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父亲

军猫

<p class="ql-block">序</p><p class="ql-block"> 2024年7月1日,庄严的日子,我向组织递交了申请提前退休报告,7月2日带着2岁4个月的外孙女回沈阳探望父母,7月9日女儿回沈阳,7月14日,女儿带孩子返回深圳。</p><p class="ql-block">(说明:背景歌曲《父亲》是我自己演唱的)</p> <p class="ql-block">正 文</p> <p class="ql-block"> 7月15日下午,父亲因血氧低、不进食住进了东北国际医院,全家达成“不进ICU,不上呼吸机,不进行心脏电击复苏”的“三不共识”,入院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带上做了最坏打算。</p><p class="ql-block"> 这是120救护车到家前我们原装家庭的最后合影。</p> <p class="ql-block">  入院当晚血氧就恢复到95以上,甚至偶尔还能达到100,外加营养液+各种药物点滴的保障,一家人心情大好,幻想着住几天就应该可以出院。</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7月16日轮到我值班,父亲全天昏睡,下午六点貌似睡醒,但目光呆滞迷离,头、颈僵直,到了晚上9点,在没有翻身,没有咳嗽,没有哮喘,没有任何症状,貌似一切都很平静的情况下,血氧从95逐渐掉到了80左右,想着白天护工跟我说的“凭她以往的经验,老爸目前这种状况也就是一个星期左右时间”的预言,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晚餐后护工出去散步,我与父亲独处,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抱着父亲的头,紧贴着父亲的脸泣不成声,把对父亲的爱、不舍、以及我远走他乡对不起父母的愧疚都贴在父亲的耳边语无伦次的倾情吐出,一遍又一遍的恳请父亲答应我一件事,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虽然我深知父亲听不懂,但我还是想不停的说,一首熟悉的《父亲》,“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在泣不成声的上句不接下句的哭声中唱完。</p><p class="ql-block"> 但奇怪的是父亲好像逐渐清醒,貌似认识我,并对我说的话吃力的偶有回应,这是不是就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听!父亲对我满意,答应我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谢谢您!父亲!</p> <p class="ql-block">  针对父亲每况愈下的病情,医护人员开始逐渐加大药量,吸氧机从平时的5档调到最高10档,供氧兴奋剂从常规的5到6,到8,到10,到12,到20,到30,静脉注射一会儿一支,医护人员两次建议我通知家人,并将供氧兴奋剂调到了顶格40,监视仪器开始了各种报警,子夜12点13分我分别电话通知哥哥、弟弟、侄子,他们三个人从不同的地点各自驾车直奔医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按照医院的规定血氧指标低于80就算呼吸衰竭,就要立即送进ICU抢救,虽然父亲享受全额报销的老干部待遇,但全家还是集体决定放弃抢救,并签字划押责任自负,医护人员也只能尊重家属意见。眼见父亲的血氧指标一路从90多下跌至60左右,最低跌至45,仪器已不再显示血氧指标;血压一路飚声在160以上,最高至190;心率狂飚至160以上,最高195;呼吸从每分钟17左右狂飚至40以上,最高46。父亲的双手开始发凉变紫,双手开始貌似抽搐。父亲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泪流满面地趴在父亲耳边告诉父亲您是最勇敢最坚强的军人,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患有阿尔茨海默的父亲这时貌似很清醒,用点头和吸氧面罩下微弱的“好”答应我,我的心都要碎了,这时真正切实体会到了什么是“度分如年”,另一边医护人员隔一会儿推一针吸氧兴奋剂强制增加吸氧量以尽量维持生命,在时间与生命赛跑的焦急等待中一点左右家人们陆续围到了父亲的病床前,殡葬服务人员开始清点衣物,护工已将柜子里的各种物品大包小裹的包好堆在床上准备装车撤退,医生和殡仪馆的人要求我们提供父亲和具体办事家属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为办理死亡证明做准备。可我们只带了身份证,并未带户口本,医生建议立即马上回家取,我的意见是将父亲送走再取,当务之急是要陪伴父亲,架不住医生的反复说,以及急性子的哥哥也要说做就做,最后决定由侄子回哥哥家取哥哥的户口本,哥哥带着护工回父母家取父亲的户口本,并直接把90岁的母亲接过来一起告别。事不迟宜,迅速行动,医护人员则继续静脉注射吸氧兴奋剂,我和弟弟陪伴父亲,给父亲继续坚持的力量,让生命与时间赛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间在父亲大口大口的倒气喘息中,在监视仪器各种警报的滴滴声中,感觉过的好慢,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拽住它的脚步,恳请它再慢点走,请等等我的父亲,请让我相濡以沫66年的父母能够最后见一面,请让我的母亲能够握着父亲的手为父亲送行,请让父亲能够在一生挚妻的妻子、三个儿女以及大孙子的亲情包围中安详无憾的离去,求求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点15分,母亲来了,父亲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中看着母亲,用轻轻的点头和面罩下微弱的“认识”表示清醒,母亲一只手被父亲有些抽搐的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从头到脚抚摸着父亲,父亲浑身是汗,但奇怪的是汗都是冷的。家人已到齐,我向医护人员交待说不需要再用任何药物了,医护人员建议把管子里残留的还是打完吧,我们同意了。父亲已折腾了三个小时,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还是要走,现实已能接受,只围绕一个中心,尽量让父亲少遭一点罪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几分钟后药全部打完,护士再次确认是否继续给药,我坚定的拒绝了,护士郑重的告诉我们撤下管子人会走的很快请做好心里准备,我向她表示感谢,谢谢她几个小时的辛苦忙碌。一家人静静地围在父亲的床前,握着父亲的手,抚摸着即将远去的父亲做临终告别,哥哥和弟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父亲别害怕,放松,告诉父亲都有谁在身边,请放心,这时我看到虽然管子已拔,但耗时1小时才埋在体内的PICC针管仍未拔出,我不想让父亲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开,提出再找护士一并拔出,因哥哥弟弟不同意而做罢。那时我只有一个不孝顺的念头,死神啊死神,求你不要再如此残酷的折磨我的父亲,请快点带他走,我的心要疼碎了,真的好心疼好心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万万没想到,奇迹难以置信的发生了,自从撤掉氧气兴奋剂管子,父亲血氧从60左右不降反升到70左右,其它各项指标也逐渐开始下降,心率从160以上降到了140左右,高压也降到了150左右,病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了,虽然仍处在随时告别的危险中,但晃忽中似乎让我们看到了朦胧的一线希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凌晨5点半,见危险系数不断变小,哥哥送母亲回家。早上八点医护人员上班时父亲的血氧已重返80,血压130正常,心率也降到120以下,感叹父亲与死神拼搏顽强的战斗力!</p><p class="ql-block"> 新的一天开始了,营养液和消炎药又重新挂上(幸亏埋在体内的针头未拔出,谢天谢地),医生提出抽血化验各项指标,我询问需抽几管,答复是5管,我再次拒绝并签字划押,父亲本已骨瘦如柴,虚弱无比,一次翻身,几声咳嗽,多说几个字都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和心血,5管血对我们普通人不算什么,但对命悬一线的父亲而言那真的是生命之血,每一滴都是宝贵的,坚决不行!</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们对医护又提出了新要求,无论血氧是多少,都坚决不用兴奋剂,主任告诉我们,今天晚上需要多注意,会很危险,如果今天晚上过去了,就会挺一阵子,昨晚大家都没怎么睡,上午我小睡了一会,晚上我让大家都回去手机不要静音,今天晚上我继续,现已深夜两点多,护工早已休息,令我心花怒放的是血氧基本都在90以上,各项指标除心率在100左右偏高,其它都正常,虽然开心,但也不敢睡,静静的记录这惊心动魄的一夜。</p><p class="ql-block"> 我深知虽然目前看似安全,但危险还是会随时发生,因为各项指标很不稳定,父亲虚弱的程度已不仅仅是弱不禁风,而是已经禁不住吃一口饭,喝一勺水,一次翻身,两声咳嗽的折腾,此时我多想,我多想跪地祈求,祈求苍天,祈求大地,祈求菩萨,祈求一切可以祈求的神灵,不要让我的父亲再遭罪,更不要让死神将父亲这么快就带走,不要让我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不要让父亲无力的放开我们的手,我们是真的舍不得父亲走,真的不想放手,因为这辈子做父亲的儿女我们真的还没有做够……</p><p class="ql-block">(以上辍笔于7月17日凌晨3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后 记:永别了,父亲</p> <p class="ql-block">  17日凌晨3点我刚刚收笔,3点20分父亲就又来了一轮惊险时刻,心率最高230,血压最高195,4点钟感觉不对劲,又给哥哥弟弟打电话,所幸险情很快过去,他们5点来时已平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三天特别稳定,各项指标都不错,家人们又开始纠结的讨论风平浪静以后是否出院。</p> <p class="ql-block">  20号下午哥哥、弟弟回家,我来值班,哥哥的大儿子也在,父亲头、颈僵硬,但监视仪以上的各项指标都很好。</p><p class="ql-block">下午5点左右,父亲咳了几声,有痰,立即按铃叫护士来吸痰,心率、血压开始飚声,血氧下降,折腾了5分钟,痰未吸上来,父亲却不像以往大口喘息,而是不再呼吸,眼睛上翻,开始散瞳,火速通知哥、弟,医生询问是否抢救,我坚定拒绝,眼见着父亲在平静的没有一丝喘息的状态中各项指标渐渐减弱,17点55分呼吸跌至0,心率跌至48,几分钟后心率跌至28时我哥哥奔到病房,与父亲哭诉告别,18点16分全部显示归零,医生正式宣布死亡,18点18分弟弟到病房,与父亲告别,帮助父亲安详的闭上了眼睛。</p> <p class="ql-block">  同在一栋楼的“殡葬一条龙”服务公司为父亲沐浴、更衣,选殡葬用品,别的费用没记住,只记得洗澡费用1800(若只是擦身200)。</p><p class="ql-block"> 更衣完毕,家属进去,凝望着父亲已无血色安详熟睡的面孔,脑子蒙蒙的,工作人员嘱咐不可以将眼泪滴到逝者脸上,我强忍泪水,跪在父亲床前将脸贴在父亲已无温度的脸上,抚摸着父亲无力的双手,让父亲再最后感受一次女儿的温暖,直到半小时后殡仪馆来车将父亲接走。</p><p class="ql-block"> 父亲戎马一生,我们为父亲选了一个带有两枚五角星的骨灰盒,选了一个单间停放。</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就是各种忙碌,母亲指示尽量不要告诉其它人,一切从简,待葬礼结束后再通知亲朋好友。</p><p class="ql-block"> 当晚,担心母亲,我守在母亲床前一夜未眠。我听说人死之初确有灵魂,我幻想着父亲会不会回来看我们,房间里任何一个地方有动静我都认真的望去,想看看是不是父亲的身影,幻想着看到父亲我跑过去抱他,父亲会不会抱我,如果抱我,我会不会没有感觉,会不会像电影上演的只是虚抱一股风,那一夜我展开了父女不了情的各种遐想……,三点多我下地关窗,回头发现墙上果然有个人影在晃动,下意识的感觉那就是父亲,是父亲真的来看我们,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全是惊喜,但瞬间又反应过来应该是路灯射进房间我自己的影子,于是冷静的左右晃晃,失望的发现确实是自己的影子,唉!民间传说一点都不灵。</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走进父亲房间,盯着哥嫂为父亲收拾好的随行衣物,静静地一个一个将袋子打开,一件一件抚摸着仿佛抚摸着父亲,我将头埋在衣物中久久地哭诉,偷偷地选了一件父亲常穿的衬衣藏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我要带回深圳,我不想让父亲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要让父亲哪怕是藏在衣柜里也能跟我同行,我不懂风俗,也不敢去问别人,就怕对方说不行,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父亲远行……</p><p class="ql-block"> 我即将退休,子欲孝而亲不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夜里,我女儿和我二侄子从深圳赶回(深圳台风,航班大面积延迟,奇怪的是只正常起飞了三个航班,包括他们)。</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早上4点半起床,5点半“一条龙”服务公司到家里开始了各种殡葬仪式,家中这部分结束后车队直奔殡仪馆,7点20分,父亲一身戎装身盖党旗与亲朋好友告别,参加告别的人员约50人,悼词我写的初稿,全家阅后,哥哥定稿。</p> <p class="ql-block">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军休干部王烈臣同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烈臣1935年7月19日生于黑龙江省海伦县,9岁丧父,家境贫寒,学习刻苦,成绩优异,1955年高中毕业后被保送至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炮兵学校侦察系,从此将毕生精力献给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侦察事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烈臣同志曾历任兰州军区炮兵第十五师侦察排长、侦察连长、侦察科参谋、侦察科长;宣化炮兵指挥学院侦察教研室外军教员;沈阳炮兵学院侦通教研室副主任。部队师职退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挥洒汗水不言苦,冲锋在前侦察兵;王烈臣同志在工作中吃苦在先,勇挑重担,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出色完成了组织交给的各项任务,军功卓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风门风要求严,谆谆教导现慈祥。在生活中,王烈臣谦虚谨慎,生活节俭,团结邻里,平易近人,夫妻恩爱,家庭和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烈臣同志戎马一生,是积极向上、努力奋斗的一生,是风趣幽默,光明磊落的一生,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一生,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对亲朋的真挚情感,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p> <p class="ql-block">  8点钟,父亲在两个儿子和双胞胎孙子的护送下平静安详的化作了一缕青烟辞别了深爱他的妻子儿孙,结束了他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享年90岁。</p> <p class="ql-block">  安息吧,我挚爱的父亲,优秀的军人,优秀的党员干部,大学教授,愿您一路走好,天堂再无病痛!</p><p class="ql-block"> 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p> <p class="ql-block">亲朋战友们的悼念:</p> <p class="ql-block">亲属们</p> <p class="ql-block">中学同学</p> <p class="ql-block">  与父亲中学、大学均是同学,宣化炮兵学院同事,89岁的战友,军职教授,声情并茂的为父亲唱了一首《送战友》为父亲送行,感动。</p> <p class="ql-block">《送战友》</p> <p class="ql-block">  炮兵15师150多名战友的追悼节选,其中一名战友将悼文编成快板,并自打快板录音追悼发给我们,感动。</p><p class="ql-block"> 在战友们的追思中我知道父亲在前线三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奶奶家在图里河,属内蒙,父亲探亲回内蒙,战友们以为父亲是蒙古族。</p> <p class="ql-block">  从我爸的战友那里我们才知道,父亲是炮兵第十五师文艺宣传队创建者,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朱军也曾在十五师宣传队服役,朱军后来与我哥哥成为兰州军区军乐团战友,1984年十一共同被选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合军乐团成员,参加国庆大典,接受邓小平检阅。我们只知道父亲喜欢文艺,但低调的父亲从未告诉过我们他是文艺宣传队的创始人。</p> <p class="ql-block">《陕西快板送王烈臣》</p> <p class="ql-block">  亲爱的父亲,您在天有灵,感受到大家对您的敬佩、爱戴和思念了吗?</p><p class="ql-block">请给女儿托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