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声人去后

山湾

政声人去后

——怀念原彬县县委书记李建民

官场上有一句至理名言：“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一个人，无论你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只要你为天下庶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老百姓总会惦念你，敬重你。即使你的骨灰已化作淼淼烟尘，你的名字在百姓的心里依然熠熠生辉。

原彬县县委书记李建民就是这样一位百姓称道的好书记。

我与李建民书记的交集时间很短。那时我任职一个县级部门，他新履彬县县长大概两月之余，我们彼此都很陌生。有一天，政府办通知我，当天下午三点，李县长要去城区一所中学现场办公，于是我早早来到学校门口和该校校长一同等他。我知道这次他现场办公的议题就是拆掉学校大门，按他的方案，街道要拓宽，要绿化。学校大门靠近街道，临近的法院，检察院大门都拆了。从内心讲，我和校长都不同意拆大门，毕竟学校和行政单位有所不同。他一到现场，就指着校长说，这个大门必须拆掉，校长鼓起勇气说了不能拆的理由，他听了一下子就发怒了，用手指着校长说：“拆不拆，拆不拆，拆不拆，限你一周之内拆掉，否则，免去你的校长职务。” 校长嗫诺着不敢说话了。这时我上前说大门拆掉涉及学校的安全。他看了看我，二话没说就给跟随他的政府办工作人员说，去下一个点。我知道拆学校大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于是向校长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李县长的照面。他的雷厉风行，他的权威不容挑战的气势，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后不久，我就调离彬县，在咸阳工作了。临近年终的时候，我忽然想，自己离开彬县的时候，李县长正好出差外地。我是接到调令后没给县长打招呼就匆匆离开了。作为县政府组成部门的公职人员，我不辞而别，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妥。于是我就提笔给李县长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别离匆忙，没有向县长当面道别，有失礼节，仅此致歉。信的最后我还向李县长提了一条建议：整治县城环境卫生，让彬县县城面貌在他任职期间焕然一新。

信发出后，我也就忘到脑后了。大概十多天后，我忽然接到了李县长的回信。大意是：他是从陕北交流过来的干部，在彬县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一切只是为了工作，还需要我们这些在外人士的多多关心。我知道这是一个主政者对在外人员的尊重和客气。他然后重点提到了县城环境卫生整治。他说我提的这个问题和他想在一起了，他已安排人去外地考察调研，就城建、规划、治理拿出一个方案，下决心改变县城脏乱差的面貌。提升城市的品位和层次。信的最后，他很诚恳地关照我，在家乡有什么事别忘了找他。一位日理万机的县长能给一个在外工作的无名小卒回信，他的诚恳待人令我感动。看信后我想了想，我书信向县长道别的礼节已经做到，不必再去打扰他了，也就没再回复。人要有自知之明，李县长能给我回信且推心置腹，那是他的大格局使然，我最好的回复就是不再去打扰他。此后我们再见面是在一年一度在咸阳举办的春节在外人士联谊会上。那一次，他喝醉了。工作人员把他扶着走出了会场。他的酒风亦如他的工作作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几年前，彬县撤县建市，成为咸阳北部唯一的一个县级市，而此时的他已命归黄泉，埋骨故乡，但建市的功劳是绕不过他的。在彬县主政十年，他犀利的目光紧紧盯在民生工程上。修筑河堤，治河防汛，为县城的未来发展开拓了几千亩土地；建成豳风公园，开元广场，市民有了有史以来最阔绰的休闲娱乐去处；修建千狮桥，南北通行更加快捷便利；拓宽改造街道，城市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有扶贫攻坚，建设新农村等等。这些民生项目的背后，有着李县长做事的雷厉风行和敢于担当，也有着他遭遇挫折时的坚毅刚强和忍辱负重。他的工作作风里或许有着一锤定音的家长制的瑕疵，但也正是这种看来不够民主的言行，却造就了他的敢作敢为和说一不二，这种作风所折射的是他以县长之责，行惠民之实的担当情怀。有人说为修筑河堤，他顶着层层压力义无反顾地前行，一夜之间白了头。是的，一项事业的做成，该需要付出多少难以言状的心理压力，只有他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古往今来，凡是有大情怀的为官者心中总是牵挂着老百姓的冷暖饥饱，并善于体察底层百姓的辛酸苦楚。在彬县民间，流传着这样几件总能让人怦然心动的轶闻。一则是县剧团解散后，许多演职人员工作没了着落，这些人多次找历届县领导要求安置，均无结果。李建民得知此事后，召开常务会议迅速研究拿出方案，多年的难题一朝迎刃而解。他说，这些演职人员也是曾经为彬县的文化繁荣做出了贡献的人。现在时过境迁，我们不能对他们的艰难境遇熟视无睹。另一则是按照教育部和省里的文件，21世纪以后不再招录新的民办教师（代课教师），现有的民办教师要全部清退。有关部门根据文件精神拿出了一个清退方案，提交政府会议研究。李建民听完汇报后，动情地说，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靠着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现在把他们清退了，他们一家人怎么生活，让他们去喝西北风？与会者没有想到的是，会议研究的结果，不但没有清退，反而给这些人提升了工资，纳入了养老保险。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的决策与上级有关部门的红头文件不符，但决策的背后，是一颗关乎底层百姓生存的爱民之心啊。“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样的动机和做派，何尝不是如此呢！

2016年5月28日，是一个令彬县30余万人民痛心疾首的日子。已经升任安康市副市长的李建民突发疾病溘然辞世。噩耗传来，彬县的父老乡亲无不潸然泪下。从环卫工人到小商摊贩，从退休干部到青年学生，上千名群众自发地聚集开元广场，在彬塔前摆上花圈花篮，点燃蜡烛，悼念这位主政彬县十年的好领导。许多在职人员翻山越岭前往李建民的家乡，现场表达对一位县委书记的沉痛哀思。这种发自内心、盛况空前地怀念一位离任县领导的场面，在彬县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可见，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正如诗人臧克家的名作所言：“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李建民是一位依然活在彬县老百姓心中的人民公仆。那天，得知李建民病逝的不幸消息，我翻出他给我的回信，望着那苍劲秀气的字体和跳动在字里行间的坦诚，禁不住感慨万千，心绪久久难以平静，提笔表达了对他的悼念之情：

祭英灵

十年风雨筑辉煌，

伏案思君泪沾裳。

千狮桥头双眉锁，

开元广场运筹忙。

夙夜在公常拍案，

千般苦楚自担当。

而今壮士撒人寰，

情牵公刘万人仰。

岁月匆匆，青山依旧。河堤杨柳几度新，不见当年植树人。

转眼间，李书记撒手人寰已八年过去了。夏秋时节，每每回到家乡，漫步十里长堤，凝望千狮桥栏杆上精雕细刻的狮子，观赏豳风园绿树掩映、芳草萋萋的秀美景色，聆听自乐班回肠荡气的板胡演奏，深感一个人对一座城市的匠心打造，深感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沧桑巨变，也更加怀念这位为彬县经济社会发展敢作敢为的硬汉子。

他的坟前是否立有石碑，我不得而知，但彬县老百姓对他的感念就是一座无形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