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会为何越来越两极化？（上）

Jun Zhao

在四年一度的美国总统大选白热化之际，发生了针对共和党候选人，前总统川普的暗杀未遂事件。在这个历史敏感的时刻，这一恶性事件必然加剧美国两党及其选民由来已久的对立情绪。美国社会为什么会越来越两极化？这篇文章就试图从经济，社会和人口结构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

首先我们来看看美国社会政治两极化的一些趋势。图一显示了美国和欧洲，拉丁美洲等地区的“政治两极化”（political polarization rating) 在1980-2020年这40年中的变化。从图可以看出，在这40年的头20年里（1980-2000），美国的政治两极化水平比较平稳。增长开始出现在1990-2000年间（即老布什和克林顿执政期间），但相对来说增长幅度和速度都比较平稳。在2000年之后的20年里，两极化增长加速。在小布什执政的8年中（2000-2008），两极化指标从1.5左右增长到了2008年的2.5。 2008-2016这八年中（奥巴马执政），这个指标 再次从2.5增加到了3.0。 接下来川普执政的四年持续上升，四年的上升幅度与前面两个八年的增长幅度持平（从2016年的3.0上升到了2020 年的3.5左右）。这个趋势表没有2020年之后的数据，但从2020年大选之后两党选民对立加剧的情况可以推测，这个指数在最近四年只会加速持续上升。

表一，1980-2020年间执政总统，党派，及两极化变化趋势

政治两极化的另一个常用的指标，是对立党派的人群对总统工作的认可度。图二是这一指标从杜鲁门总统到拜登总统的变化。一般来讲，总统所属的党派的民众对总统的工作认可度会大大高于对立党派的民众的认可度，但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在杜鲁门和小布什任期之间，都保持在18-50之间。但在最近三人总统执政期间，这两个人群的认可度之间的差距高达70 %（83%的民主党人认可奥巴马的工作，但只有11%的共和党持此观点，差距达72%； 90%的共和党人认可川普的工作表现，但只有11%的民主党人持此观点，差距达79%；同样，83%的民主党人认可拜登的工作表现，但认同他的工作表现的共和党人却只有可怜的6%！ 两者差距也高达77%！

图二，民众对总统的工作认可度（按照党派区分）

那么，造成过去20年美国政治两极化越演越烈的原因主要有哪些呢？下面我们就从经济层面，选民结构，和其他的一些社会议题层面来看看可能的一些因素。

2. 两极化的经济因素—全球化的赢者和输家

全球化作为经济理念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但作为正式的经济政策被得以大规模的推进和执行，应该是在冷战结束后的1990年代。美国总统克林顿应该算是全球化的积极促进者，在他任期也促成了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成为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标志。随着资本从发达国家流入发展中国家，全球经济的整体水平得以提升，以中国和印度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成为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全面提升国家经济发展水平以外，另一个重要的结果就是在这些国家出现了庞大的中产阶级群体。凭借庞大的廉价劳动力群体和强有力的国家政策，中国在加入全球经济体20年后，成为GDP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

但是全球化对美国这些发达国家的普通民众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一方面，发达国家的普通民众的确得益于从中国这些发展中国家来的价廉物美的各种产品，但另一方面，由于制造业大量迁移到发展中国家，造成了产业空心化和大量的失业问题。1980年，美国有近2000万个制造业岗位。2008年金融危机后，这个数字下降到1200万个。2000年至2010年间，美国制造业岗位减少了570万个。

随着传统制造业的衰落，金融和高科技行业成为美国经济的领头羊。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金融行业主要集中在东部以纽约为中心的地区，而高科技行业则主要集中在西海岸。从地理上来看，东西两岸的“自由区”和中西部以及南部地区的“保守区”形成了更大的对立和不相容。图3反映了最近四个美国大选年，即2004年、2008年、2012年和2016年，各州投给两党总统候选人的情况：红色是共和党候选人在所有四次选举中获胜；粉红色是共和党候选人获胜三次；紫色是四次选举中两党各赢两次；浅蓝色是民主党候选人在四次选举中获胜三次；蓝色是民主党在所有四次选举中获胜；紫色是其选民则在两党之间摇摆不定，即摇摆州。

顺便说一句，今天被川普提名成为其竞选伙伴的俄亥俄州议员，2011 年畅销书作者”山里人的悲歌”JD Vance，就代表了美国传统制造业铁锈带的选民。他的自传书籍生动地描写了俄亥俄和肯塔基这些地区制造业空心化，工作流失对当地人生活和精神的伤害和打击。

3. 两极化的种族因素

过去20-30年美国社会变得越来越多元化应该是个不争的事实。如下图显示，2010年到2022年间，美国白人占人口总数的比例从64%降低为58%，而西班牙裔人数的比例则从16% 增长为19%。同期亚裔的人口比例也从4.8% 增加到6%。非裔人口的比例基本保持在12%。值得指出的是，在这12年间，美国的总人口数增长了8%（从2010年的310M增长到了2022年的332M），所以从绝对增长数来说，拉丁裔增幅最大，12年间增加了13M（从2010年的50M增长到2022年的63M）。亚裔人口增加了6M（14M到20M）， 非裔也增加了2M（38M到40M）。白人人口在此期间只增加了1M（从2010年的196M增加到2022年的197M）。

图4，美国各族裔占总人口数比例在2010-2022年期间的变化

但由于不同族群对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执政理念有不同的认同程度，两党的族裔结构在这几十年里的变化与总人口的变化趋势并不同步。下图就显示了注册选民，民主党和共和党注册选民这三个群体在1996-2023 年这27年间的族裔结构变化。

可以看出，共和党的主要选民是白人，但这个群体的比例已经从1996年的93% 下降为2023年的79%；西班牙裔在共和党选民中的比例从96年的不足3%上升为2023年的9%；黑人的比例差不多维持在3%。而亚裔则从几乎为零上升为与黑人差不多比例的3%。而同期民主党的族裔结构则变化大的多 – 白人的比例从1996年的77%下降到2023年的56%，西班牙裔则从1996年的5% 增长为2023年的16%。黑人的比例稳定在17-18%，亚裔则从基本为零增长到2023年的6%。从这个角度来看，民主党成员的族裔比共和党更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多元化趋势，是不争的事实。而少数族裔选民一般来讲更认同推进支持社会福利和平权方面的政策和议题，也从很大程度上讲反过来更加推进了民主党的在这些议题上的“激进”立场。而这些激进立场又会吸引更多的少数族裔选民加入，形成一个良性的正循环。在这个前提下，共和党一直努力提高自己党派选民的多元化，但效果不大。

图5，两党注册选民的种族结构变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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