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给父亲洗澡

渭北麦客

<p class="ql-block">  父亲虚岁八十了,第一次给父亲洗澡!</p> <p class="ql-block">  一个偶然的机会,和父亲在姐姐家,母亲让父亲去洗个澡,家里就父亲、姐姐,和我,帮助父亲洗澡的事自然归我了。还真是,这么多年,居然这样的机会才出现,细想来,真的惭愧! </p><p class="ql-block"> 兑好水,调好温度,让父亲进卫生间,我拉上门。</p><p class="ql-block"> “爹,你先去冲,冲好了叫我给你搓背。”给父亲交代了一句。</p><p class="ql-block"> 父亲也应了一句“好”,或许是因为那个“好”有丝丝音低,又或许是觉得这样应对母亲的交代似乎有些敷衍,我还是轻轻推开了门,父亲背对着我,短裤仍穿在身上,在冲水。看见父亲的肩微微一耸,身体向龙头开关方向侧了侧。</p><p class="ql-block"> “你咋没脱内裤呢,爹,水温怎样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嘴呜啦了一下,“温度好着呢!”</p><p class="ql-block"> “来,花洒给我吧,我来给你洗。”</p><p class="ql-block"> 从父亲手里接过淋浴器,我开始平生第一次给父亲洗澡。</p><p class="ql-block"> 重新打开水,我试了试水温,开始从头上淋水打湿头发,水流有些大,我一只手拨拉父亲的头发,尽量使水打在我的手背上。父亲说了好几遍,“操心把你的衣服淋湿。”,我没在意,翻找了一堆瓶瓶罐罐,终于找了一瓶适合父亲的洗发水。</p><p class="ql-block"> “你把内裤脱了吧,这样洗发水和肥皂也好打。”父亲有些犹豫。</p><p class="ql-block"> 仔细想想,父亲是因为“害羞”!四十五岁的我,印象中确实还从来没有见过没穿衣服的父亲,看得出,父亲有些尴尬。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永远是正装正统,尽管父亲是个农民,即使接近四十度的收麦天气,父亲也会短轴长裤,袜子,齐齐整整去劳作!父亲从来都没有过开两个扣子穿衬衫,或者背心出门,即使在家也是很少见过父亲赤臂裸背,所以第一次全身要裸露给儿子,看得出,他还在做思想斗争。</p><p class="ql-block"> 水已经淋湿了我白短袖衬衫的前襟,“你操心着,看你衣服都湿了!”</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开了窍,“算了,我把衣服脱了吧,免得打湿,一会我还要出门!”</p><p class="ql-block"> 父亲说也好,我脱了自己的衣裳,这时父亲显得不再那样拘束了,也脱掉了自己的最后一件,给父亲洗头很利索,之后我便开始给父亲搓澡。</p><p class="ql-block"> “新搓澡巾,你稍微轻点!”</p><p class="ql-block"> “好!”</p><p class="ql-block"> 父亲仍然背对着我,我从后肩开始,给父亲搓背。父亲的背已经成了弧形,佝偻的很厉害了,背肩部除了颈椎处一块很突出的椎骨“碍事”之外,其它搓的挺顺利,顺着左肩,我抬起父亲的左臂,开始准备给他搓胳膊,父亲的锁骨积了一汪水,很深,我隔着澡巾想用一根指头去给他搓搓那里,尝试没成功,因为胳臂抬起来后,那里更深。</p><p class="ql-block"> 父亲太瘦了!</p><p class="ql-block"> 我轻轻的反复搓着父亲的左肩头和上臂,父亲微微侧过头看了看。</p><p class="ql-block"> “是不是脏很?”,父亲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给我解释,“其实上礼拜我还在家洗了。”我说“不太脏。”实话讲,搓他上臂腋下后部的时候,我还是蛮有成就感的!捏着父亲的胳膊肘,我确实不敢使力,总觉得一用劲,都可能会把他的胳膊捏断。只有垂下来的那部分皮肉才能敢认真去搓,这也是搓那部分有成就感的原因之一。父亲胳膊手臂上面的血管和筋络清晰可见,可以数清,感觉薄薄的皮肤都能够在骨头上游动。</p><p class="ql-block"> “你现在有多少斤?”,我问父亲。</p><p class="ql-block"> “安,昨天还在你姐的秤上称了,86斤,和冬天一样!”父亲的言语还有些许兴奋,不知是庆幸体重没有再减轻,还是觉得他和减不下来肥的我姐姐,我妻子,我侄女几个相比更成功些?</p><p class="ql-block"> 我没再说话,水流声和搓澡巾的泚呲声维持了一阵子。</p><p class="ql-block"> “你搓泥呢,把水先关上吧。”</p><p class="ql-block"> “让水流着,正好还能暖和些。”</p><p class="ql-block"> “关了吧,浴霸灯亮着呢,一点儿不冷!”</p><p class="ql-block"> 原本打算再坚持的我,还是关上了花洒,我知道,他和母亲俭省节约的习惯不宜被我打破。换了搓另外一个胳膊,认认真真把刚才的程序又走了一遍。父亲是一直是背对我站着的,佝偻背的下半部分,我还是费了些力,横搓竖搓都感觉不得劲,蹲下站着都感觉好像没搓好,也可能是这部分他自己能伸手够着,已经搓的差不多了吧。</p><p class="ql-block"> 顺着搓完的右胳臂,我站在父亲侧身,给他搓前胸,父亲的喉结很突出,感觉能占到脖子的四分之一,活动也非常明显,父亲本身就有些鸡胸,现在搓着他的胸脯,一节节清晰的胸骨就像摸到麻将凉席的一块一块似的,戴着搓澡巾的手在他胸脯上怎么也快不了。父亲的胃部和腹部陷下去了,肚脐部分和后背很薄,我真不太忍心细看。他的腰,与十六岁82公斤的我的儿子的大腿相比,肯定还是腿粗些。</p><p class="ql-block"> 搓到这里,父亲挡住了我的手。</p><p class="ql-block"> “来,你把澡巾给我,我自己来,这我能自己搓。”</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直活的很有尊严,即使五六年前当时重病在床,他也不肯在床上大小便,即便当时术后切实没办法,解手时他也是让人给他准备好,他自己处理完后再让别人收拾。我觉得父亲要保留他的尊严, 此刻我选择了支持父亲,没再坚持!</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胯骨在腰间就跟他的颧骨在面部一样,都很明显,父亲的大腿和臀部几乎没有太多的过度,他的腿与腰背完全不同,很直溜,大腿内侧有好几个花生壳大小的硬包,父亲告诉我,那是粉瘤,陪伴了他一生了。给父亲搓腿,很顺利,我仍然尽力蹲在后面或侧面,一直搓到脚面。</p><p class="ql-block"> 打开水,重新试好水温,从上到下,冲净洗发液,冲净泥滋。看着地面上随着水流流动的泥垢,父亲说“你看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脏法,其实我上个礼拜还和你妈认真洗过。”我真的不愿意分辨到底是因为长时间没洗,还是洗时仓促了事,还是没劲搓不干净,又或是人老了蜕皮分泌多。</p><p class="ql-block"> 给父亲全身用浴花涂了香皂,本想让他坐在马桶盖子上歇一会儿,担心滑,我选择快速冲净香皂,涂沐浴液,,从颈到脚,大量冲水,给他擦干头发,裹上浴巾,结束。</p><p class="ql-block"> “好了,爹。”</p><p class="ql-block"> “你去给我把衣裳拿进来,长裤也拿上!”,边说着话,他随手关掉了浴霸灯。</p><p class="ql-block"> 看一眼父亲,他正好看着我,四目相对,我读懂了他。转身去拿姐姐为父亲准备好的换洗衣裳。</p><p class="ql-block"> “站着穿长裤,你注意安全,小心地滑!”</p><p class="ql-block"> 动了一下推拉门,我没打算关上,站在门口,准备随时扶他,他看着我,坚定的说到,“没事,我慢着点,靠着这个靠背,你去吧,把门带上!”</p><p class="ql-block"> “哦。”我关上玻璃推拉门,故意原地响了几声脚步,没动,静静地等到穿戴整齐的父亲走出卫生间。</p><p class="ql-block"> 父亲佝偻的身子已经走不出沉稳的步伐,但依然能够感受到坚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7月18日凌晨于父亲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