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幻（二）

法制在线中国

　　作者：陈守刚（接上第一节）天总是有不测风云的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是老百姓惯用的语言。

贾一山刚要下班，正回身关门，办公室的坐机电话突然骤响起来。贾一山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下表，六点过五分。

贾一山是从部队上转业分配到工商局的，在部队上养成了按时上下班的习惯，听到电话铃声，他又回到办公桌旁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贾一山”。

“啊！马书记，是您呀，有什么事吗？”

“我告诉你，市委的书记办公会刚刚开过，通过了对你任副县长的候选提名，按常规将在下周正式提交给市委常委会研究通过，市委班子里的有些工作我已经为你做了，这几天是关键，县里的几个常委和县委、人大的几个主要领导你可要抓紧走动一下呀，最近有几个县的换届选举都出了些问题，人大的老头子们现在可有点个性和脾气罗，你要当心啦”。显然，马书记与贾一山的关系非同一般。

贾一山十分感激地说：“马书记，您对我的关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县里的几个领导我早有准备了，今晚立即就安排，您为我操的心太多了，过两天我再到您那里来汇报情况。”

马森是市委的常务副书记，有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活，与贾一山是同一部队，且在军直机关共过五年的事，一直是贾一山的上级，大校军衔。对越自卫还击战结束他就下了地方，在同批战友中他是混得最好的。贾一山转业时专程找过他，要是没有他的推荐，还安排不到工商局这样热火的部门。这样的关系自然是贾一山晋升的好靠山。

贾一山在部队上干过政工、组织工作，对提拔用人的程序及关键之处是非常清楚的。地方上工作几年后，就更加体会深刻。因此，放下马书记的电话，便取消原本去香格里拉酒楼赴宴的计划，打开了放在办公室角落里的保险柜。

当贾一山在办公室把要去拜访领导的信封装好的时候，夜已经悄悄降临。临窗眺望，街上华灯齐放，车水马龙，一片喧嚣，贾一山回味着这几年这座城市以及个人的发展，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工商局实惠呀，四年不到，存款已经接近十位数，前些天，光林天宇送来的就是五十万，但是，要更上一层楼，还得出点血，有了政治资本，还可以赚更多的钱嘛。”贾一山在心里发着感慨，自我陶醉着。

贾一山拨通驾驶员小李的电话，要他速开车到工商局楼下，送他出去办事。

一辆黑色锃亮，挂着中外合资牌照的丰田车在繁华的山灵路上行驶着，这是前些日子一个外商临时借给工商局使用的车子。贾一山坐在后排，左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黑皮箱，他要利用晚上去拜访县里的几位领导。贾一山打算先去县委第一把手宁书记家，再顺道去人大胡主任家，然后……正在他周密安排行动路线的时候，丰田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贾一山抬头向前看去，前面一辆出租车正好挡在路中央，而且还闪着应急灯。小李见贾局长探着身子向前看，急忙推开车门向出租车走去，刚走到出租车前，出租车驾驶员也开门走了出来。

“你是刚学开车，还是不懂规矩，怎么随便在路中间乱停车呢？”小李边说话边挥着手，责问着出租车驾驶员。

“我的车突然坏了，打不起火了，正等人来修哩，请你说话客气点”。出租车驾驶员与小李争执起来。

“我哪点不客气。你没长眼看看挡住谁的车了吗？”小李自跟贾局长开车以来，知道工商局在社会上的地位很高，贾局长在县里是一个有名气的人，说话有些气粗。再则，最近他也听说了贾局长即将升迁副县长，说话也就更加无所顾忌，盛气凌人。

“车要坏能怨谁呢？打不起火可不管你是谁，你要赶路，我还要挣钱呢！”

“你跟老子还嘴硬，赶快把车弄开。”小李把一个指头伸到了出租车驾驶员的鼻子尖前晃了一下。

出租车驾驶员一把抓住小李的手，大叫起来：“怎么，你要打人啦？”于是两人便抓扯起来。贾一山在车里看得清清楚楚，赶紧下车把两人拉开。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有人悄悄拉开了丰田车的后门，提着小黑皮箱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贾一山回到车里，小李还在骂骂咧咧。贾一山拍了一下小李的肩膀，“小兄弟，别跟他赌气了，咱们换条道走吧。”

就在小李倒车的时候，前面的车突然发动一溜烟开走了。小李更是窝火：“这个龟儿子，真是故意添乱。”这时贾一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旁边的皮箱。

“吔，我的箱子呢？”贾一山吼了起来。

小李立即打开车内的小灯，贾一山在车内四处搜寻着。

“完了，今天遇鬼了。”贾一山在车内怒发冲冠。

要知道小皮箱里装着贾一山为疏通领导关系特意准备的五十多万元钱现金，而且在信封上还写着领导的名字，以备领导不在家时，先交给领导的家人，再电话说明情况。

“这怎么得了，小李，快把车开到公安局”。贾一山在车内厉声命令。

贾一山不愧在部队上锤炼过，在寻找皮箱的过程中，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作出了去公安局报案的决定。促使他作出这一反应的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公安局管刑侦的副局长贺小明是他的同乡且有血亲关系。他非常清楚一旦这些钱和信封被披露出去，不仅他当不了县长，还会连累他人而被唾骂，遗臭万年。同时，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有点蹊跷，停在路中央的车会不会是有意冲着他来的？会不会有人在捣他的鬼，开他的政治玩笑？“哎，小李，你看清楚刚才那辆车的车号没有，车里有没有坐人？”“没看清楚车号，坐没有坐人也没有注意。”“局长，你包里有重要东西吗？”小李反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一些重要资料。”贾一山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小李的提问。“那还去公安局吗？”“是很重要的材料，必须立即报案，把车开快一点。”县公安局在县城的北头，离贾一山丢包的山灵路有近三公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丰田车便到了公安局大门口。贾一山一边推开车门一边告诉小李在车里等着他，便径直朝一楼的值班室走去。贾一山问值班员，贺局长在不在局里，值班员告诉贾一山，今晚正好是贺局长的班，他刚好上九楼办公室。贾一山立即乘电梯赶到了九楼。一进门，贾一山便嚷了起来：“贺兄弟，出事了，你可要帮帮我。”贾一山一边嚷着一边急切地抓住贺小明的手，显得异常的激动。贺小明看到贾一山的神情，知道事情一定不是小事。便拉过一根凳子，“贾老哥，你坐下慢慢谈吧，不要急，把事情说清楚。”贾一山简要的把在山灵路上遇到的事情进行了陈述，并说出了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以及忧虑。贺小明一边听着，一边递过一支烟给贾局长，自己点燃以后猛吸了几口，然后仰头望着天花板沉思起来。“这件事情来得很突然，是个特别重大的案子。但是您谈到的出租车与这件事情的联系我倒认为可能是一种巧合，提皮箱的人很可能是一伙惯偷。”“当然，我并不希望这件事情牵扯到政治问题。但是千万不要被他人所利用演变成政治问题。”贾一山仍然不放弃自己的担忧。“我立即作安排，先进行排查分析，并进行重点布控，理清思路后，再集中行动。”说完，贺局长拿起电话拨通了刑侦大队的尹队长，并通知了山灵路、中山路、星光路三个派出所的所长立即到他办公室集中。“这样，贾局长，我建议你先回避一下，这件事情也不要先往你身上扯，就以一个外地投资商被盗来操作，然后伺机行事吧。你看行不行？”贾一山见贺局长考虑得如此周到，心中非常感激。连声说：“行行行，那我就拜托你了，一有消息就请你尽快通知我。”贺小明一边送贾一山出门，一边说：“放心吧 ，你相信我的为人，关键时候不敢戏言。”贾一山回到家中，感到无比的疲惫，顺势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就在这时，茶几上的电话铃声大作，贾一山以为是贺局长要找他，便急切抓起听筒，没想到电话里是徐晨的声音。“是贾局长吗？还没有休息呀，我先向你表示祝贺啊，等你上任了再来喝你这个县太爷的喜酒哇。”“哪里哪里，徐局长可不要道听途说啊，如果我有一点进步，也是你徐局长培养有方嘛。这么晚了徐局长打电话一定还有什么事吧。”“你看你看，贾一山啦，我说你聪明绝顶，你还不服。今天啦真有事找你哩。你们昨天是不是扣了一批从外地运输过境的五粮液酒哇，现在酒被你们经检大队卸在护城村的库房里封存了，你知道这事吗？”

“徐局长，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事，这样，我立即查一查，把情况告诉你，好吗？”“不用查了，我告诉你吧，这批酒是林天宇从四川运过来的，数量很大，经检队可能要将案子移交到公安局去处理。我的意见过境的酒让他过去算了，补办一下手续，从轻处罚一下就行了。看来，你人还没走，新来的党组书记可不是等闲之辈哟，听说这件事是他专门安排人干的哩！”贾一山一听说林天宇三个字，神经就绷得紧紧的。道理很简单，林天宇翻了船，他能脱得了干系吗？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贾一山的心头，偏偏在这个时候，事情接踵而来，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他越发感到有人在搞他的小动作，并且有置他于死地的可能。贾一山一时感到有些茫然了。坐以待毙只能是懦夫的表现。贾一山必竟在部队上锤锻过，地方上也有了几年的摔打，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临阵应变能力是有的。贾一山拨通了经检大队周生平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周生平的爱人。她告诉贾局长周生平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听说在护城村查一个什么案子。贾一山生气地挂断了电话。这个周生平，原来是市场管理科的副科长，局党组书记刘白生来局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提出县委、政府对原经检大队的工作不满意，建议把周生平提拔到经检队任队长。当时，贾一山考虑自己在局里呆的时间不长了，换个把人也没有关系，何况周生平与他平时的关系也不差，也就同意了。但是，这次查封酒的事按过去的程序是要先报告他的，然而他却不知道。他觉得事情正在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因此，贾一山感到有一股血在往上涌，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妈的x，竟然斗到老子头上来了。”贾一山叫来了驾驶员小李，立即驱车赶往护城村。贾一山认为必须先压住林天宇的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要亲自到护城村去了解情况。

护城村位于县城的东南角，离城中心十五公里，紧靠着火车货运场。自从一通火车，这里的农民就靠着铁路发财，很快发展成县城有名的运输村，仓储业发展也很迅猛，几年间就成了商贾云集的地方。贾一山来到护城村，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周生平正在找村里的个体运输户了解情况，看到贾局长来了，便站起来迎接贾局长。贾一山阴沉着脸问周生平：“是个什么案子，啥时候接的？现在进展如何？”“报告局长，我是昨天晚上接到刘白生书记的电话赶到这里来的，听刘书记说是县委办公室的王主任传达的指示，他在电话里还讲你最近的工作太忙，等案子有了眉目后再向你报告。现在一共查封的五粮液假酒有近千件，目前正在进行取证工作。”周生平站着向贾一山一口气概要地讲述了案子的情况。“这么大的案子，跟公安局联系过没有？”贾一山接着又问，脸上仍然不带一点血色和表情。“还没有，我们先与技术监督局联系过，想等技监局派人来确认以后再给公安方面联系。技监局已经答应派人来配合。”“噢，贩卖酒的老板是谁，实施控制手段没有？”贾一山的语气显得平和了许多。

“哦，对了，我还忘了告诉局长，据举报老板是林天宇，我们到现场初步了解，这个林天宇过去曾经开过歌舞厅，后来做酒生意已有好几年了，过去也被处罚过，做假酒有前科。但我们现在只抓到了驾驶员和押车的李小军。李小军目前只承认是林天宇临时雇来看库房的，不承认是他的员工，过去也没有押过酒。”贾一山暗自庆幸林天宇这小子滑头没被逮住。

“那好，你们要保护好现场，特别不要让李小军跑了，最好立即与公安方面联系，请求城南派出所给予支持。你们也可以先了解一下那个林天宇的去向。”“既然局长明确了，我们就立即与公安局联系。”“好、好，你们这两天辛苦了，等案子破了，我请你们喝酒，为你们庆功。”说完，伸出手拍了一下周生平的肩膀：“好好干，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贾一山与周生平一起察看了被封存的酒后，便驱车赶回县城。离开护城村时已经深夜三点，在回城的路上，汽车沿着漆黑的山路颠颠簸簸，汽车强烈的灯柱在弯弯的山路上晃动着，像一把利剑直刺漆黑的夜空。贾一山在车内暗自思忖着眼前的处境，林天宇的影子像幽灵一样一直在他的眼前浮现：“狗杂种，五十万就把老子给套住了。”

贾一山在心里骂着林天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