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百坟竞赛”,听起来有点诡异,其实是老觉知青生涯中经历的一个真实故事,也只有在那个极左思潮年代才会发生此般极具讽刺意味的政治笑话。</p><p class="ql-block"> 与我同班劳动的王振强,是印尼共产党游击队员的后代,肤色黝黑浑身蛮牛劲,初次相遇,他就向我提出"单手拗双手"的挑战,结果我一败涂地,抱拳认输。自此两人称兄道弟,志趣相投,劳作间常常针贬左潮,抨击时弊,讥讽狂徒,以此苦中取乐。但也给老实厚道的班长陈锦安带来不少麻烦。</p><p class="ql-block"> "烈日当空,泥汗正浓;农工之苦,谁解其衷。" 这首描绘农工辛劳的田间打油诗,是我俩在劳动中哼出来的。打油诗真实反映了农场工人高强度劳作的处境。相信每个农友都深刻体验过,当你在麻田胶园劳累一天,满身泥汗,四肢麻木,精疲力尽又饥肠碌碌,此时人生最强烈的心念,就是早点收工,回家冲凉吃饭睡大觉。</p><p class="ql-block"> 然而,畸形时代总会孵化出奇葩人格,有位吃辣椒长大的“革命姑娘”,突发奇思异想,提出"上山一担肥,下山一担草,周日不休息,革命革到老"的极左倡议,获得队领导高度赞扬,于是全队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业余积肥大竞赛"。</p> <p class="ql-block"> 此举一出,大多数职工心中极为不爽,但又敢怒不敢言,只能牺牲稀少的私人时间,为革命多作贡献。我和王振强虽然极度反感,但也明白螳臂挡车之后果,无奈之下只能违心随潮。</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盛行"大会战",而队长、指导员和那位“革命姑娘”都姓蔡,我俩就戏称之为"三菜大会战"!</p><p class="ql-block"> 殊不知"三菜大会战"越战越烈,竟然成为农场的风向标,直至登峰造极,酝酿出人间奇闻—— "百坟竞赛"!</p><p class="ql-block"> 为了强化业余积肥竞赛效果,12队在谷场北面空地上,将每人下山挑回的草料分别堆成小草堆,并且竖立木牌,逐堆逐人写上姓名,比看谁的堆头大,谁的革命觉悟高。全队150多号人就有百多个草堆,一堆堆成行成列,甚是热闹。</p> <p class="ql-block"> 插上人名木牌那天,我们收工挑草回来,王振强站在牛车上,双手叉腰环顾一圈,跳下车对我诡秘一笑: "哼哼,这坟场也够大的,足足有100多穴!" 我被点醒,踮脚望去,会意大笑起来: "哈哈!比石头山坟地气派多啦!"</p><p class="ql-block"> 我们两人合堆一个草堆,也是"坟场"里唯一尚未插牌的。这时,老班长催促我们快快写好木牌插上,过几天上级要来视察,准备召开全场推广现场会。我俩不想自掘坟墓,又不敢抗命,于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想出一条妙计,以两人之姓,用篆体写个"吴王之位"木牌插上。王振强端视一番,一本正经地说: "这样更有大王气派啦,值得推广!" 两人开怀大笑起来。</p> <p class="ql-block"> 不料此举闯了大祸。次日,为了做好迎接上级视察准备工作,蔡队长带领各生产班长巡视"坟场",逐个清点,发现异样的"吴王之位",追问何人所为,旁人道出实情,队长把嘴气歪了,拔掉木牌,骂了一句"Diu……" 使尽吃奶之力一掷,"吴王之位"飞进十米之外的防风林里。</p><p class="ql-block"> "大件事,你们惹祸了!" 有队友飞奔告知。我俩不以为然,一笑置之。而我更关心的还是那块被队长丢掉的木牌,因为木牌上有我人生初次学用篆体写的4个字。傍晚,我专程去防风林寻找,却无踪无影。</p><p class="ql-block"> 虽然一笑置之,终究还是有点睡不稳,担心被上纲上线。过了几日,仍无任何政治动静,经打听,原来是老班长陈锦安见到队长发火,即刻上前向队长认屎认屁,承担管教不严责任,好不容易才把队长的火气消散下去。同时,蔡队长见我俩的草堆还挺高的,也就作罢,不予追究了。</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果然在“坟场”召开全场推广现场会,我发现我俩的草堆插上了新写的木牌,那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还把王振强的名字写错了,看了心里很不爽。更让人担心的是,那个农场宣传干事拿着相机拍个不停,我真怕我俩那个草堆名牌见报了,一辈子不吉利。</p><p class="ql-block"> 还好,过后农场小报上刊登出来的都是那些堆头特大的“坟堆”,这也成了王振强日后幽默调侃业余积肥先进分子的笑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