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话说水缸

宝玉

阴雨连绵，小区对面的一家超市门外，凭空岀现了几个大水缸，接进去了不少雨水。

我在多年以后，再次看见水缸，内心里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脑海中随之浮现岀来一些遥远的回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全家生活在青岛，在我朦朦的童年记忆中，翻看连环画时，在司马光砸缸的故事里，知道了什么叫水缸。以后，父母亲城市干部支援农村，来到偏僻贫困的马牧池公社居住。我见到人和小毛驴拉着地排车，上面几个厚重的大瓷缸，从六十里外的县城，运到当地供销社大院，每个需要俩人才能抬动。我不禁感叹：如果是这种缸，小孩子想砸破，应该是很费劲吧。

我们安家后，马上买上了一个这样的大水缸。这种瓷缸，是深棕色的粗陶制品，结实耐用，能盛两担水。

一口水缸，盛满着清清浅浅的光阴。它虽然功能简单，却与家家户户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做饭烧水、洗脸洗脚等，每一天都要用到水，用到水缸。所以，甭管穷富，它是每个家庭的必需品。大多数百姓人家，用的都是当地泥瓦窑烧制的水缸，逢集的时候就可以买到，价格便宜，却只能盛一挑子水，并且容易破损。

当年，父亲在桃花峪管理区工作，吃住在距离公社十几里路的村里。每次临岀门前，他都要去挑满那一大缸水。之后，由我们姊妹几个去抬水。我渐渐长大后，就承担起到西菜园去挑水的任务。由挑两个半梢，走起来还歪歪扭扭，逐渐到灌满两梢，颤颤悠悠一气就能回到家。将两桶水挑到缸边，用力提到缸沿，猛一用力，那清澈的水，如瀑布般流进里面，自己颇有种成就感和价值感。

记得每当炎热的夏天，有时回家进门我就摸起水瓢，搲上半瓢凉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个过瘾。滴水成冰的冬季，放在屋里的水缸，也结了厚厚的冰层，用硬物砸开窟窿，有时还拿起冰碴子，咔嚓咬上一口。

如果水缸平日里被碰撞，或被冻得裂纹渗水，那便是锔碗锔盆锔大缸，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大显身手的时候。他们仔细操作、精心修补，首先在水缸裂口两侧钻几个平行小孔，‌然后将铁巴子两头的爪子打进这些小孔中，‌爪子穿过小孔，并超出水缸内壁两寸多。

最后，‌用锤子将爪子砸弯在水缸内壁上，‌使铁巴子横在裂口上，‌两头的爪子扎进缸壁小孔，‌从而牢固地修补裂缝。‌最终，显得规整好看，结实美观，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似的，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我们家的那口大缸，几十年间，历经多次搬家，每次都用蒲席围上，用草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再装车。平日里，也都仔细地使用，所以，一直完好无损。

时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父母调动工作进了城里，全家住在县委党校大院里，水缸仍然时时陪伴着我们的生活。那高高的水塔上，一天两次按时抽水放水，我们需要去挑回来倒进水缸里面使用。只是距离不足百米，省劲了不少。三间小东屋里，每到数九寒天，下半夜还是上冻。为防水缸冻裂，就给它围上草毡子保暖。

九十年代，县委党校搬迁到人民路西首，工作和生活条件都得到了极大改善，我们家家户户也终于用上了自来水。那口老水缸，刚开始还被放在厨房里，灌满水备用。因为，那时候偶尔还会停电和停水。以后，则是挪到三间平房的前岀厦处，下雨天可以接住些屋檐的水，平日里浇花草及种植的蔬菜。冬天里，则用它盛放生炉子的碎木柴。

二零一六年，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人们的居住条件也不断改善，我家在卧龙山下的小区里，购买了高层楼房。那口用了几十年的水缸，完成了历史使命，已经是无处安放。这次搬家时，它连同原来使用的家具、家电等，一并送给了乡下的朋友家。

如今想来，略感遗憾。

因为，这口承载着沧桑过往的水缸，不仅仅是件简单用具，它装满了几代人的生活故事，也装满了生命的延续，更装满了我悠长的人生记忆。

作为城里人，水缸已成为过去式。住在高楼大厦里，无论是厨房、阳台，还是大小卫生间，伸手就能扭开自来水开关。时过境迁，关于水缸的一切，离我们越来越远。然而，一旦想起，又是那么熟悉又亲切。毕竟，它在我大半辈子的生活中，曾经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