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第一部）

简单

一下午三点多，然然走上熟悉的楼梯，鼻子一阵发酸。已两月没有回家看望爸爸，她心里觉得有些内疚。每天忙于工作与接送孩子，她有点力不从心，尽管隔个一两天与爸爸开视频，但总觉得缺点近距离聊天的遗憾。她心里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有远嫁他乡的决定，尤其是去年母亲去世后不能常回家看看，她远嫁的恨愈浓。 这次回来，她没有给爸爸打电话，想给他一个惊喜：出奇不意的站在老爸面前，看看他的反应。只是她敲了门以后，没有人开门。 她想他也许出去遛弯去了，便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地板砖显然好几天没拖，她径直走到母亲的遗像前，默哀几秒钟，嘴里小声念叨：妈，我回来啦！ 屋里的摆设依旧，沙发上有爸爸的一堆衣服，她拿起一闻，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忙跑进卫生间，把衣服扔进全自动洗衣机里。 走进厨房，水池里有没洗的饭碗，她捋袖洗碗，然后，开始打扫房间。坐在沙发上喘息喝水时，她想：该让爸爸找一个伴，照顾他的晚年生活。 门开了，老王进来时，看见女儿手抓抹布，愣怔了一下，突然两眼含泪埋怨：闺女，你多会回家的，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随即抢过她手里的抹布，问：外孙学习进步么？你饿不饿，咱家对面开了一家驴肉馆，爸请你。 然然像小时候那样，蹦到爸爸面前，挽着他的胳膊，父女俩双双坐在沙发上。看着爸爸满头的白发，她眼泪哗啦一下出来了。她怕他看见她流眼泪，忙跑进卫生间。 然然把洗衣机洗完的衣服全部抱出来，一件一件抹平，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老王坐在沙发上，边看女儿干活边和她聊家常。老王聊的更多是她的事业家庭。她呢，则在心里盘算从哪个话题开口让他再娶。 一直等到晚上快休息时，她打了一盆热水让爸爸洗脚。她见他满眼含笑，俏皮地问：爸爸，你有多少存款？ 老王一下乐了：闺女，你是不是缺钱，我这里有三万存折，你拿去。 然然摆手：爸爸，你从牙缝里省下的钱，我才舍不得花了，然后她话锋一转：爸爸你工资涨了么？ 老王低头一笑：闺女，你今咋就打听我的钱？ 然然怕他往别处想忙说：爸爸，你才七十多，妈也走了一年了，我想让你再找一个伴，给你洗衣做饭。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女儿知道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女儿远嫁，不可能知道他和雪英的事。女儿肯定是出于关心，想让他有个说话的伴。其实刚才吃晚饭时，他也想和女儿说这个话题，只是他不知怎么开口。如今她开口了，正中心意，他说：如今找老伴，也要彩礼了，你放心，爸不花你的钱。 然然一听，知道爸爸已有再娶的念头，心里反倒有一种失落感。但她马上笑自己：怎么你吃醋了，你也不是希望他幸福么？ 老王捕捉着女儿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然然开口了：爸爸你只要觉得合适，要多少彩礼咱也给。你钱不够我给你，尽说对方人品好，对你好。随即话锋一转：爸爸，你有合适的人选么？ “有，就是你认识的雪姨。” 然然的脑袋嗡的一下，随即跳坐在沙发上，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爸爸，你再娶，除了她谁都可以！ 老王愣住了，他一直认为女儿不知道他和雪英的事。如今女儿这态度，足以说明他和雪英的事，女儿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二 然然进了自己出嫁前的那个卧室，衣服也懒得脱，一头扎在枕头上，脑袋因愤怒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想不到，妈妈当年最痛心的事，又一次发生了。 然然清楚地记得在她读小学三年级时，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爸爸当时是单位的一把手，因为工作忙经常很晚回家，她和妈妈常常坐在窗口一角，边数天上的星星，边等爸爸回家。那时他们住的是平房，每当听到爸爸推大门声音时，母女俩就会欢快地打开家门，迎接爸爸。而这快乐的时光好像很短暂，随之而来的是爸爸的冷脸，妈妈的哭闹。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吵，而他们似乎也对她隐瞒着什么，总是在在熟睡后躲到外间去吵。 他们吵了一段时间不吵了，爸爸很少回家。只在礼拜天回家带她出去玩。记得爸爸带她玩的更多的地方是离家很远的一个公园。奇怪的是公园里那么多人，爸爸偏偏喜欢和一个女人聊天，而且他们聊的很开心，爸爸常常笑的前仰后合。小小年纪的她虽然不懂，但她总会跑到爸爸面前：爸爸陪我玩！ 爸爸总是不恼，掏钱塞给她：闺女想吃啥自个买，大人有大人的事。她有时想推开他的钱吼一声：我不要。但她看到他严厉的眼神，总是违心地接过钱，买上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边吃边张望着爸爸和那个女人聊天。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在爸爸带她回家时，她狠狠地问：爸爸那个女人是谁？ 爸爸抚摸着她的头：她是爸爸的一个同事，我们谈工作。以后你叫她雪姨好了！ 从那以后，爸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带她出去玩。爸爸妈妈的争吵也因爷爷的突然登门而终止。 妈妈脸上又有了笑容，爸爸回家的次数变得频繁。有时星期天爸爸会带上她和妈妈一起出去玩！那时的然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她按步就班的上初中高中大学，结婚生子。 妈妈在六十岁那年得了脑梗。她因为远嫁不能常伴妈妈床前，而爸爸从没有一句怨言，悉心照顾老妻。有时还会安慰她：你妈的病用不着你操心，有我呢！ 造化弄人，妈妈的病因为疫情阳了一次，突然加重。她一直守在妈妈的病床前，有一次，趁爸爸不在，妈妈拉起她的手，说：然然，妈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我走后，你帮你爸找个说话的伴。她把头埋在母亲胸前，说：妈，有我爸侍候你，你会活的好好的。 妈妈叹气说：傻闺女，人谁也有走的一天，只不过我先走一步。你爸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所以叫你给他找个伴，不过，然然你给我记住：找谁也可以，就不能找一个叫雪英的女人。 妈妈的眼里有了恨意，她一下呆住了，这个时候，她才从妈妈嘴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初爸爸和妈妈吵架的原因就是这个雪英的介入。爸爸吵累了干脆不回家，妈妈便求他礼拜天回来看看女儿。爸爸没有拒绝，每个礼拜带她出去玩。妈妈说，在你们父女俩有一次玩回来后，你爸提出离婚，条件任我提，我问他是不是因为雪英，你爸承认了。 然然的脑子里浮出爸爸和那个女人的聊天画面，突然觉得有点恶心。“后来呢？” “后来我请你爷爷出面，你爷爷来咱家后，先是苦口婆心的劝你爸，你爸不听，执意要离婚，你爷爷急了说你离婚的话我找你的顶头上司毁了你的前程。你爸了解你爷爷的脾气，知道你爷爷说到做到，答应和那个女人断决关系，和我好好过日子。” 妈妈脸上写满愤怒，然然忽然有些恨爸爸。只是当时来不及她恨，妈妈便扔下他们父女俩不管了。 爸爸为妈妈办了隆重的葬礼，她对爸爸的恨也因他的付出变成心疼。 妈妈走了一百天后，她曾试探性地让爸爸再娶，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急，不急！谁知不急等了一年的结果是他再娶雪英！作为妈妈的女儿，她坚决不允许这个雪英和爸爸在一起，黑暗中，她喃喃自语，：妈妈，你放心，我决不允许那个女人进咱家的门！ 三然然的变脸让老王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点燃了香烟。香烟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在烟圈中他看见了雪英的脸。 和雪英刚开始交往时他身居高位。那是一个难忘美好的夏天，曾是高中同学的雪英找到他，说自己女儿想进他所在城市一所学校读书，没关系让他帮忙。他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帮了这个忙。在与雪英的几次接触中，他间接地知道她离婚多年独自带娃。 雪英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别有的气质，弯弯的嘴唇说话时，总能拔动他心里那根弦。 帮了忙，雪英提出请他吃饭，他开玩笑地说：算了吧，吃饭怕是是非多。 雪英含媚一笑：我不怕，你怕了？ 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男人特有的本性暴露无遗：要请吃饭就到你家吃。 雪英低眉娇声问：你喜欢吃啥？他脱口而出：吃肉。 雪英为他准备了20年汾酒和肉饺子，民间有一句俗语：饺子就酒，越吃越有。他老王是饺子就酒，美女到手。 三杯下肚后，他看着她含羞的笑容，抓住了她的手。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第一次的翻云覆雨，让他如饮甘霖。之后有很多个夜晚，只要雪英孩子不在，他都留恋在她的床上。那一阶段，他常以加班为由，很晚回家。 妻子觉察到了不对劲，慢慢跟踪他。有一次，他和雪英逛商场买金项链让妻子盯上了，妻子是个明白人，没有当场撕破脸。从那以后，他们夫妻间就开始无休止的争吵。吵归吵，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绝不在孩子的面前吵。 吵的多了，他自然不想回家。有一个晚上，雪英躺在他的怀里，说有人给自己介绍对象。他一听，急了：不许嫁。雪英盯住他的眼：你能给我一个家，我就不嫁。他毫不犹豫回答：行，我给你一个家。 他一直找机会想和妻子提离婚的事。可好那天他带女儿出去玩，女儿问他那个女人是谁时，他觉得该是和妻子摊牌离婚的事了。 当他和妻子提出离婚时，人家坚决不同意。他软磨硬泡，提出丰厚条件，妻子丝毫不为所动，最后把他的老父亲搬来当说客。 老父亲军人出身，先是劝说他：婚姻这玩意，和谁过一个样，为了孩子，你再委屈也得过！无奈老王主意已定，说什么也要离，老父亲急了，飞出那句狠话，你小子离婚，我就找你领导，毁你前程。 他一下慌了，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老爷子正在火头上，冲动之下跑到领导面前是随时可发生的事。 想想自己如何混到一把手的艰辛，他妥协了。那一晚，他来到雪英家，问她：徦如我一无所有你会不会跟我？她扑哧一笑：咱们都是过来人，没有柴米油盐，风华雪月就是纸上谈兵。他便说了自己的苦衷，雪英沉默片刻，红着眼说：你回家哇，不要来我这里了。 他强忍住内心的痛苦，一声不吭离开了雪英家。 有时在梦里他会见到雪英，但现实中，他决不再见她。 妻子去世后，当女儿第一次提出让他再娶时，他一下想到了雪英。不知雪英现在有没有丈夫，托老同学去打听。 老同学带来了好消息：雪英一直没有离开老王所在的城市。她又嫁过一个男人，不知什么原因离了婚。雪英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女儿成家后，她并没有跟女儿住在一起，自己单住。 他欣喜若狂，马上按照老同学提供的雪英手机号，通了电话，约她在公园见面。 在公园里，他们一眼认出了对方。七十出头的雪英染着深棕色的头发，穿着时尚，脸上多了几份岁月的沧桑。他强忍住心头的激动，与她唠家常，唠这些年的风风雨雨。 谈不完的话题，让俩人自然走在一起。每天下午，这个公园会出现他俩的身影。雪英跳广场舞，他下下棋，他们在有意无意间搜寻对方的目光身影。 俩人交往半年，他给过雪英许诺：找一个机会和女儿谈谈，娶她进门。他一直认为自己年轻时与雪英的风流史女儿不知道，可谁知妻子趁走时给他再娶雪英的路上布下炸雷。这个时候，他恨死了天堂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