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屋后话沧桑

瘦灯

有道是，遇一人白首，择一屋终生。可见，同居的人和安居的屋同等重要。

除却公寓楼房，北美的房屋，房前屋后都会有空地。房前的空地并排着车道，算是一个庭。而屋后空地往往会围起来，形成家人私密活动的院。住户安顿下来后，这庭院的装饰、改建，也成为重要的房事活动了。对于这样的“房事”，市政也有具体的要求。比如，树木的种类，草地的宽度，砖地的界限，都有具体的规定。

作为面子工程，各家都会把前庭整理得整洁漂亮，其中不乏有与邻里争艳的心理。小区散步一路过去，也顺便检阅了各户的外在形象。如果门脸太过邋遢，且不说市政罚款，街坊邻居面前也抬不起头。

风花雪月，岁月悠悠。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一直在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芳草篇

新建的房子，建筑商往往会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中，全部铺上新鲜青草。那是专业公司铺设的草皮。一直奇怪，这草是怎么养的。坚挺茁壮，稠密厚实，绿浓得像要流出油来，给人满眼的喜悦。离开房子十余米，前后院各种一棵小树。大概一米多高。新的生活伴随着这新的植被，蓬勃展开了。

这碧绿可人的草地，像娃儿一样需要精心的照顾，尤其是缺不了水。若天公作美，雨水充沛，可以偷懒。但凡稍一缺水，它就使脸子，蔫蔫头呈枯黄状。这浇水是个烦躁活。边边角角都要淋透。如果距离长，还要双向扯管子，45度仰角喷射。即使使用自动旋转喷头，也很难完美覆盖全部区域。

这原生的茁壮草地，一般3、4年后就出现颓势。除非请专业草地管理公司，可能维持会长久些。他们会做很多打理，比如打孔通气，各种施肥。

非常讨厌的就是牛皮癣一样的顽疾：杂草，尤其蒲公英！过去还有杀杂草剂，因为对环境有破坏，所以早就买不到了。住户和杂草的较量，早晚会败下阵来。所以，就有达人彻悟了：与杂草共存！只要剪的整齐，远看一片绿就不错了。

最不共戴天的是虫害。那些草根下毫米大小的小密虫，以及粘虫、甲虫、鼻涕虫，祸害的草地癞痢头般恶心。让人彻底抓狂的是白白胖胖的蛴螬——金龟子的幼虫。它们藏在地下几公分深，直接啃断草根。更恨人的是鸟、臭鼬、浣熊，它们一旦发现这些肥虫美味，就会刨翻地表，逐寸猎杀。草地变成了屠戮现场，惨不忍睹！

绿汪汪的草地梦，一般人家维持不过十来年。

蔬果篇

记得某大牌导游说过，西人家庭热爱种草，华人家庭热衷种菜。这话大概率正确。可能脱离农耕时代较晚吧，华人骨子里就是种菜的高手。房前屋后，种瓜点豆。这句耳熟能详的农谚，承载着世世代代中国庭院生活的欢快祥和。一旦动了去除草地的念头，这瓜果菜蔬的种植欲，就轰轰烈烈地自燃起来了。

各种途径搞来的种子，各种花式的培育器材，伴随着十倍的汗水，百倍的热情，得到的回报是出乎意料的丰盛：不仅仅赏心悦目，更是可口可胃！房前屋后松软肥沃的空地上，菜畦棚架琳琅满目，时令蔬菜热热闹闹。小青菜、豆角、辣椒、茄子、大葱、芫荽……一些本地稀缺的菜品，比如顶花带刺的黄瓜，肥厚油嫩的韭菜，直把园农的嘴角，咧到耳根上。

大清早，采一把带着晨露的上海青下碗面；来客时，摘两根扎手的嫩黄瓜伴个酒；逢到时令小节，剪一缕鲜美的韭菜包顿饺子。这些都是自家菜园扎扎实实带来的实惠和欣慰。

然而，觑觎者也相继登场了。鸟、兔子、鼠类、甚至浣熊，都会寻迹而来。一般菜园开张两三年后，这些小家伙就开始熟门熟路地祸害上了。架子上的黄瓜，中间给你啃上几口；地上的菜叶，咬得豁呲缭乱……更可恨的是，刚刚爬上竿的豆角蔓，被齐根咬断，生生给腰斩了。

自卫反击战被迫打响，篱笆、铃铛等防护措施纷纷出台。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湖大侠终于出现了：土拨鼠！此君地遁功夫了得，能地下钻过篱笆，甚至隔墙，直捣黄龙府！

这货呆萌呆萌的，眼神从不怕人。与它对视，极易想起动画片《鼹鼠的故事》，你那不争气的怜爱之心便油然而生，随它去了吧。再说还受政府保护呢。有几次，当决心要惩治它的时候，总会在围墙的缝隙露出一双眼睛：邻居家的小女儿！Oh my，这原是她的宠物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防不胜防的立体攻击，也是受够了：抛弃菜园！

园林篇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种花、种树，开启庭院园林艺术的天地，让房前屋后花团锦簇，芳香袭人。

这里面学问大了。土木工程要考虑花池、花圃的设计建造，美学方面要考虑品种、季节的花色搭配。还有常年及年度花卉的安排。在花圃的排列上，还要安排不同高度的品种依次展开。

十余年来林林总总养过许多花。每年的五月长周末，铁定买花种花的日子，于是便姹紫嫣红种满房前屋后。惊艳的曾有自动变色的大绣球、妖冶的百合、复式的扶桑、以及大大小小的玫瑰花。

这些花似乎也有青春期，几年之后就变得黯淡失色，有的甚至终年忧郁拒绝绽放。两株极受宠爱的玫瑰，后期得了失心风，花朵不见了，枝干却疯狂地窜高两米多，浑身的尖刺迎风招摇。各种治理，无力回天。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缢。

树的种植，也历尽酸甜。朋友送的一棵柏树，第一年蓬蓬勃勃，第二年开春就没缓过来，一命呜呼！还有一株针叶伏地松，薄薄摊开长在地面上，虬枝蔓延如游龙戏凤。随着成熟，针叶日趋锋利稠密。因为人手无法贴近，只能任由各类杂草在它内部开挂疯长。就像美人脸上冒出了撮撮汗毛，惨不忍睹。最后也只好忍痛掘了。

最喜爱的是一棵名贵的袖珍小松树，古朴高雅，枝干苍劲。颜色由翠绿中透出娇嫩的金黄。每每有路人驻足观看。但是，跟了我们十多年后，美人迟暮了。颜色开始干涩，下部的枝叶凋零枯竭。无奈挖出丢弃。

挖掘时发现，树下有个较大的巢穴，还连着两个隐蔽的出口。不由想起曾见过有松鼠在这里暗通款曲。红颜薄命，估计与这小些家伙不无关系。

土木篇

由芳草萋萋到繁花凋敝，庭院主人也经历了一场场的心理起落和反思。大道从简，大象无形。一场大的变革又在酝酿：铲除一切植被，代之以整洁敞亮的方砖空间。

工程有点儿浩大。地面要挖下十余公分。然后层层铺上粗石子和碎石子。逐层夯实后，再铺一层细砂。轻轻刮平，交叉嵌入大块方砖。最后表面用聚合细沙灌缝。精确计算出所需的各种材料，然后租车买到家门口。夯地机可以租用。只需自己想办法运出废土垃圾，没有其它技术难度。这活干得汗水淋漓，倒也痛快。

笔者性急，当年动手早了一点：新房前后的小树，还没有开始疯狂发育。砖地铺完后七八年，地面开始波涛起伏了。随着巨大的树根拱出地面，砖地已经不可救药地面目狰狞了。这时房子已近二十年了，沥青车道也开始龟裂沉淀。

此刻，房前屋后又面临一个全面，抑或是最后的工程了。颇具雄心的工程分成两部分：首先，后院打建阳台，占据面积四分之一。因为不涉及大型机械，可以自己设计自己施工。由于采用了时尚的复合地板、铝合金支架、以及茶色玻璃围栏，完工后，整个后院颜值暴表，竟然被街坊誉为小区地标。

第二步，房前屋后，包括停车道和侧面走道，全部铺成大块砖地。这活包给了专业公司。嘁哩喀喳，五六个壮汉，七八台设备折腾了三四天。原准备一寸草皮都不留，但施工队长说市政不允许。最后前后院各保留了十几平方小草坪。

几度喧嚣繁杂的前庭后院，最终升华出人民广场般的宏大气势。不由使人信腿踢起了阅兵正步。

二十多年，房前屋后，几经沧桑，最后归复一片白刷刷大地真干净。

正是：

朝倚黛栏满地红，暮观和风玉石青。
房前屋后世间事，香茗一杯键盘中。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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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日报 2020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