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会为何越来越两极化（下）

Jun Zhao

本文的上篇主要讨论了美国社会两极化的经济和种族因素。这篇则将讨论美国社会变化的年龄结构，和两党在经济和社会议题上的立场对两极化的影响。。

4.两极化的年龄因素

不同年龄段的选民，由于经济地位和社会观念的不同，往往会有不同的政治倾向。而美国社会最近几十年的老龄化倾向，也从一定程度上加大了这种两极化倾向。从图6可以看出，1940-1970年代出生的人群（目前年龄在44岁以上），在党派倾向的分配上基本上是民主党和共和党一半一半（两者在每个年龄段的人群中占比相差5%左右）。而且过去几十年间两党在这些群体中的分布都有上有下。但值得注意的是，在1980年后出生的人群中（也就是目前年龄在44岁以下的人群），倾向或者认同民主党的比例却要高出认同共和党的很多。1990年后出生的人群更是如此，而且两党占比在十年内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随着90年代生人的年龄增长，他们并没有像其父辈那样变得更倾向于共和党了）。这个图表没有包括2000年后出生的千禧一代，而千禧一代在政治立场上更是几乎一边倒地支持民主党。

图6， 不同年龄段的党派倾向和变化趋势（1994-2023）

为社么不同年龄段的人群会在党派倾向上有这么大的差距？这就要提到民主党和共和党在经济和社会议题上的不同立场了。这个话题会在下面一部分讨论。在这里我只想分享两个纽约大学市场学教授 Scott Galloway在他的 题为 “How the US is Destroying Young People’s Future”（美国在如何摧毁年轻人的未来）的 Ted Talk (Scott Galloway: How the US is destroying young people's future | TED Talk)中分享的两个图表。从图7可以看出，2022年毕业的大学生的大学学贷负担是毕业生第一年平均工资的53%，远高于1987年的31%（这个成因除了大学学费的巨大涨幅外，也反映了大学毕业生平均起薪的停滞）；而平均房价和大学毕业生第一年工资的比率则从1987年的4.4 倍升高到了2022年的8.5 倍（当然，这个比率相对一些其他国家还是很合理的，但不到40年时间里这个比率几乎涨了一倍，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美国的普通民众的工资收入无法追赶上持续上升的房价增幅。而图8 的两者增幅比较也为这个观点提供了更好的支持）。

相比前面提到的被全球化抛弃的传统制造业的从业者们，年龄在30岁以下的美国人在全球经济中本来应该有着强得多的竞争力 – 他们很多都有大学学历，又是第一代所谓的“数字儿童”（从小与计算机一起长大）。但事实是，他们中许多人也同样是全球化的输家，因为全球化意味着不仅制造业的工作会大量外流，而且由于计算机和通讯技术的发展，许多白领工作的外包也成了趋势。微软等大公司就将很多研发位置搬到了人工成本低的多的印度，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这些技术性很高的工作的流动性，也意味着欧美发达国家的具有很好的教育背景的年轻人，也不一定能有好的工作保障。而这个未来的不确定性，与持续上升的教育成本，生活成本叠加，就造成了这些年轻人对未来的不满。

很多人对美国的年轻人在以色列和哈马斯的战争中更同情哈马斯和巴勒斯坦感到不可理解。其实这些年轻人抗议的对象，无非是“占有优势”的那一方-- 在哈以冲突中是以色列，在国内的经济矛盾中是华尔街（还记得“占领华尔街”运动吗）。他们的政治抗争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对自己这一代人面临的不确定的未来的抗议。

有意思的是，年轻一代虽然对”当权者”不满，但他们对民主党几乎一边倒的支持，又说明他们对解决这些矛盾和问题的希望是寄托在大政府身上的。这只能用不同的generations 的价值观的差别来解释了。

图7，1987 vs 2022: 大学录取率，大学学贷/毕业工资，和平均房价/毕业后工资收入的对比

图8， 中位收入和中位房价变化趋势（1985-2020）

5。 两极化的社会因素—“激进”的民主党和“保守”的共和党

那么为什么两党的支持者会有这样明显的种族和年龄分化呢? 下面我们就来看一看共和党和民主党在社会议题方面的一些立场，以及这些立场如何在过去二十多年中渐渐演化的吧。

从传统理念上来看，民主党的理念更倾向于政府通过税收进行财富的重新分配，从而达到降低或者消除社会的各种不平等这个目的。因此在税收政策上民主党倾向于高税收，尤其是对高收入阶层和大公司提高税收。在社会福利方面，倾向于由政府推行各种福利政策，对非法移民更加宽容。而共和党则比较主张“小政府大社会”，更愿意通过减税政策支持更多的中小企业创业并创立就业机会，对大公司减税也更加支持。在福利政策上共和党倾向于减少福利，鼓励对低收入人群提供就业培训，而不是一味地用福利来补助他们的生活。在移民政策上，共和党也更注重边境执法，而不是大开边境，让更多的非法移民进入美国境内。

前面提到的不同年龄段的美国人对民主党和共和党的认同程度不同，也反映了他们在这些议题上立场的不同。40岁以下的年轻人（尤其是20多岁的千禧一代），普遍认同政府应该更多地干预经济，提供更好的福利和生存环境（对于这个群体，免费的高等教育和可以负担的医疗保险是非常重要的社会保障，但不幸的是，这些在大部分西方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可以得到保障的资源，在美国这个全球第一的经济体却非但无法保障，还越来越难以负担）。年轻一代在种族和移民问题上也普遍更同情“弱者“，希望政府为处于经济弱势的少数族裔提供更多的资源和支持，为提升他们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做更多的实事。而共和党支持者，尤其是40岁以上的群体，则更相信个人努力，而不是由政府和社会来为弱势群体提供更多的资源。他们认为这是对辛勤工作的人们不公平，也是有悖于美国的新教精神的。

从下表可以看出，民主党和共和党选民在这些社会议题上的立场，在过去20几年间越来越对立。越来愈多的民主党人认为政府应该更多地帮助贫困人口，而认同这个立场的共和党人则在下降。同样的，认为“种族歧视是黑人不能成功的主要原因”的民主党人在此期间几乎增加了一倍，而认同此说法的共和党人则下降了一倍（只有14%的受访人同意这个说法）。不过，对于移民的态度，两个群体似乎都在变得更加正面，但民主党人显然对移民持有更加友好和欢迎的态度。

图9.自我认同“非常自由化”的民主党人占比的变化

美国社会的两极化在过去30-40年中加剧的成因很多也很复杂。一篇文章无法涵盖所有（比如媒体的作用就没有提到）。但我希望这篇文章能从经济，人口结构（种族和年龄结构），和社会议题层面，对这个现象的成因提供一些有用的思路。

美国社会为何越来越两极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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