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往事逝如水,深深回忆浓若酒。

云中龙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今年,土地流转,每天清晨和傍晚的乡村道路上,来来去去都是屁股上插蜡,胡求麻达吃上些,赶紧骑着电动车东跑西窜着急忙慌打工的人。我的女人也在其中,和这些人一样在周边地里干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点播、锄草、抽穗、打药的农活,背馍带水,中午不回,十小时一百二,回家时累得成了一滩泥。可些了这些人,从二十五六岁青年小伙,苦了又苦,累了又累,到如今都成了五十奔六、六十奔七的人了,胡子老渣,还要打问者去打工,孽障死了。过去,经营自己的庄稼由马信缰惯了,刹那间换成这种时间长、强度大的务工方式,显得力不从心。炎炎烈日下,不歇一口气的体力活,仅仅半年,十个有九个已经挨不住呻唤起来,见人就说背锅锅治平了,个个后心里砸岌岌,怨声载道。我,早晚费心巴力接送孙子上学,回家后,先喂一群赔本亏钱的毛虫,后喂二三十只扁毛畜牲,再喂几头摇尾哼哼的喽喽。说忙不忙,干哈的活生眼睛看不见;说闲不闲,整天像个陀螺,出出进进,碾道里出来,磨道里进去,转的脚后跟都疼。琐琐碎碎的家务,婆里婆烦的心情,晕晕乎乎的脑袋。这日子,七说八说,庄稼人的日子真不好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库房里,塞满了杂七五八的东西,各种各样的农具机械、油壶水桶、薄膜帐蓬、电机水泵……农用的、日用的,经常使用的、一年不用的,各种各样,不拾掇一哈脚都无处插,捣腾来捣腾去,翻出了一件东西,竟让我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低落和悲伤起来。这是祖母生前盛东西的一件旧木箱,也是她的嫁妆,已经有百年历史,漆面斑驳,顶黄旁红,中间油画的花瓶依稀可见,掀开木箱,箱内居然还叠放着一件衣服和几匹黑布和白布,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展开一看,居然是一件崭新的中山装。忽然想起,这衣服原本是父亲走的那年做的,准备送给父亲春节过年穿的,可惜父亲走的急,未熬到年关,就已撒手西归,当时,没舍得连同父亲的旧衣服一块焚烧,这一搁又是十几年过去了。我轻轻地抖落岁月积攒的尘土,抚摸着这件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想起九泉之下再也叫不醒的亲人,眼泪不由簌簌掉了下来……当日,我买了一大袋烧纸,连同衣服一起烧在了父亲的坟头。纸帛燃尽时,昌灵山亮了一道闪电,天雨俯泪,小草挂满数滴晶珠,大漠亦恸。晚上做梦,竟然见到了音形模模糊糊的父亲,醒来后,苦楚麻闹,再也不能入睡,想起父亲生前的一些往事,禁不住又一次长吁短叹,浊泪纵横。</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生于1938年。第一个十年是在旧社会中度过的,在我的想象中,那十年应该是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地主少爷童年,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仅上了三年私塾,八九岁便跟着爷爷上地干活,鸡鸣下地,日落回家。那时,爷爷的父辈,从山西大柳树迁涉而来,也许是过怕了流浪乞讨填不饱肚子的生活,他们一门心思就是开荒置地打粮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除了豁上命干活还是豁上命干活,冬去春来,不曾适闲。随着田地逐年增多,既便是广种薄收,吃饱肚子已不成问题。父亲跟着这些老先人们,起五更睡半夜,拌水炒面,酸菜稠饭,黑面做馍,白面做饭,粗茶淡饭,吃得饱,却不见得好。衣服鞋袜,破了补,补了穿,勤俭节约,朴素得很,几十担的土地主要靠自己耕种,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农忙之时,借着月光干活也是常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解放后,虽然没有剥削和压迫过什么人,但是,先人们惹哈的咳嗽,还得后人们去顶皮裤,地主成份那是免不了的。由于家庭出身的限制,父亲错过了许多机会,成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父亲曾经告诉我,每当听到“地主”这个词,他就觉得十分委屈和冤枉。好在没有什么罪恶,也没挨过整,也没挨过斗,平平妥妥的活了过来。父亲的少年与青年时代,跨跃了新旧两个时代,经历了斗地主、分田地、互助社、食堂、文化大革命,从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异常激烈的大风大浪里走过来,实属不易。农业社大集体时代,一切听从生产队长的调派:曹家湖修过水库,大峨岜炼过钢铁,永登城送过公粮,白银市搞过副业,贺兰山挖过煤炭,年家井压过砂地……而最多最长时日则是生产队的羊倌,每天赶着羊,和一个搭梢子的娃娃,披星戴月,沐风栉雨,早出晚归。这一放,就放到了1981年包产到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44岁的父亲,正值中年,年富力强,其后八年,父亲与母亲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手心里起皮,眉梁上淌汗,呕心呖血,辛勤耕耘,养育着我们五男一女长大成人。那时,耕犁耙耱,拨拉碾晒,大都靠人力畜力,春种夏锄,秋收冬藏,既费工又费力,日日没有清闲日,天天没有消停时。父母含辛茹苦,庄稼活虽没赶在人前,也没落在人后。母亲虽裹一副小脚,但对农活样样精通熟练,无论摇耧播种,还是扶犁耕地,无论挥镰收割,还是借风扬场,样样农活没有挡手的,干活干脆麻利,在生产队也是数一数二的利索人,巾帼不让须眉,一点不逊于男人。父母亲像一对并驾齐驱的牛,拉着我们这辆上有老下有小、家口大劳力少的破车,在生活的道路上踽踽而行,生活虽然贫穷,日子虽然清苦,却无风无波,平平静静。</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亘夕祸福。1989年,母亲积劳成疾,‌气喘嘘嘘,‌水米难咽,经几家医院检查,确诊为贲门癌晚期。经过一年的打针输液,最终还是癌细胞扩散,身体因营养缺乏羸弱不堪,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行走艰难,翻年秋天的一个黄昏,母亲像一朵苦菜花,受尽了苦,受够了罪,受完了风吹日炙、雪压霜欺的折磨,枝叶枯萎,一谢永销。我,一恨良医乏术,‌二恨百药不灵,‌三恨病魔无情,有恨无奈,禁不住悲从心生,‌嚎啕痛哭,难以抑制。黄梅不落青梅落,‌年仅五十五岁的母亲离世,母亲栽跟头伏马趴苦了一辈子,临完末了没享上儿女一天的福,这是我心灵毕生无法愈合的伤痕。</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的病逝,对父亲而言,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本就沉默寡言的父亲更加郁郁寡欢,时常望着母亲的遗像发呆,整天不说一句话。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亲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母亲偶尔唠叨一二句,父亲也只是笑笑,不争不吵不怒,他们把这份情,止于唇齿,掩于岁月,把理解与支持、包容和忍让,溶入血液中,刻在骨髓中,纳进生活中,虽未能相陪到老,又何尝不是一种婚姻的完美。1990,53岁,父亲开始过上孤独的日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就这样浑浑沉沉又是二年,随着山区移民搬迁政策的下达和落实,父亲和众多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一样,离开生活了55年的故乡。二辆手扶车载着全部的家当,沿着盘山公路冒烟而去,木头、大柜、箱子、铺盖、水缸、扫帚……沿着盘山公路冒烟而去。由于牲畜无法拉运,父亲赶着骡车牵着驴走山路步行下山,身后是连绵不断的山岭丘壑,脚下是蜿蜒曲折的崎岖山路,终点是浩瀚无际的漫漫沙漠。眼前的路,屎爬牛哭妈妈——两眼摸黑,故乡与异乡之间的距离,由父亲如同在泥潭中挣扎的飘忽不定的脚步去丈量。每一步都很沉重,是此刻背井离乡时的恋恋不舍;每一步都很迟缓,是既将暮云亲舍前的依依深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新迁的地方在茫茫腾格里沙漠南缘,干武铁路冰草湾火车站向东500米处一座大桥的南首。宅基地东靠沙梁,西挨沙沟。往南瞧,昌灵山数里之遥,道庙几座,隐隐约约;向北看,干武线百米之间,列车几节,清清楚楚。人们在荒坡上挖好一米深的长方形坑(再往下便是纯纯的黄沙),上面用土坯再垒一米多高,担上山区房屋拆下来的木材,木材上面铺上编织袋和纸板,再按照地窝大小蒙上一层塑料,最后用土压实,就成了简易的地窝子。地窝子才搭好非常潮湿,我的父亲就选择先住铁路涵洞‌,两头通风透亮,能看见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轰隆隆”一列列火车从头顶驶过,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低沉有力的声音,从“‌哐当哐当”车厢连接处的震动,可以数出这趟列车拖拉着几节车皮,蒸汽机噗嗤噗嗤呼出一囗长气,就像下水人跋山涉水负重而来。‌初来乍到,无水可饮,无电可照,无菜可食,无路可走,无房可住,多的是从春刮到冬的风,锅里碗里、嘴里眼里、头上鞋里,处处都是沙粒。每当沙尘暴起,天昏地暗,填没了渠道,毁坏了垅埂。天空不见飞鸟,地上不长寸草,干旱荒凉。面对如此恶劣的生态环境和如此艰苦生活条件,一部分人受不住选择返回山区,一部分人叶子麻走了更远的安西新彊,而留下的则是再没有心思和气力挪窝的人。这些人,面对高低不平、漏水漏肥的贫瘠土地,真的犯了愁。春天,播种的麦豆玉米苗刚刚出土,一场如刀的虐风,将幼小的禾苗齐腰割断。今天见绿,明天见黄,后天连禾苗的影子都找不到。一些土头稍好的地块,东一坨,西一坨,像似田生发的头,扫眉苦楚。每块地,有苗的地方逐渐隆起,变得更加凹凸不平。浇灌的黄河水,计量定额,大水漫灌,进地时,高的地方上不去,低的地方淹过膝,到了二苗三苗水的时候,天气高温,急需浇水,但水到地里,到处滋滋冒泡,水头就是不走,严重的浸漏,费水还不保湿,每亩一次灌150-200立方,在烈日暴晒和干热风影响下,耐磨不了十日半月,地又干涸,玉米叶子卷在一起,直至萎蔫枯黄死亡。一年下来,支出大于收入,最初的一二年,财神爷甩袖子—蹦子儿皆无,把人害苦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下山入川,说起来容易下来了难,难的让人难以想象,不过,难肠了难肠,父亲还是选择了留守。他说,上年人都说,天上下纱帽,还得把头伸咔,天无绝人之路,日子要个人跌办,行情会慢慢变好的。地不平,就用驴拉着挂板刮,木牲口的,路北老庄子有亲戚的就去借,既没性口又没亲戚的,只好去租骆驼,每天二三十元,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没有水吃,要到冰草湾火车站去背,几十斤的塑料壶,背起来好沉,路上要缓一二起才能到家。父亲去背水的时候,时常遇到车站的一位领导,攀谈中,领导很是同情,一生二熟,他问父亲愿不愿意来车站,给车站、工区、派出所和卫生室干些杂活,父亲巴不得有个活,立马同意了。从此,每天扫完站台再去扫这些单位的院落。春天来了,种种花园浇浇水;夏天到了,搭好菜架锄锄草。到了冬天,给领导的房间里送点煤炭。活并不多,饭罢干活,后晌休息,没有周日。父亲性格柔和,老实巴交,不眼热公家的一毫一丝东西,也不会胡弄人,再加上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因此,领导好使唤也放心,职工也称赞。每年冬煤分发之时,领导便把卸车的差事交给父亲,让他找人去干这些活,父亲让我们弟兄几个带上女人去卸,报酬是领导随心给些块炭,由于父亲的缘故,领导很是照顾,所给的块炭价值远远超过工资报酬。挣到的块炭,多则五六吨,少则三四吨,几家子过冬烧煤足够了,惹得左坊右邻胡都眼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仅如此,单位领导还把废旧报纸和用过记事本,以及费纸箱等让父亲拿去买个抽烟钱,这样下来包括工资父亲每月也有几百块钱的进项,对于一个不化大钱的农村老人,这些钱已经足够养活自己了。尤其养路工区的那个张工长,对职工吓神断鬼,管理严格的很,职工见了他就象猫见了老鼠,毛颠狗窜的,有些刚调来还木高老底的刺头,在他这里过不了几天,就被调理的服服贴贴。但他见了父亲,嘴就咧成了皮鞋底,又说又笑,虽然他是个哇达拉,有些话父亲也听不懂,但他心眼好的很,没少照顾父亲。在父亲的丧事上,他还以工区的名义,奠了二千块钱,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那时,父亲上下班总是挑着一副扁担,回来时,挑着各单位厨房的剩饭泔水,家中喂了二三头猪,吃的膘肥体壮。年迈的父亲不但没有给儿女增添负担,反而用自已微薄的辛苦钱补贴家用,默默分担着家庭生活的重压,岁月的沧桑清晰地印在他的脸上。望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弯曲的背背,粗糙的双手,免不了一阵阵揪心的疼痛。</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由于要等工人们饭后收拾残汤剩饭,父亲中午回家的时间大都在二点左右,自然跟不上家里的饭点。回家后,父亲先是坐在炕沿上喝碗熬得浓浓的酽茶,再消消停停“吧嗒吧嗒”抽几锅子旱烟,然后,才慢慢地搭上锅,下入老三媳妇中午留下的醒面或者擀面,简简单单一顿饭倒也容易。如果,遇到浇水以及特殊情况家里人顾不上做饭,父亲便亲手做起他最喜欢吃的“掐疙瘩”或者“拨疙瘩”,这类懒饭,简单易做,偶尔吃一顿,反而觉得很可口。就说拨疙瘩吧,舀在碗里用筷子一夹,滑嫩的手感就像小鱼一样灵动,父亲吃得津津有味。父亲虽然老,但喜欢整洁,东东西西从不乱放,家什擦的没一点灰尘,很者顺,房间拾掇得亮亮堂堂,地上铺的红砖,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个纸渣子,这些活都是父亲亲力而为,也不指望别人代劳。</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晌不干活,饭后七厅夸踏把锅碗瓢盆收拾好,也就有了歇气的功夫,要么坐在小凳上看一会电视,要么取下挂在墙上的板胡拉一阵。先前,父亲还喜欢斜靠在被子上看一会借来的小说,后来,眼睛老花了,书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清,他就放弃不看了。父亲的板胡拉得很好,不婆烦时,放码调弦,烫好松香,便拉几段他最最爱拉的秦腔和眉户,此时此刻,音符在他的指间跳跃,一曲曲醇厚的音乐在房间弥漫开来,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二根琴弦一张弓演奏着人生的悲欢离合,听者心灵震撼,闻之深有所思。在我听来,这无言的器乐,是人间苦与乐的倾诉,那种沁心入骨的寒冷和苍凉,蕴涵着哀痛不己的心情。天知、地知、父知、我知,其中对西天之路上先行者的无限缅怀,只有用心去体会。父亲还会锥帮纳底,放羊的那时节一天能纳一只子底,母亲做的千层底鞋,饱含着父亲的一份心血,伴我们走过了千山万水。父亲还会挽毛衣,会挽出四眼子、树叶子等好多花花子,煞是好看,方圆几里,只要有人动个嘴皮子央急一哈,父亲也会给他们织上毛衣毛袜毛手套毛围脖等等物件,知道的人都说他是能过县滴妈,心灵手巧,组的好得很。</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九十年代后期,搬迁在这里的人,渐渐有了起色,家家户户从地窝中爬了出来,盖上了土木结构的土房房。不过,我们中间绝大多数都是60后的人,夫妻二人拉二个娃娃的家庭占多数。家底薄,拖累大,人均二亩三分地的土地,还是不能满足地里的投资和日常开支,春天赊,秋收还,一年剩不了几个。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一人出门务工,一人留家种庄稼拉娃娃。我那时在村上干事,工资不高,事情不少,计划生育、催交公粮、修路清渠……一穷二白的烂摊子,鸡毛蒜皮的百家事,大大小小,忙的不可开交。幸好当时的娃娃,就象在撒野放牧,早晚不接送,家庭作业少,早上赶急忙慌开水泡馍后,就打发他们背上书包步行去上学,中午自带的干粮,有的灌点茶水,有时就喝学校的凉水,下午放学自己回来。农忙时间,一些身单力薄的女人还让孩子放学后直接到地里搭帮儿,真是苦了大人也苦了孩子,现在回想起来心疼哇哇滴。由于我成天在外忙这忙那,也无时间性,再加上我本身是个大浪鬼,胡都一忙就把娃娃娃们放学的时间忘了,好多次都是锁子看门,把娃娃们锁在了门外。多亏老父亲发现后把娃娃们领回家照看,没让娃娃们受罪。此后,父亲操了一番心,在孩子们放学时,总是转到我的家,看一看孩子回来了没有,吃了没有,作业写了没有,家里养的东西喂了没有。甚至有时候,娃娃们本子铅笔没有了,第二父亲就会顺路买齐送过来。那些年,多亏老父亲在我不在家的时侯,给我养的牲口和羊喂好草料,我进门的时候这些吚呀畜牲不在支麻乱喊。多亏父亲点点滴滴默默的支持和帮助,我才坚持干了八九年“磨破嘴,跑断腿”的村干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对儿子的好,我一世都忘不了,我的孩子们很知事,更是记得爷爷对他们的好。父亲爱吃肥肉,也爱喝酒,年头节下,夙日夙常,只要吃顿好的,不用我使,孩子们就早早邀来了父亲。村上干的那段时间,我接触的人比较多,虽然贫穷,但一些人情世故和面子还是要顾,喝场酒,表达一下心意,也是常有的。客人走后,剩余的酒不论满浅,孩子们一挂送给了他的爷爷。令人最难忘的是有一天,我记得称了一副猪肝和半条猪肉,煮熟切好凉拌,正好父条也进了门,我看见紧跟在爷爷身后的两个娃娃,心里已经明白是咋回事。我连忙让父亲坐下。父亲接过我倒的茶,慢悠悠地说:娃娃们让我来吃肉,我不来他们也不来。我心里一热,如果娃娃们长大了,还能象现在一样,该有多好啊。父亲那次吃了很多,他笑着对两个娃娃说:你爸做的香,我吃爽囗了,这可能是我在你们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我吓了一跳,心猛的收紧,父亲咋说这样的话,但又随即平静下来,可能是爷孙之间一句平常的玩笑话吧。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是真的,这顿饭真的成了我父亲在我家的最后一顿饭。忆古思今,感慨万千。逝者入土,成了遗憾;生者不安,成了扯心。生,父母苦;养,父母苦。于父母,我末曾尽孝;于儿女,我未曾尽心。惭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11年的夏天,父亲手足和眼睛有些肿胀,入院检查诊断,当我从医生口中听到父亲得了肝硬化腹水,一时间天旋地晕五味杂陈,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难道老天让我早早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让我失去父亲?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够转危为安,再活几年。但是,天不随人愿,虽经全力医治,但病情日趋严重,那乎子,我一下子变成了洋昏子,丢东忘西,丢三拉四,眼睁睁看着父亲承受病痛的折魔。可是,父亲虽病入膏肓,却依然坚強,一天炕都没睡过,大小便都由我们扶着去外面排解,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清醒明白。当年秋天的一个午后,我的父亲,一位慈眉善目饱经沧桑的老人,像一棵参天的古树,在风暴雷电的夹击中顽强地生长了七十余载后,在儿女悲痛的陪伴下,‘悄然躺哈了,结束了他奔波操劳了一生。我给父亲穿老衣的时侯,居然内心紧张慌恐,颤抖的手连父亲的扣子都系不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的逝世,让我们弟兄几人追悔莫及,谁都想出钱办丧,经商议,最终还是平摊。请了阴阳,卜兹吉地,恭筑新茔。秀峰东障,冥路西通,灵山前罩,鼓浪后涌。宝瓶诗书,安葬亲灵。请了道士,念经招亡,撒灯跑桥,十献报恩,拜忏放施,迁灵掩棺,点主启灵,发夯绕棺,出殡下葬。五子披麻戴孝,一女哭天扯泪,长孙抬幡,众亲列队。祈望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在吹吹打打的器乐声中,欢欢喜喜的步入天堂。七日丧期过后,留下的是空荡荡的灵堂和悲伤的记忆。而后细想,多么隆重的葬礼,弥补不了人生的遗憾。生命尤为脆弱,孝敬应该当先;人生何其短暂,没有来日方长。生前的孝敬,胜过殁后的百次扫墓;在世的侍奉, 胜过墓前的万堆纸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活的时候,年年三十晚上,烧了纸,放过炮,送罢醋炭,我们就去给父亲拜年,先磕头,后上炕,一起围坐在父亲的炕上。几个孙子挤挤巴巴,靠在父亲身旁,搡走一个,又来一个,有的爬在爷爷的脖子上,有的坐在爷爷的大腿上,还有的不小心把瓜子皮吐到了爷爷的衣服上。我们兄弟多,家在外地的二个一来,就是五个,炕上坐的严严实实。过年,是最幸福的时刻,当满登登的菜肴端下去的时侯,就到了划拳喝酒这一环节,拳好拳孬,量大量小,心情都很高兴。谁的男人输酒太多,女人若能喝酒便自告奋勇代几杯,大家也不拘限,不服的,也可以“灰蛐蛐”或者“砸砂锅”挡酒,气氛非常热烈。父亲坐在炕中央,穿上新衣服显得格外精神,随量端着酒盅看我们的热闹,满眼都是笑,兴致很高,一家团聚,一起守岁,其乐融融。父母走了,家就散了,弟兄成了亲戚,走动越来越少,年头节下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日子成了稀罕,越来越不多见。原来父母是儿女的福气,父母走了,福气也就走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走了十几年了,还是不能忘记,雁归有期,潮来有汛,唯亲人未曾复生。每当年关节下,聚会盛宴,我总是思想跑毛,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差了点味道。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多少次,我站在院门前的麦场上,仿佛看见父亲挑着担子,沿着田间小道缓缓回家而来,由远及近,由小变大,最后在我眼前一晃走进了心里……可是,晨鸡报晓,‌昏鸦噪晚,‌日子还是老样子,我却成了没爹没娘的人。在这昏昏沉沉的红尘,再无人提醒我“与世别争、与人别争”。“故人留镜无归处,今日怀君试暂窥。”,看着镜框里的父亲,我百感交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而今,每年除夕的头一天,清明的那一天,我都要去父亲的住处,未等扑通跪下,早已泪如泉涌……</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