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来没有人给我说过，病房有点像监狱。也许有人提过，但是心不在焉的我毫无共情的略过，因为即使我陪伴过病人，或者住过医院，却也是第一次在入院时被告知，不能出门 ，不能有陪护，也不能回家洗澡，哪怕我的手术在两天之后。</p><p class="ql-block"> 走廊不长，不超过50米，甚至更短。病房里六个床位，一个卫生间。被前后两个铁门堵住的过道，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唯一通往外界的，不是门，是病房里不能推开的玻璃窗，透着光，映出天空和人来人往。在静止的玻璃上，连云都是有趣的，乌黑或者雪白，一点点，点缀在窗的左右角。这让我想起今年去过的另一个医院，可以随意进出，堪比足球场那样大的一圈走廊，甚至还有健身区域可以骑自行车和打乒乓。</p> <p class="ql-block"> 我有点沮丧。当然也并非一直如此。不过是自己之前太乐观，把手术想象成一次勇敢的冒险，把自己想象成一棵发黄的树，经过园丁的妙手回春又长出茂密而充满生机的树叶。所以现在我对着头顶冷冰冰的白炽灯，心情起起伏伏，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像被打了鸡血……那棵想象中的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大雨滂沱，有时阳光明媚，都在我飘忽的心情里，忽远忽近。</p> <p class="ql-block"> 心情不好主要是没有自由。当然我也知道病房不是商场，可以任由我自由进出，四处闲逛。进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得很好了，几乎还做了攻略，就像自己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周围有什么好吃的，中午和晚上各吃什么，饭后还可以散个小步，耳机带上了，小说也带上了，饼干甜食都有。当然现在这些都还在，可是却变了味。事实就是这样，连穿的病服也和囚服一样，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把我禁锢在方寸之间。当美味变成泡影，零食变成主食时，我觉得也就没有必要故作高雅的读小说了。我四脚八叉的躺平，自欺欺人的说，其实还不错，至少还有空调和病友。</p> <p class="ql-block"> 病友绝对是这个世界最热情和温暖的人，可能全世界都这样。不出五分钟，就有人热心的告诉我，厕所在哪里，锅炉房在哪里，订餐在哪里扫码，以及正在做手术的是什么病……以前作为病人家属的时候，我常常和其他家属站在走廊上八卦自己家人的病史，科室医生的百度资料，手术的费用和顾虑，周围有没有可口的营养餐——以此消磨时光。可是当以病人的身份躺在这里，并且手术之前不能有家属陪同，我便一点八卦的心情也没有了。即便我一直尝试和周围的人聊东聊西，可我只要一看到玻璃窗外匆匆的行人，哪怕他们也是病人，可却又和我完全不同。我开始后悔，同时又期待这一切早点结束，这矛盾的心情当医生来查房时变得尤为强烈，她列举了每一种我不想听的可能。再联想起刚才护工领着我去做CT，又守着我回来，那棵树消失了，我有了想逃离的冲动。</p> <p class="ql-block"> 失眠。邻床刚做完手术的病友一直隐忍的疼得哼哼，走廊上护士不停驱赶偷溜进来的病人家属。病房的门一直开着，亮着的灯一再延迟该来的睡意……终于等到六点，护士准时来抽血。没有睡着的夜晚似乎延续了前一天的时间，让一切静止着又重复着，就像我的情绪，再一次停顿于坚持或逃离的选择。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醒了，窗外拿着各种病理报告的人们又出现了，新的一天按部就班的开始了。我的心开始像脱了轨的列车，胡乱的冲进了茫然而未知的猜想里。想找个人说话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逃避话题的出口也许就是聊天。聊什么呢？可以假装我在旅游，在飞机上看日出，在列车里看山水，细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同。</p> <p class="ql-block"> 在病房呆久了，就会发现原来病人之间也存在鄙视链。病情越重的越被人关注和尊重，这倒是符合普罗大众的同情心。那些可做可不做手术的人们，用一种遗憾又凝重的语气和重病患者聊着，每一句宽慰都更像是对自己未来人生的祝福。而像我这种守口如瓶，来历不明的患者，自然是会勾起别人的好奇，偏偏，一次简单的查房，这毫无意义的隐私就在医生一开口的瞬间暴露无遗：15床，你的手术……自此总有医生在我床前走来走去，冷箭频发，我自然知道这是我自己心理扭曲，可那一瞬间我并不想有其他人加入并关注我的病情，我也没有要即兴发表的感想。所以当我在医生查完房继续闭口不提的时候，人们对我的热情也随之消失——果然，人和人的友谊都建立在交换秘密的基础上。</p> <p class="ql-block"> 终于静下来看书了。怕家人担心，只告诉了一两个知心的朋友要手术。有电话打进来，我都说自己在旅游。是啊，这里和中途不能下车的车厢并没有区别，风景都在窗外，期待都在内心。越是临近手术，越是担忧起来，甚至害怕，这一觉不能醒来。所以在前一天，仔细的听微信里的留言，听我爱的人们用活泼，轻快的语调描述他们那一刻的所见和心情，看他们发给我的照片和视频——脆弱的时候，这一切显得如此珍贵。</p><p class="ql-block"> 好像也习惯了，六点钟被走廊里打水的护工唤醒，七点钟简单早餐，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走，以及等待。听不见鸟叫和蝉鸣，所以也就无所谓下雨还是天晴。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该躺在手术台上，我甚至有点期待，在读秒的时候沉沉的睡着。我有多久没有拥有那样的睡眠？没有梦，不会辗转反侧，在香甜而静谧中唤醒。这似乎和我一直想冒险吃一点菌子看见跳舞的小人是一样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发生太多的事，所以我期待美好。那些年轻的，朝气而甜蜜；那些稚嫩的，可爱又治愈。爱自己其实很苍白，有所爱会更温暖。每一天都想着自己是很累的事，所谓和自己和解，也许就是去拥抱他人。</p><p class="ql-block"> 这是记录的一个段落，和人生中无数个你我一样，当孤独和害怕来袭的时候，书写是前行的另一种方式。写着写着，道路越来越宽，风景也好了起来，文字以其无言抚慰着内心的波澜。当你我再见时，亦是一切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