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九灯与暮生.第二章,3—5节

惜墨

<p class="ql-block">  作者:王丹晨,写于高中</p><p class="ql-block"> 校对:惜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不到中午时分九灯就告辞了,回到了他那片小小的桃源里待着——他脸皮虽厚得能拿去砌长城,但混了这么多年道义和廉耻总算还记得一点,没好意思再赠人家一顿午饭。正值盛夏,青草长得很葱茂,草尖也由春天时的柔软长成了有些刺手的坚硬,好在九灯消去了实体,躺上去也觉不出什么,地上甚至根本没有压过的痕迹。九灯找了个树荫地躺下,两眼透过枝叶的缝隙去看午后的阳光,尽管自然衍生的鬼族并不畏惧光亮,但他还是不喜欢那种强烈炽热,好像要穿透身体似的光。此时只有他一个人,九灯的脸上既没有拽兮兮也没有深沉的神情,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某个地方,也没有在想任何事情,此时的他就死机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周身升起诡异的白雾,扩散到他的眼前挡住了视线,这才重启开机回过神来。白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九灯连眼珠都没挪一下,随手揪了根翠绿的狗尾草咬在嘴里,面无表情地说:"少跟老子闹,赶紧出来,有屁就快点放。"白雾应声散去,几个小鬼瑟瑟地现出身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高等鬼族。九灯余光瞥到了那个鬼,依然头也不抬:"哟,稀客,总算想起你大哥我了呀?"阿泽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你算哪门子大哥,你哥放个屁你都躲得远远的,瞧你那点儿欺软怕硬的出息。""哟嗬,"九灯一翻身坐起来,"长本事了是吧?你要不想在地府混随时告诉我一声,辞退你,那还不简单。"……"阿泽,"行了不跟你耍嘴皮子,这帮小鬼刚才来找你,你不在,又去找我说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就用了定位找到你。哎不是,你说你品味怎么那么出类拔萃,非得找这么一片荒地住下?""荒地?"九灯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哦,你也这么觉得。"阿泽算来也是他的患难之交,两鬼臭味相报,就连审美也差不离,相识多年默契总不有的,九灯看得出来,要是阿泽先发现这地方,也一定不顾劝阻住在这儿。阿泽阴阳怪气地哼哼了两声,九灯又把头转向一旁满脸便秘的众小鬼:“又干啥,赶紧着,再磨唧就送你们回窝去。”一个小鬼赶紧说:"老大您用灵力现实体时间有点儿长了,对您身体不好。"九灯漠然:"哦好知道了。那管你屁事?"…当然不管我们屁事,可你出了事挨批的可是我们啊!亲兄弟不和就算了,还得拿我们泄气。不过小鬼们当然不敢这么说,该装孙子还是得装孙子,于是一个个都被噎在了那儿,缩头缩脚地用红光点点的眼睛瞅着他。九灯:"还不快滚?"众小鬼顷刻之间便圆润地滚了个无景无踪。剩下阿泽还站在原地,以一种类似于表白被拒后"你不说爱我我就跟到你死"的表情盯着他。 "干嘛你,抢地盘?"九灯被他看得有些不爽。阿泽又用那种僵尸般死沉沉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终于说道:"…有个鬼追我。""哦,讨债?我没钱,对不住只弟你还是找别人吧。"九灯随口说道。阿泽最后别有深意、韵味绵长地看了他一眼,消失在了空气中。九灯挑挑眉,回味了一下阿泽的眼神,"卧槽"一声,猛地站了起来:"这小子……老子都还特么没对象他就开始,反他娘的了﹣﹣男的女的?"然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沈暮生家的方向走去——从小桃源出去,隔着一大片草坪和一条马路就是他所住的公寓,在树林外能看到他家的窗户,从他家窗户望出去也能看到小树林。真是…有缘呀。</p><p class="ql-block"> 4. </p><p class="ql-block"> 九灯一路没头没脑地飘到了沈暮生家门前,显得颇有礼貌地抬手摁了一下门铃,清脆的叮咚声响了起来,然而一直到响完也没有人来开门。不在家?在午休?九灯又摁了一遍门铃,依然没有人开门。他心里忽然涌起不太好的预感。飞而后他穿门而入,客厅和餐厅都没有人,于是他以极快的速度飘向里屋,快地一一掠过卧室、厨房甚至卫生间,快得不像是参观烈土墓园,倒好像在抄家。就剩最后一个房间——书房了。沈暮生将最大的一个房间改成了书房,三面墙里都嵌进了足足占满一面墙的巨型书架,且每个书架的每一层都摆着满满的书,中间偌大的空地上放了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有门的那一面墙上则什么也没有,空白一片,却显得整个房间简洁、整齐又恢宏,称得上壮观。但九灯这时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在看见沈暮生的那一刻九灯的瞳孔骤然缩紧了,他不管不顾地冲到躺在地上的人身旁,伸手在沈暮生鼻子底下试了试,还好,他还有气,九灯觉得一直高悬在体内的什么东西骤然安放下了。随后他检察了一遍沈暮生身上,并没有任何砸伤划伤和搏斗的痕迹,大概只是普通的晕倒。他扫视一遍四周,除了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和向前倾靠在书架上的梯子之外,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于是九灯·福尔摩斯推断,大概是沈暮尘在找书时头晕,向后倒了下去,梯子被他一踹,向前倾靠在了书架上,而他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嗯一定就是这样的。等……等等,从梯子上摔下来!九灯暴跳起来,慌忙之中想起他跟一位鬼医学的术法,能够感知人类的健康情况,但不能治疗,所以他一直觉得没什么用,现在却刚好派上用场。当下他二话不说,伸开手掌拂过沈暮生苍白的脸庞上方,随后半透明的手周围萦绕了一圈光晕,带着初春万物复苏时那种温柔而腼腆的浅绿色。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沈暮生真的只是晕过去了,而且是莫名其妙地晕过去,既不是撞晕磕晕疼晕吓晕,也没有什么低血糖脑血栓的症状,就这么倒下去了。另外背部在摔到地上时有轻微创伤。忽然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灼了他的手一下,将他了单开了,萦绕的绿色光晕也倏地消失了。“什么鬼玩意儿!”九灯不爽又惊疑地咕哝了一句,再次释放灵力进行试探。他闭上双眼,黑暗中渐渐闪烁五彩缤纷的光点,而后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引人注目的光球。他小心翼翼、慢慢地移动手掌,那红色的光球逐渐清晰起来,他看清楚那是一个发着深红色光的图案,形状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古老,让人无端地生出一丝敬而远之的感觉。"…"九灯皱起眉,一时间大脑里混乱一片,他低头看着沈暮生有些苍白的脸,突然像被刺了一下猛地一激灵,决定先照看好睡美人再说。由于背部创伤,九灯怕弄疼他,只好放弃了把他抱到床上去的打算,用灵力将他托浮在半空中,移到了他卧室的床上。……然后他发现沈暮生家的两个卧室,一间里是一张单人小床,另一间里是一张双人床。九灯觉得自己大脑里"轰"地响了一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昏迷的时间里,沈暮生做了一个似醒非醒,带着一点虚幻的真实感的梦。梦里他看见了一些浮光掠影般的东西,有玉佩、香炉、酒盅、玉铃铛云云,模糊而又清晰,在他眼前一一停顿了一会儿, 然后一闪而过,旋即没入无边的黑暗。梦的最后,他还看见了九灯。梦中的九灯看起来似乎要小一点儿,脸上还隐隐透着一股纯净与稚气,容貌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少了那一份油滑和什么都为在乎的神气,眼神清澈见底,不遮不掩任何事情。他盘腿坐着,手中欢欢喜喜地捧着一个银色的镂空小球,那小球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流光溢彩地在无际的黑暗之中发出淡淡的光晕。而后少年九灯抬起头来向他笑了一笑,然而成形的笑容还没显露出来,人就消失了。九灯从下午四点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足足七个小时,沈暮生才醒过来。他本以为这个梦很短,谁知一梦就是小半天,因此他醒时还颇有些懵,努力回想了一下先前的事,哦,好像是自己去书房找书,想查一下有关上古时代的东西,然后就晕过去了。他看到了无所事事蹲在窗台上的九灯,便动了动嘴想要说话,但不知怎么一吸气被口水呛住,咳了起来。九灯听到动静便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那张眉眼清俊的脸,俯身道: "醒啦?"然后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你…"沈暮生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他记得九灯明明已经走了呀。“我什么,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九灯漫不经心地说,"哎我说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还是踩了井盖要倒霉三天?"沈暮生侧过头,看着九灯仰起的侧脸上那副扯皮的神情,不由得想起方才在梦中看到的那个清澈干净的少年,一时无言。倒是九灯没心没肺地转过头去看向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你说你这年纪轻轻的,低血粮还是脑血栓呀,不明不白地就晕过去,要不是我……我有不好的预感特地跑来看看,你怎么办?"这句话完美融入了所学的"知识",并加入了传奇色彩,越发显出他的无知与伟大。"…我不是低…"沈暮生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因此暂时中断了话音,想去拿那杯水。他双臂在身体两旁撑了撑, 却又因背部突然传来的一阵疼痛而倒了下去,显而易见地皱皱眉,咬住了牙。九灯赶紧将水杯递到他面前,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几口水——九灯最见不得他这样子,疼了痛了都一股脑憋在心里,绝不言声,绝不外露,除非是无人或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才会在脸上表现出一分来,转瞬即逝。这一点——倒是一点也没变。"我没有什么病,"沈暮生声音有些低弱地说,把九灯不知不觉又跑了的神志拉了回来,"就只是莫名其妙的头疼头晕,小时候去医院看过好多次,什么都很正常,但还是会无缘无故地---"九灯皱起眉,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望着他苍白的脸,神色罕见地有几分阴沉:"小时候?你从多大开始有这种症状的?""十岁左右吧。""一直到现在?哪你自己在家的时候怎么办?"九灯微微低了低头,披散的长发垂下几缕来挡住了他愈加沉重的神色,口气却不咸不淡,叫人听不出、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能怎么办,醒了自己爬起来啊。有时昏迷的时间太长,再醒时已是隔天,一时回不过神来,总是不敢相信时间的飞移,一摸手机,已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那种初醒时浑浑噩噩、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他还是他,而周围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一样,有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陌 生感。而每一次带着这种感觉醒来,几乎都是在冰冷的黑暗之中,他也渐渐习惯了无边的死寂与空虚。可这一次,猝不及防地,有人拧开了明亮温暖的台灯驱逐了黑暗,还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一旁,这种温暖的有人陪伴的感觉---似乎很多年没有过了。九灯见他久久不说话,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既然他不肯说出来,情形必定不好,不然他也不会不说。自己真是愚蠢至极,没有早一点遇见,早一点陪伴在他身边,甚至连找都没有找过他。自己居然以为, 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他一只手将自己手心生生掐出了四个血印子,却依然无知无觉,直到沈暮生迟疑地抬起手想要碰碰他。此时的九灯并没有现实体,因此沈暮生的手直接穿过了他盖在长袍里的手臂,但他还是能感到身体里一阵波动,于是极快地回过神来,然后极猥锁、极欠揍地说:"嘿嘿嘿嘿,抓不着吧?"沈暮生:"……"他只是觉得九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也看不见是什么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结果…呃。随后他想要坐起来,被九灯一把按住了:"据本人现场目测,你是从梯子上仰面摔了下去,结合你方才拿水未遂的表现,应该是背部受创,还是先躺一会儿吧。"沈暮生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低声问道"现在几点了?""夜里十一点半。"九灯牙疼似的咧咧嘴,"那什么,你饿不饿?你家吃的在哪,我给你找点去? 沈暮生摇摇头。"那要不你先睡觉吧,看你这即使身残志坚,大半夜的也干不了什么了。"九灯颇君子地站起来,伸手替他向上揪了揪被子,将空调调至睡眠模式,关掉了台灯。"晚安。"他突然轻柔地说道,随后一跃跳上窗台,双手叠在脑后靠在木板上,"不用担心我,鬼一晚上不睡觉没事。"“---晚安。”沈暮生低低地回复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