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唐朝末年。张蠙避乱在蜀，路过一处老将军的园林，感而赋《夏日题老将林亭》诗一首：“百战功成翻爱静，侯门渐欲似仙家。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并放辘轳闲浸酒，笼开鹦鹉报煎茶。几人图在凌烟阁，曾不交锋在塞沙？”从“并放辘轳闲浸酒，笼开鹦鹉报煎茶”一联看，诗人不是简单的路过，而是与老将认识，登门拜访了，老将以茶酒相待。“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一联是写景，尤其“水面回风聚落花”一句，写池面上轻轻括来一阵旋风，打着圈，将水面上飘着的零零星星的花瓣儿吹拢到一处，给人一种萧瑟之感，由于形象生动，妙出自然，历来为人传诵。</p><p class="ql-block">国危思良将，唐末的老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呢？这位将军“百战功成”后，挂剑封侯，正当国家用人之际，“翻爱静”的老将其实是被冷落一边了，虽还不至于东门卖瓜，却也和当年的廉颇有一拚了。不同于廉颇的是，此时的老将也想开了，斟酒煎茶，渐似仙家了。仙家指的是道家，将军读起老庄来，正是“翻爱静”的注脚。和廉颇比，老将又有一些不如，毕竟赵王还想到了廉颇，好歹派人去看看，而林亭的老将，则连去问一下的人都没有，这是何等的悲哀。想一想，能图影于凌烟阁的老将，谁不是从出生入死的沙场上过来的呢？换成升平年间，老将享享清福，也是合乎情理的，但张蠙落笔之际，却是国难当头，这便使“百战功成翻爱静，侯门渐欲似仙家”产生了反讽的效果。这首诗的结句“几人图在凌烟阁，曾不交锋在塞沙？”俞陛云《诗境浅说》认为较直白，无深意。诗人偶得“水面回风聚落花”之佳句，全诗境界却不高。然而，张蠙的这首诗也是实话实说，让我们看到了唐末老将頹废的情形，如果我们对比一下盛唐王维著名的《老将行》，是很有意思的，其诗云：“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取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路傍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颖川空使酒。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节使三河募少年，诏书五道出将军。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文星。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立功勋。”王维诗中老将，使我们对将军的铁血生涯，有了更为具体的感受，也相信，张蠙笔下的老将也曾有过“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经历。可是，王维的诗更让我们看到了不同时代，老将的精神面貌上的巨大反差。同为老将，一个是“百战功成翻爱静，侯门渐欲似仙家”，一个是“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立功勋”。云中守指魏尚，事见《汉书.冯唐传》。盛唐老将的那般雄心，那般壮志，那般气势，到了晚唐是再也见不到了。那种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精气神，也随着国势的衰落而消磨殆尽。这恐怕与王朝的气数已尽不无关系吧。张蠙晚于王维一百多年，自然是知道王维名作《老将行》的，当他题老将林亭的时侯，是难免感慨系之的吧。</p><p class="ql-block">《唐诗纪事》载，前蜀的后主王衍与徐后游大慈寺，见壁间题有“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之句，玩赏良久，问寺僧，何人所题？僧人对以张蠙。王衍爱其诗，命人赐给张蠙霞光笺，让他写诗，张蠙一口气进上二百首，王衍称善，想封他个知制诰的官，却被权臣宋光嗣所阻。</p><p class="ql-block">张蠙，生卒年已不详，字象文，家居江南，早慧，幼时即能诗，有句“白日地中出，黄河天外来”，为世所称。昭宗乾元二年（895）进士，授校书郎，后改栎阳尉，迁犀浦令，后仕前蜀，终金堂令，终其一生，仕途也就止步于七品芝蔴官了，但诗名颇著，在晚唐与张乔、许棠、周繇合称“九华四俊”。他的诗以七律为多，早年曾游塞北，写过一些边塞诗，《全唐诗》有诗一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