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寨和翠花桥

闻道

龙泉寨和翠花桥/闻道

　　一九六四年，我年近十岁。这年夏天，在北京矿院上学的三叔放暑假回到平顶山，遂带我回老家。这让我喜出望外，一路欢歌。

老家龙泉在叶县仙台区。

　　过叶县县城，经从叶（县）舞（舞阳）路的仙台(传说王乔飞凫升天处，又称坟台)，南下大约四公里，穿过吕庄，走下长长的坡道，来到宽宽的澧河面前。河上平铺一座宽五米，长七十多米的石板漫水桥。

　　大桥古朴墩实、厚重稳固，虽无护栏，走上去也教人心里坦然。

　　走上桥来，但见每个桥墩前都镶嵌一个雕刻的龙头，它逆水昂首、张口瞠目，大有乘风破浪、无畏无惧的神情，令人振奋！

　　有谁知道，这可是修建于明代，距今有600多年古老的国家保护文物。

桥墩镶嵌龙头不仅为了美观，而且起到分水的作用，遇到大洪水来袭可以减小大水对桥的冲击力。

　　澧河为沙底河流，一遇大水会掏空桥墩下面的沙子，造成大桥垮塌。为此，建造者在每个桥墩下面打下八根一丈多长的柳木桩。柳木耐腐，而且大水冲掏墩下沙子可从中畅流无阻。洪水过去，水流变缓，沙子又会重新填实墩底。

　　柳桩上面，铺上大石板做底，然后在上面竖墩，墩上再架条石。共设35个石孔，铺175块条石。每块条石长1.6米，厚0.3米，在没有大型起重设备的明代，不知古人是怎么把石条架上去的。石桥底板、桥墩和桥面条石，全用粗粗的铁钉固定抓连，浑然一体、固若金汤。嘿！这可是古人在沙底河上架石桥经验的结晶，国内仅有，世界罕见。

　　传说大桥原名龙泉桥。清乾隆年间，桥北吕氏进行修葺，改名吕桥。后来桥南董氏重新修葺，改名董家桥。吕氏不愿意，告到县衙。知县郭岩判曰：＂为民涉水之便，行善也……＂遂改名善桥。再后来，有个平叛有功的知府廖思芳经过此桥，见两岸柳翠桃红、景色宜人，遂兴致大发，脱口赞曰＂翠花桥＂，从此，石桥改名翠花桥，沿用至今。

还有一种说法。说原来澧河上有一个简单的小桥。龙泉寨有一个妇女叫翠花，他的丈夫在元末明初时离家从军，就是走过这简单小桥。三年后元军大败，许多军人都凯旋而归。翠花的丈夫因为身体受伤，走在队伍的最后。翠花每天都来到小桥等候丈夫。终于看到丈夫走上小桥，可一场大水把小桥和她丈夫一起冲走了。翠花悲伤不已，嚎啕大哭。

翠花把丈夫安葬后立志要在澧河上修建一座石桥。她毅然决然地变卖了大部分家产，采购石料，请来工匠开始建桥。周围的父老乡亲看到后很受感动，也纷纷捐钱捐物支援助力。石桥建好后，人们就叫它“翠花桥”。

翠花桥真是一座方园几十里的繁华石桥。看那南来北往的人熙熙攘攘，有挑担的、有拉人力车的、还有赶牲口车的。那时牲口车轮大多是铁轮子，轧在石桥上，发出咣咣当当的声音，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桥头下面石基上，有一些妇女在洗涮衣物，一些光屁股男孩桥边上下跑跳戏水。好不热闹！

过了石桥，前面是一个呈35度的高坡，高坡顶上，是一个大寨子的门阙。可以看出这里过去是一个大寨门楼，虽然寨楼已经失存，但那残留的石墩和石垣，分明昭示着它往日的威风。

　　每当人力车、牲口车爬坡时，都需要互助合作。你看那好几辆牲口车把式卸下牲口，集中起来拉一辆车，中间的把式牵着驾辕骡子，挥鞭急策。旁边的各有人牵着牲口助力。一时间，把式的吆喝声，骡马牛馿的嚎叫声响彻崖谷，显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

　　走进龙泉寨门，眼前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大水塘。西侧地势最高，那里原有个龙泉寺。缘于一口泉井，据说下通澧河。河为龙，井为泉，故叫龙泉寺。当时驻着一个学校和一个镇医院。

近年来，在多方人士努力下，龙泉寺得以重修，重现古貌。

　　水塘向东百米路北的一个院落，就是我的老家。

走进门楼，绕过影壁墙，来到院里。东面是三间厢房，正中是三间堂屋。登上台阶，走进大堂，首先看到中堂张贴的家谱，下方放置一个大条几。条几前面是一张八仙桌和左右各置一把太师椅。条几上有一对明代的黑色陶瓷狮子烛台，它制作精美、形态生动、釉色光亮，真真宝物，着实令人珍爱。

　　由于奶奶在外照顾我们兄妹，老家只有爷爷一人在家。次日，爷爷给我介绍几个邻家的小伙伴儿。他们带我参观了上千户的大寨的街巷和另外三个残留的寨门、高高的寨墙和深深的寨沟。哇！俨然一个防御坚固的小堡城。

下午，我们来到澧河里戏水。河水不深，清澈见底，我们小孩子在桥上爬上跳下，玩得非常开心。我跟着他们站在桥上往下一跳，水流会冲浮一段，就顺势扒拉几下。就这样，我渐渐学会了“狗刨”凫水。

这次回乡以后，每当暑假，以及后来的文革停课，我又多次回乡体验农村生活。

在这里，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劳动:烟地掰烟叶，弄得一手黏黏糊糊的烟油；刷高粱叶子钻进高密闷热的青沙帐挥汗如雨；收红薯学着挖地灶烤红薯；收麦子曾一起收获鹌鹑蛋；翻红薯秧比赛又好又快……

龙泉镇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镇，农历逢单有“集”，正月十九、三月十八、四月初八、六月六有“会”。“集”上主要是卖些蔬菜瓜果，“会”就热闹了，主要是售卖各种农具，再配各种日常生活用品，还有唱戏杂耍什么的，好不热闹！堪比过年。

到了夜晚，最不适应的是村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略显恐怖。有趣的是小朋友汇集到生产队牛屋听老把式讲“瞎话”（故事）。最刺激的是老把式讲的鬼故事，听得人毛骨悚然，不敢回家，还得小朋友护送。

　　最令人兴奋的是生产队分东西。夏天分西瓜、甜瓜、蔬菜、小麦，秋天分冬瓜、南瓜、红薯、高粱、黄豆……社员们或车拉、或挑挑儿，看着自己辛苦劳作换来的果实，个个喜气洋洋，倍觉远远超过物品本身的价值。

翠花桥余晖是最妙的景观。落日多情地往澧河涂上澄色，十分温馨。过往的行人，车辆也都披上霞光。纳凉洗澡的人们来到桥西上游，裸身下水，踩着松软的沙底，长时间泡浴。男孩们聚在一起，就少不了打打闹闹。当红日落睡，女人们开始下河。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她们在桥东下游。那时，桥东就会荡漾一阵阵欢声笑语。啊！谁说农民没有幸福和欢乐？

在老家，我学会了迎难而上、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加深了同父老乡亲的感情……。

　　一九七五年夏罕见暴雨，板桥水库决堤，一场大水，从几十里涌来，泡垮了龙泉镇大部分房屋。我家地势高，安然无恙。但要服从搬迁的大局，爷爷只好舍弃老屋搬到新建大桥桥头。

　　一九八五年，我又一次回到故乡。昔日繁华的龙泉寨早日搬移他处。一个上千户的古寨堡，仅剩一条几十米街房，其他的化为乌有、荡然无存啦！

再看看我家的老宅地，昔日高大的瓦房和宽敞的院落，变成了一片麦田，平坦空旷，真叫人望天兴叹、唏嘘不已。这可真是苍海桑田啊！！

　　龙泉寨消失了，可翠花桥还基本完好。站在翠花桥上，微风吹来，我好像感觉到了历史烟云抚面飘过。人们常说:光阴似箭，“物是人非”，可我则见证了“人非物也非”！不过，搬迁的新的龙泉村在历史的长河里，开始了她新的征程，续写新的精彩故事……。

2017年7月6日

2024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