接上级指示押送一批犯人到黑龙江，任务完成后就留在黑龙江工作，谁知伯母受不了东北的寒冷，便让伯父辞职回了海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饥荒时就患病离世，没有享受到一个老革命的待遇。而我父母都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病故走的，记得麦婆不仅都参加了他们的葬礼，还每次的祭祀活动她都来参加，父母的离世对麦婆打击很大，她的悲伤我都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兄妹情是很深的。

↓（酒桌部分饭菜）

　　麦婆共生养了六个孩子: 三男三女。有一男孩在二十多岁时不幸发病去逝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给她的打击很大。我打心里非常佩服麦婆，她和姑公，二人都是个头矮小之人，竟靠自己的双手将六个孩子养大。乡下不像农场，工人有领工资，而他们就靠种几亩田地糊口，长年累月，四季轮回，风吹雨打，忙碌在田野中。种点菜种点地瓜，常送些给我们吃。而父亲帮不了什么，正巧遇到她家盖房，就拉一些盖房用的横梁给了麦婆。

她两个儿子也很争气，种槟榔种胡椒种橡胶养鸡养猪等，都拼命地干活积攒钱盖了新房。大儿子在村里盖了二层楼和左右两排的小房，二儿子除了在村子盖了一栋新房，还在加积市盖了几层楼，他们比我们兄弟姐妹都能干多了。

如今麦婆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儿孙们都有自己的事做，读书的读书、上班的上班、种田的种田。我想麦婆应有了一些的宽慰。

今天，孝顺的儿女、孙子都回来给麦婆过生日。大家欢欢喜喜为老人家祝寿。人生也值了。

我也看到了麦婆大女儿，她也八十多岁了，我小时认识她，她看到我很高兴，便说起小时候的事，我母亲曾叫十几岁的她来南林农场帮带我最小的弟弟。她说那时国家经济困难，当时全家有八口人吃饭，没米够吃，我母亲只得少放米煮饭，都是煮稀饭，且又稀稀的，吃不饱，大人自然更吃不饱。我们记不起挨饿的印象，看来是大人们都把饭留给我们小孩吃了。我记得母亲为了全家人吃饱饭，曾到山上种了许多的山兰稻，才缓解了当时的缺粮困难。大表姐的话，让我又一次感受了母亲对我们深深的爱，也很感谢大表姐小时候对我们的付出。

↓（开心的小弟）

↓（弄酒席的厨房大帐篷）

　　人能活到一百岁，一路艰辛，历尽沧桑，应是件不容易之事。麦婆一生辛辛苦苦，为家为孩子操劳，脸朝地背对天，吃尽苦头，她跟天下农民一样，日夜不停地干活，满手老茧、背里粗糙，她能度过百年，真是不易。

看网上那些高寿之人，养生道一条条一筐筐，讲得头头是道。但我相信我麦婆除了勤劳干活、粗茶淡饭、有时还会忍饥挨饿的，穷家人说不上有什么可借鉴的，也许她的心态好，平和坚忍却是非常重要的。

她百年里的中国都经历了什么？她24年出生时，军阀混战，各国列强的入侵、中国共产党诞生才三年、国民党反动派的残酷镇压革命绞杀红军欺压老百姓、又经历八年抗战老百姓躲跑日本鬼子烧杀抢、三年的解放战争的炮火硝烟，人民过的是胆颤心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幸好解放了，人民当家作了主人，积极投身社会主义建设，建设新农村，麦婆他们定是不会落后的。麦婆不仅万幸地熬过了那万恶的旧世界盘剝压榨，也万幸地在新社会中靠双手劳动自食其力过着平稳安宁的生活……

我为麦婆的长寿祝福！为中国人民的安康幸福生活祝福！

↓（麦婆大儿子盖的房）

↓（麦婆早年盖的房子）

↓（大家在麦婆的房子客厅中热闹）

↓（整齐干净的村子）

↓（麦婆大儿子在分还礼肉）

↓（麦婆二儿子在招呼客人）

↓（我嫂子与麦婆聊天）

↓（我小弟与麦婆拍照）

↓（村中房屋）

↓（村中房屋）

↓（村子在绿树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