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日记｜胖女生，瘦女生

宇文方水

刚从黑夜里归来，准备睡下。先去吃了夜宵，一碗馄炖和一屉小笼包。馄炖剩俩，留下；包子余二，打包。因为生着闷气，无论如何咽不下了。

这闷气何来？还不是送往香山红叶的最后一单惹的祸。脑子里一直记挂着件事儿，手上拿了五单，三单都及时送到了，第四单送往陕西电视台对面艾森豪酒店的，却给送到了小寨店。这两家都在长安路，一南一北，不留神送了相反方向，无奈之下只好返回。

同时的，立即给最后一单香山红叶的顾客电话，说：“不小心送错了，要延迟一下。”骑着电动车打的，也没听清对方说啥。

须臾间，页面显示顾客要求取消订单。这样的话，就得扣我14块钱。而配送费才5元。系统提示让与商家沟通，我才不呢，白跑不说，还要倒贴11块，就继续送。很快的，商家驳回了顾客的要求，让继续送，我就快马加鞭地飞也似。

我抄近道，从西八里村的巷子里飞驰而过，上下颠簸，简直要命，也顾不得了。

很快的，上了青松路，右拐含光路，左拐电子一路，电光火石间。

快到了，碰见一外卖小哥，问我去几号楼，我说去三号。他顿了顿，说三号楼难送。等一块进去的时候，他说：“你看，三号楼在最里头呢！”

我健步如飞，如离弦的箭，倏忽而至。很快的，坐电梯到10楼；很快的，到了顾客的房门口，下意识地去敲门，大晚上的，我绝不会狠劲敲。就算在平日，我也不用力，基本的礼貌。

敲了两三下，我压低了声音：“您好！外卖！”突然一下就开了。开门的是个斯斯文文的女生，瘦瘦的，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板着脸，半天没说话。猛地指着单子让我看：“你看！上面写的啥？”我说：“啥？”她说：“我明明写着不要敲门！里面人都睡了！”我说：“对不起，因为迟了赶紧送，没注意。第一次还看到了，一赶时间给忘了。”她又说：“迟到不说，还敲门，我要投诉你！”我刚准备解释，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关上了。

前车之鉴，投诉的话，得扣50，基本三个小时白跑，我赶紧拨姑奶奶的电话。起先她不接，而我又不敢挂，最后还是接了。我心急如焚说：“你好，你出来一下，你听我解释。”她说：“你解释啥？你自己工作的失误。”我说：“上一单定位不准，我等于跑了个折返，耽误了时间。”她说：“这跟我有啥关系。”说完就挂了。

我鼓鼓的一肚子气，记了她的电话和门牌号，要是她真要投诉让我损失50元，我一定来找她理论。砸她家门倒不必，是一定要给个说法的，就算去法院。

而我送错外卖的原因：晚上碰见个女生，她的窘况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正从西安广电剧院负一层取易乐便利，忽然一个穿便装的女生进来，戴个白色的头盔。以为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来上晚班。可一听到她对着满桌子的矿泉水说了一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男店员告诉她桌子上和地下的一堆都是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位腼腆的女生是同行。

很快的，我的单子出了，就要去送，可巧就在隔着的一栋楼，2分钟就到。于是本已上了台阶要走的我又踱下楼梯，妄图再抢几个顺单。其实我那时候的心思八九地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位女生。

这时候，我才有了时间打量打量。只见她胖乎乎的，圆脸，鼻子上挂着一副圆圆的眼镜，憨憨。

我和几个男生都瞅着地下的一整箱水，和散着的几十瓶水，都不知道她如何去送。（我们管抢到大桶装水和整提整箱的水叫“中奖”。）我在这等顺单的空档儿，问她：“你这得不少钱吧？”

她耿直地打开app，让我看：一单4块多，一单9块多，合起来13块几。接着又盘算着：看还能装不，准备再抢几单。

我跟她还没聊几句，就抢了到小寨的几单，正好顺路回家，便一走了之。没想到她一个小女生，拎着两大塑料袋分装的水，竟呼哧呼哧地爬了上来。

我没话找话：“你是专送？”

不是，众包。

这么晚了还送？

出来的晚。

白天呢？

睡觉，白天太热了。

我好奇地问：“你多大？”

21。

哪个学校毕业的？

她先是没吭声，略忍了忍，还是说了：“商洛的大专。”

她一边说一边把水往车上装，忽然的，水就掉下来，车子也要倒。我因为离着远，没来得急去扶，也没想好去扶。斜刺里冒出一名穿橙色UU跑腿马甲的男生，火一样地跑过去，帮她捡起来，并扶着笨重的电动车。我却在那里风凉话：“咋不把大撑子打起来？”

让我给卸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斩钉截铁，她的容貌是一个刚毕业大学生的模样，这委实让我心酸了一路，并一直挂念，最终导致送错一餐，送迟一餐，再不小心敲了门，说要投诉，同样是一位女生，只不过是瘦瘦的，大略也是大学生，感情不用在凌晨后的午夜去跑外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