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黑山老幺

一

李主任：“老幺，晚上一起吃饭哈...”

老幺：“主任，搞不成哦，这两天我眼疾（玻璃体纤维化、青光）患了，下了班要去医院搞整一哈，况且我又喝不得酒；二一个，晚上还要辅导妹崽功课（每天晚上5套语文试卷、5套英语试卷、5套数学试卷），他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现在大家都在卷，昨天晚上李小敏的娃娃学到12点过，陈燕萍的学到一点过；三一个，...”

李主任：“你还是参加一哈嘛，邓得丽回来了都嘛。”

当我听他说邓得丽回来了，瞬间就石化了。

你有所不知，我和邓得丽一起共过事，还在ZZC时，她是副主任，我也是副主任，台面上我们经常把要精诚团结、携手并进、共创辉煌挂在嘴上，但私下里，却又勾心斗角、相互拆台。

反正想到局里面有我大哥老梁这个后台撑起，我哪个都不虚。

然而，自从邓得丽老公当了市长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格局小了，而且突然发现她这个人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工作能力等等方面其实都很不错，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很正，是我老幺心胸狭隘、格局没打开，因而又想跟她改善哈关系，甚至想跟她把关系搞好。只是她老公当了市长之后，她就团聚到市上去了，就再难有与她改善关系的机会了。

而今天，她可能回来办什么手续，李主任晚上有心组这个局，机会难得--我正好可以跟她叙叙旧，掏掏心窝子，消除哈之前的一些误会，等二回子我老幺也调到市上了，或许还可以受些关照。

可鸡巴李主任开口只说晚上一起吃个饭，我本能就条件反射地拒绝了，说了十万八千个不能参加的理由，若现在听说有市长夫人参加就立马改口，传到江湖上会不会认为我老幺太他妈势利了呢？

二

很少有人请老幺吃饭。

当然，即便偶尔有人请吃饭，老幺也不会轻易前往，不是老幺故作高傲，而主要是怕回请。

我二大爷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有所不知，老幺每个月就50块零用钱，除去买棒棒糖、交话费、停车费等等开销，每个月简直都剩不下几个子儿。如果我再打肿脸充胖子很人情世故地去请人捻伙食，那得抠搜多少个月呢？而且很容易造成资金链断裂。

在徐家桥公AJ，广为流传着这么一个典故：说老幺借调到局办公室但编制还在回澜派出所的时候，为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可能是见不得人的事，请办公室的同志捻了一顿伙食，其所耗费的162元巨资是老幺捡了几个月矿泉水瓶瓶卖了攒下的，而当时喝的白酒也是从南街菜市场打的跟斗酒灌进五粮春瓶瓶冒冲的...

起初，我是说当老师父杨鬼子大摇大摆走进金鸟大饭店12楼雅5将军厅，见桌子上摆的是几瓶五粮春，顿时笑逐颜开：“老幺，你擅自把标准提高了哈，以前办公室吃饭喝的最好的酒就是五粮醇，你一下拉高了几个档次喝五粮春，哪门--（他故意略作停顿）要不得嘛？哈哈。”

后来，我是说当老师父杨鬼子晓得当时喝的其实是南街菜市场打的8块一斤的跟斗酒时，连毛给给都是火，并一直耿耿于怀。自此以后，只要一提到老办公室的人，每每必说：“我的这些徒弟中，还是唐嘉泽和黎大伟最耿直；刘旭辉最大方；李小敏和岳拉最懂事；荣臻最扣，真是越有越扣，越扣越有；李阳最怪，简直是个小怪物；而老幺最球鸡儿假！其他的，像扣呀怪呀都还可以容忍，老子唯独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假些流了的人！”你现在也该知道老幺在办公室一直起来不到的原因了嘛？

说到老幺假，邓得丽感觉自己最有发言权。

她说：老幺刚调进局办公室时，我还在刑大办公室当主任，那时虽然还不熟，但感觉老幺这个小伙子还不错，人长得帅，文章还写得好，有一天早上，我在八贵面吃面，见老幺也在吃面，于是就把老幺的面钱一并结了，嘿！无巧不成书，第二天早上，我又去八贵面吃面，老幺刚吃完正在结账，他声称要把我的面钱也结了，我客气了一句，说不用我还有几个人...结果你猜怎么的？老幺真的没给我结就走了，而我呢，以为他跟我结了，因而我吃完面屁股一拍就往外走，结果呢，老板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叫住说我还没结账，老子当时脸都丢大了，好瓜劈嘛。日妈的，老幺，你没结你给老子说一下嘛，而且你给老子把面钱结了，你就变穷了吗？况且，老子头天还跟你结了都嘛，老子还没你吃得多都嘛？你头天吃的二两，老子第二天吃的才一两，你结了都还赚一两都嘛。先人板板些。

其实，老幺要说的是，这绝对是个误会，有机会后面再作解释说明。

三

老梁高升了，要暂时离开公AJ到某单位去任职。

在临行之前，叫老幺到他办公室去，他要送老幺几句话。

你有所不知，老幺喜欢讲实惠，因而倒更希望他能送几样看得见摸得着的物什。

小说《麦田的守望者》里面，主人公霍尔顿.考尔菲德在被学校开除，一中学语文老师也是主人公的好哥子--安托利多尼先生送给其几句话：“一个不成熟的人的标志是愿意为某个理想去英勇献身，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愿意为某个信念而卑微地活着。”

老幺的老领导兼好哥子老梁同样给了老幺几句忠告：“......”他言毕，再三要求不能将其写进书中。

当然，为了信守承诺，在这篇文章中也只能用“......”代替。

这几句话应该是老梁上了二十几年班当了近二十年的领导结晶出来的，直指官场本质，放到网上可能都要遭到无情地屏蔽，一般的人肯定也不会告诉，可见我俩的关系有多不一般。

说来，老幺跟老梁差异很大，甚至可以说简直都不是一路人。

比如，他比较务实，老幺比较飘忽；他积极向上，老幺消极懈怠；他艰苦奋斗、不怕牺牲，老幺拈轻怕重、贪生怕死；连对巴以冲突和俄乌战争的看法都有诸多分歧...打起灯笼火把，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相同点就是我们都喜欢看书，而即便是都喜欢看书，看的书类别也炯呼各异。

他喜欢看法律、官场秘籍、水稻亩产十万斤技术探幽等高大上的书，而老幺看的都是些球莫名堂的闲书。

他也曾不只一次对老幺看的书表示不屑：“老弟，你成天看鲁迅、看莫言、看尼采有个鸟用，能不能转变成生产力嘛？”

千真万确，难怪这些年来，他能青云直上，而老幺却还在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流鼻涕。

今天，他再次提到了看书这个事，并声称要送老幺一本，以兹留念。

我连忙拒绝，说看他那些书提不起精神要打瞌睡，况且我自己家里都还有好几斤没看完呢。

但他决定了的事哪里阻拦得住，或许很多当领导的都有这个脾性--内核稳定、一意孤行。

只见他移步到书柜前，上下左右巡视一番，摸摸索索地从中取出一本书名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给我：“老弟，拿去好好研读研读，对你以后的人生，特别是干事创业绝对有好处。”

我接过书，满脸狐疑，暗忖：“我又不是好莱坞演员，研读这样的书有点专业不对口吧？”但翻开封面，见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有一行钢笔字，一看就知道是老梁的墨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直到此时，我是说直到我看到这行文字，才似乎似懂非懂地明白了点什么，“哈哈”，不由得心领神会地笑出了声来。

“老弟，你这个人有一个看似优点实则是个缺点的缺点，那就是太真实了，要吃亏。”

呵呵，他说我“太真实了”。

说来，我认识老梁少说也有十五六七八年了，听他少说也有十万八千九百话，其中有九千二百八十一句都让老幺感到腻歪，唯独他说老幺这句“太真实了”，听起来感到尤为刺耳。

我差点没买块豆腐撞死。

四

有人说老幺从小办公室搬到大办公室，主要是因为看到大办公室的美女多。

听闻此言，老幺差点没笑哭。

我不知道，说出这种言论的老计都是些啥嘛眼水（至少眼睛没怎么吃油），以及不知道有着怎样奇特的雅性。当然，我不想顺着这个话题再谈下去，否则非把大办公室的那些婆婆嬢嬢得罪惨不可。

其实，老幺从小办公室搬到大办公室有几个方面的因素。

其一，是组织意图。大办公室人多，却没有一个领班，这些老计上班有没有偷奸耍滑以及有没有迟到早退什么的很难及时掌握，因而让老幺驻扎进去，主要是能起个监督表率引领示范作用。

其二，当然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原十一楼指挥中心根据地（包括老幺的小办公室）被食药环侦大队抢占了，老幺如果不屈尊纡贵到大办公室去开展革命工作就只能夹起尾巴到处打游击了。而实际上，我们李主任美其名曰开辟到的新战场也不过是在文秘办搭了个偏偏而已。

当然，也可能还有其它诸如此类的因素，在此不再细谈。

起先，老幺在大办公室还不太习惯，可没过一周，就感到在大办公室上班还不错。比如，大办公室人多嘴杂，成天都热热闹闹的，还能听不少八卦，让老幺的抑郁症都缓解了不少；其次，他们还能更加了解和理解老幺，以前他们见老幺在小办公室悄没声息的，以为老幺上班就是在摸鱼，但在大办公室工作一段时间后，大家发现老幺上班不全是在摸鱼，有时也还是很日理万机，摸鱼只是假象，真相是老幺做人低调和工作举重若轻。哈哈。

唯一让老幺不习惯的是，因为办公室婆婆嬢嬢多，每天吃的零食就多，什么奶茶哦、水果哦、鸭脖兔头哦...而且都是轮流请客，每请一次至少都是五六十块钱，而你有所不知，老幺每个月的零用钱才五十块，所以老幺在请了两次客就退出了，不想跟他们玩了。以后，他们每次买起再好吃的老幺都不吃，借口是减肥和肠胃不好，而每每闻到食物的飘香，听到他们吧唧吧唧的咂嘴声，老幺都只能以不停地喝茶来掩盖吞咽口水的尴尬。

这天中午十二点过，老幺因为有个工作没完成就晚了点下班，无意间瞧见茶几上还剩有不少辉辉姐的朋友从汶川快递过来的车厘子，每颗都有核桃那么大。老幺见四下无人，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摸了一颗放进裤兜，然后又塞了一颗在嘴里，说时迟那时快，周静像鬼一样不期然从门边冒了出来：“老幺，你还没下班啊？”

“活路都没做完，下啥子班嘛”，为了回她的话，老幺硬生生地将那颗黑桃大的车厘子囫囵吞下了肚，把眼泪水都噎出来了。

“做不完慢慢做嘛，你哭啥子嘛？”她看见老幺在抹眼泪，开导道。

“主要是活路不但多，还很复杂，我做不来。”说着，老幺鼻子一酸，竟然再次泪如雨下。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活路多做不完，还是因为活路难做不来，抑或是因为想到自己穷，偷吃颗车厘子竟受了这么大的罪，亦或兼而有之，总之我他妈当时就是感到他妈的特别憋屈。

“呵呵，老幺，你不去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哭起来连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周静感叹道。

嗯，她以为我老幺哭得那么伤心是装出来的。

五

老梁作为老领导老哥子，在要离开公AJ到某单位任职之际，我哪门都该请他吃顿饭。

然而，等我把这一想法提出来，就遭到了他拒绝，他严肃地说：“老弟，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这不是革命，这是礼数，哥老官，感谢您对老弟这些年来的关照、帮助和教诲，没有您老哥的栽培，就没有我老幺今天的茁壮成长啊。”老幺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涌，本来还想说点肉麻的话，但想了想又咽回去了，或者说被他的话打断了。

“以后吃饭的机会多的是，老弟，现在是非常敏感时期，请请吃吃，稍不注意就要挨球。”

“我就私人请您吃顿便饭，不存在的。”

老梁见我说得如此诚恳，就拿出《GCD纪律处分条例》和《D风廉政若干规定》从头到尾细细研读了一遍，重要条款还划了杠杠，然后谨慎地说：“那晚上我们就一起去吃个面嘛，严格控制范围哈，就我们两个行了。”

“那好嘛，您看吃哪家？”我心里一阵狂喜，也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既请了客表达了心意，又在我经济承受限度之内。

“随便，要不就八贵面嘛。”

“好，那我现在就定位置。”说着，我摸出遥遥领先，打电话到八贵面，叫晚上给我们留两个座位，“您吃几两？什么哨子？”我问。

“一两双臊嘛，一个肥肠臊子一个排骨，老幺好不容易请个客，我哪门都要宰一下噻，哈哈，”他调侃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整辣了哈，上个月才割了痔疮。”

“要得。”

...

定了餐，又寒暄几句，我就捧着他送我那本《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回了办公室。临走时，我将中午偷偷放进裤兜里的那颗车厘子摸出来给了他。这是辉辉姐的朋友从汶川快递过来的，每颗都有黑桃那么大。我本来是想带回去给我妹崽姚美丽吃的，但此时我却豪爽地给了老梁。

五点来钟的时候，李主任推开大办公室虚掩的门，探头探脑地朝我这边招招手：“老幺，出来一下。”

我心头一阵发紧，不知道他又要安排什么棘手的活路。

出得门来，李主任将我拉到过道一背静处，悄声说道：“老幺，晚上一起吃饭哈。”

“主任，搞不成哦...”我打莲花闹似的一口气说了十万八千个不能参加的理由，唯独最重要的一个没说出来，那就是晚上我已请了老梁吃面。我之所以只字未提，主要是李主任和老梁不是一条线上的。我怕他知道我私下请老梁吃饭而想精想怪，从而对老幺有看法。

“你晚上还是参加哈嘛，邓得丽回来了都嘛。”

当我听到他说邓得丽回来了，突然就犯难了。

如你所知，我和邓得丽曾一起共过事，在政ZZC的时候，她是副主任，我也是副主任。我很佩服她的为人和工作能力。我有哪句说哪句。然而，因为老幺情商低格局小等原因，我们之间又产生过一些不愉快和误会。今晚李主任有心组这个局，我们正好可以摆谈摆谈，消除一下彼此之间的膈应和误会，毕竟人家现在是市长夫人，你懂得起的。

可我已经说了十万八千个不能参加今晚这个饭局的理由，而且最主要一点是我事先已请老梁晚上吃面了，因而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抉择。

我仿佛又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谁能给我个建议?

附：关于那天未给邓得丽结面钱的解释说明

是这样的：

那天，我当时结账的时候，我说要把她的面钱结了，她叫我不要管，她一起还有好几个人。当然，以我老幺的为人处世，本来还是打算把她甚至她那好几个人的面钱一块结了，但无奈当时口袋里就只够结我一个人的面钱。我本来要跟她说我没有结她的面钱。虽然，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措辞跟她说。是说“邓主任，我走了，我没跟你结账”？不妥；是说“邓主任，我身上只够了我一个人的面钱，只结了我一个人的，你的没接”？不妥；或者说：“邓主任，我身上的钱没带够，你的先欠着，明天我来帮你接”？不妥...而且，还有一点，我当时只知道她在公安局上班，但她姓什么，在哪个部门，是好大个领导等等却不晓得...不过，我在走前还是跟她打了一个招呼，但当时人太多太嘈杂，她又忙着跟人说话，根本没听见。而我感觉有点尴尬，于是就走了，想到肯定会有人结的，却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个误会，并让老幺的名誉受损。

就这么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