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卓家益智蜜

黄山胡兰兰

　　第一次遇见益智蜜，是在去年农历三月三文通村黎苗民俗节日活动的农产品展销会上。一个貌似军人出身的健壮年轻人，摆了一个很小的摊位，桌面上摆放了几瓶琥珀色蜜，价格比别家不止高了一星半点，而是好几倍。边上宣传牌上写着百花益智蜜。我试着询问了一下：这益智蜜与别的蜜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价格这么贵?那年轻人并不热情的说：海南气候温暖，农作物尤其是水果种类繁多，常年花期不断，蜂蜜自然产量很高，价格自然也不高了。但你要懂得我家的蜜不属于产量蜜，而是质量蜜。我的蜜不多，基本上是固定顾客。今天参加展销是配合节日活动的任务，我不打算在这里卖蜜，因为我的老顾客和朋友们都不够分呢！看着他带着几分骄傲的神情，我更觉得有点新奇，于是跟他攀谈起来，了解到他叫卓育森，是在当地派出所上班的。因为来摊位前询价的客人太多，他得一一招呼。我就只好与他互留了微信，说是以后联系。

　　时间很快到了端午节，我和老伴应朋友之邀在海口过节，傍晚在美丽的西海岸吹着海风，观看当地民俗“龙浴”盛况，还有当地人在介绍海南端午节的各种风俗及美食，正是兴起，根本没听见包里的手机响过。回到宾馆，接到一个小伙子带着浓浓海南腔的普通话的电话：“阿姐，下午我打电话给你了，你没接。我这边明天进山取蜜，你要不要一起去看？”我知道是卓育森，便问：“几点出发？”他说七点半集合。我告诉他，太遗憾了，我在海口，赶不上了。他说那就下一次提前告诉你。我表示非常感谢。又至今年农历三月，小卓又打电话邀我进山，我因腿伤未愈在大陆休养，又未成行。直到今年端午，因为阴雨天气，小卓家取蜜时间延至节后四天，我正好在海南，于是有幸参加了。

　　早上七点钟小卓本人开车来我住处接我到他家，一刻钟车程至他家，参加今日工作的有二十余人，都在门前院子里用早餐。海南人的早餐一般都是吃海南粉，一大碗海鲜汤里下了新鲜压制的粉条，配上各式交头，再加荷包蛋，再放上点香菜，鲜美至极。因为上午要上山干活，小卓的夫人给大家准备了包子等干货，还有解暑的清补凉等等，很是丰盛。我是在家吃过早餐的，便在一旁的茶座喝茶。海南人对茶也是极为讲究的，他们当地有一种鹧鸪茶，清凉解暑，降脂降压，是家家必备的。另外他们还有自产的名茶，如五指山红茶，据说英国红茶就是用它与著名的祁门红茶搭配而成的。我因胃寒，不敢饮用鹧鸪茶，小卓拿出了海南红袍，也是香浓味厚的极好的红茶。大家热热闹闹的边互相寒喧着，边用完早餐。然后就在院门外的公路上分五台车先后出发了。最后面是一台皮卡，拉着上山要用的设备与工具。在弯弯绕绕的乡间公路上行驶半小时，我们在一个山坳里停下来。

　　我环视一周：这里是一个小山冲，山下有一汪三角型水塘。一个规模不大但很富裕的村子，家家都是新盖的楼房，户户门前都有一树盛开的好男人花，村口有一个小停车场上，我们的车就泊在这里。 一个青年在栽满沉香树的林子里，为一片沉香苗做迁插、换盆、给养。我上前去询问，方知这里地名就叫三角水。这里的山是陵水与万宁之间相隔，区分热带和亚热带的牛头山脉的余脉，地势不高，但森林茂密。满山是早年的人工橡胶林，因地理环境，也间杂了不少沉香。而林阴下低矮的植物杂丛里，主场毫无疑问的是益智。我这时才发现“益智蜜”也是以花名命名的，原先还以为是从功用方面来命名的。

　　我们的二十来人的队伍，大家都戴上有网帘的帽子和厚胶手套，然后井然有序的扛着用作工作台的桌子，还有放烟炉、蜡蜜盆、摇蜜机、过滤网、纯蜜桶、杂蜜桶等等直奔山上。我也武装好自己，跟在队伍的后面，慢慢爬上山腰。大家训练有素的开始工作，有的搭好工作台，摆好各种设备及工具，有的察看满山腰的蜂箱，有的开始生火制烟。蹲在地上点火的大哥看出我的疑惑，便告诉我：“蜜蜂很怕烟的，我们一熏，它们就没什么劲儿了，也不会很凶的咬我们了”。几个小烟炉分散开来，满山腰浓烟四起，蜜蜂飞舞的很少。我们因为闷热，也大着胆子脱去橡胶手套，甚至脱掉有网罩的帽子。

　　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儿，不用吩咐，各自都自行认定自己的岗位，唯一的女性小陈和一名张姓男同志手持专用的刮刀，斜对面站在工作台两边，各自面前放着一个不锈钢盆，用来盛装将要刮下的蜡蜜。

　　其余人员就分散各处，开蜂箱，取出箱内的巢础，并配合默契的传递给这两个人。他们就小心奕奕的将巢础上面的蜡蜜刮到盆里。这个时候，大家禁不住从盆里摄一块放进嘴里，尽享甘甜。我因为咳嗽，怕这样吃没有用水稀释的蜜会咽嗓子，迟迟不敢动手。小陈告诉我：放心吃吧，他家的蜜甜而不腻，不但不咽嗓子，还会让你的嗓子很舒服。我便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果然与平时吃过的蜜不同，甜润弥散在整个口腔直至胸腔。

　　张姓男子的脚边放着一个大摇蜜桶。工作台上攒了几张刮过蜡的巢础，他就会依次放进桶内，然后用手摇动机械，巢础里的蜜便被甩在桶内。桶内的蜜积攒到一定数量，几乎不用招呼，就有人协助抬起，再倒进旁边放了滤网的大桶，大桶里就是经过滤后的纯蜜了。整个过程默契顺畅，眼见着的纯蜜桶的蜜汁不断增长，大家都收获感满满的。

　　你可能觉得这是所有蜜家同样的工作流程。但请看他们取蜂箱里巢础的时候，翻开盖子，整个箱子蜜蜡堆满，直接顶住盖子，以至整个盖子里面都盛不下的样子。翻开盖子，工人此起彼伏的叫好。这种封蜡现象是短期的产量蜜所不能有的。他们极小心的从被烟熏得老老实实没有多少反抗力的蜂窝里，轻手慢脚的取出一张张巢础，送到工作台。而工作台绝对不是简单的刮下蜂蜡，他们对颜色太深或太浅的都要拨至另一个杂蜜盆，因为太老或太嫩的蜜都会影响口感和储存。我们再看对摇蜜后的巢础处理，一部分蜂蛹很多的会被再次放进蜂箱，蜂蛹很少的传递到一起，统一被淘汰。因为卓家蜜是需要几代工蜂接力完成酿造的。

　　还有卓家全部用不锈钢工具和机械完成取蜜和提纯工作，不再有任何加工和添加。

　　几个小时的奋战，满山腰一百来个蜂箱的蜜全被取出提纯，大约600斤纯蜜还有300斤杂蜜被运下山来。不说平时的管理与投入，单就今日二十来人的劳作，看看成果，真的不是产量取胜。在与卓育森的交流中，他也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业余时间养这点蜜蜂，投入和产出基本吃平，很操心还不赚钱，但为了朋友及老顾客的需求，只有坚持，全当是做好事了。

　　卓育森家的蜜之所以被认为是质量蜜，这个过程里有一些与产量蜜不同的地方：第一，海南气候温润，长年鲜花不败，专业养蜂人，会追逐花期，将蜂桶运至鲜花盛开的地方，工蜂连续工作7-15天，就有新鲜的纯花蜜可取。所以会有荔枝蜜、芒果蜜、梨花蜜……等等。而卓家的峰箱是固定在益智园里，几个月才取一次蜜。是几代工蜂共同采集酿造的成果。而且这些蜜在被取之前，就因封蜡，而多次自行发酵过了，被称作老蜜，不仅含天然酵素，有较好的养生价值，同时，不会败坏，不用放冰箱也能经年不坏。第二，卓家的蜜因取蜜间隔时间长，出蜜不含水份，蜜汁特别浓稠。第三，因在海南，没有气候太冷工蜂无法工作，需人工加糖喂养的做法。所以卓家的蜜也不含蔗糖，其味纯正而不至甜腻。第四，卓家蜜蜂固守在益智园里，其蜜在一定程度上有中药益智同等的温脾暖胃的功效。

　　我们回到卓育森家，已经是午后一点多钟了，大伙又累又饿，小卓夫人摆出三桌丰盛的酒菜，在院外公路对面的河边树林里，宽敞阴凉的环境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兴奋，扫除一切疲惫。饭后，卓夫人慷慨的将杂蜜分装各人一份，我真的不好意思接受。上午割蜜的陈姓女子说：“带上吧！他们家的杂蜜也是很好的东西，可以治胃寒，夏天饮用，还可以开胃口。”

　　卓育森用业余时间，为朋友、为少数老顾客，坚持做质量蜜，并不赚钱，但真的是值得称道的事儿

　　餐后聊天，听这群海南男子汉们聊他们的事业：养殖、种植，创业的艰辛、规模的发展、收成的可观……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他们真是吃苦耐劳。谁说海南男人只是成天喝老爸茶度日？只是你没有深入到他们的生产劳动实践中。我忽然想到，三角水村里家家有树好男人花，深藏细小的心思，外表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生活中总是表现得很淡定，实际上坚毅不屈才是他们真正的品质。这些不正属于海南男人吗？尤其是卓育森这样讲坚持、讲奉献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