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你诵】防守长条山

山 高

　　2月19日下午 ，我连接到上级命令，接防长条山。长条山是从540高地向下延伸的一条山脊。

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我们128师的主要任务是夺取540高地。2月17日早上7点半总攻开始，约9点钟我连攻占了540高地。战前连队做了一个模拟540高地的沙盘，当时有人指着一条从540高地延伸走向的山脊提出，我们的左翼是谁？连长说，那是个小山，属兄弟部队的任务，我们进攻前他们就会拿下来的。而当我们攻占了540高地后，则是由上向下看着他们打。炮轰一阵步兵冲一阵，反复争夺，384团的一连伤亡过多，换了一个连再攻击才拿下来的。据说我们接防长条山的信息被越军窃取了，在我连接防前越军又实施了一次攻击，企图夺回去，我们在这边眼看着他们被打退了。

　　受领任务后，连长、指导员立即带领全连按上级要求向长条山开进。到达阵地后，连长给各排划分了防守区域，并命令各排检查战壕情况，加固工事，处理越军丢下的尸体，严密监视敌方动静。排长李荣玉给我们九班划定了阵地范围，每个人大概50来米宽的正面。

因敌我双方对长条山攻防比较激烈，我们接防前刚进行了一场战斗。战壕前的山坡上，有越军抛下的横七竖八的尸体，甚至战壕内也有越军士兵的尸体。我们年轻的战士哪见过这种场面？燃烧的松树枝叶味，火药味，越军腐烂的尸体味，还有其他说不清的味道，弥漫着阵地，战场的紧张气氛绷紧了每个人的神经。我要求全班清理战壕，把越军尸体滚下山坡，加固工事。每个人必须特别警惕，敌人从谁那儿上来谁先牺牲，没有情况谁都不准开枪暴露目标。我们都子弹上膛，手榴弹拧开盖摆在战壕边，眼睛盯着阵地前山坡。因几天劳累，瞪大眼睛也抵不住瞌睡袭扰，或掐掐自己，或在战壕踱几步，驱赶一下睡意。因阵地处于整个战场中，周围的枪声、爆炸声及火光不断，提醒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怕有人顶不住困乏而打瞌睡了，就在战壕内不停地来回查看提醒。有一次我走到新兵郭克记处时，他手指着山坡的一个黑影，小声对我说:班长，你看那是不是一个人啊？我一看，那里的确有一个晃动的黑影。我一下子也警觉了起来，趴到战壕边上仔细观察，发现那是一颗树，风一吹会轻微地摇动。本来就紧张，加上困乏，目视会产生错觉。还好，熬了一个晚上没有敌人偷袭。这一夜是最紧张，也是记忆最深刻的一夜。

天亮了就是20日，每个人整修一下工事，能吃点东西就吃点。因为17日战斗首日，我们是涉水趟过板厅河的，进攻540高地时，为了减轻身上的负荷重量，大家都把浸水的压缩饼干扔了，以致饿了三天，到19日搜索板厅村时才搞了一挎包红薯。营部医助是我同年兵老乡，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得几盒红烧猪肉罐头，碰到时，他给了我一盒。我和配给我班的火箭筒手尹富强打开了那盒罐头，虽很油但感觉真香。尹富强在新兵连当新兵时，我是他的班长，他是我带的新兵。当时没想到这却是我与富强战友最后的聚餐，第二天在我们撤回国内休整途中他牺牲了。想起他，我就鼻子发酸、眼睛流泪。

　　20日上午大约9点多，敌方开始向阵地打炮。那一阵炮打得很猛，像舞台演戏时的鼓点在山头上敲，耳朵震得嗡嗡响，对面说话也听不清。我传下去口令，留李旺龙做观察员，发现有进攻的敌人立即报告，其他全部进入工事隐蔽。突然听到左边传来了枪声，是副班长马恒甲那个方向的。我传口令问怎么回事？回话来是小兵刘学斌害怕了，打了两枪。我顺战壕过去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你不打枪谁知道这里有人？你打枪，敌人进攻先打你。前几年我通过《老兵俱乐部》平台找到了他，他和我班其他战友来看我。我说起来踢他那一次，他嘿嘿一笑说:那头上打的是真炮啊，能不怕么？现在想想也是啊，他是1979年虚报年龄参军入伍的，征兵时也没有说即将打仗。他是属兔子的1963年生，实际年龄15周岁多一点，还是个孩子，持56式半自动步枪，个头比刺刀高不了多少。怕紧急集合打不起来背包，睡觉就钻副班长被窝里。他和副班长马恒甲都是河南南阳地区的，副班长也很照顾他，行军时帮他抗枪。还好，敌人只是打了一阵炮，没敢进攻，下午傍晚我们就被换防回国休整了。

　　其实，我们只是尽了青年人对祖国，对民族应该尽的责任、义务，真正在战场的时间并不长，从2月17日打响到3月12日撤回国内，不足一个月时间，却记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相比老前辈爬雪山，过草地，打日本，打老蒋，在枪林弹雨里几十年，该需要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啊！还有在抗美援朝前线，那种饥饿、寒冷、苦累、生死危险程度、严酷程度不知道强过我们多少倍！那些老前辈用生命、鲜血打出了一个新中国，才有了我们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真值得我们后来者，以及后辈们世世代代敬重！

（中国人民解放军原128师382团一营三连九班长何为嵩，写作发布于2024年7月15日，图片源自网络，敬请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