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广生场</p><p class="ql-block"> 梁 才</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广生场是一个距县城七八十华里的偏僻乡场。这里与盐亭接壤,山高沟夹,四面环山,有两条溪水在街心老桥下会合,它们一条磨磨蹭蹭从梁家沟来,一条跌跌撞撞从董家沟而出。</p><p class="ql-block"> 街心老桥西头有一株高大的黄葛树,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树下有一小餐馆,餐馆对面是乡卫生院,与卫生院比邻的是供销社,周边有几户人家。桥东头是乡政府、学校、戏楼、食品站、兽防站和一家小茶馆,周边同样散落着几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广生场总共十来户人家,为马王梁赵四姓,虽不同祖同宗,但相处和谐,家家崇尚文化。场东头赵姓人家有一双儿女,“文革”前一人考上师大,一人考上中师;场西头梁姓人家,因其地主成分,当教师的父亲在“文革”中受尽了凌辱,而他的4个子女却在1977年恢复高考后全都考上了大中专,一时被传为佳话。</p><p class="ql-block"> 广生场住户不多,人口也少,自然平时就很冷清,但在逢年过节赶场或放电影、演戏,尤其是全乡开大会时又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 广生场很平淡。要说在外界有点影响的唯有解放前梁维新修建的那所民生中学并在以后写入了《县志》。我和我少年时代的同伴都是在梁维新修建的这所学校念完了小学和初中的。</p><p class="ql-block"> 学校依山而建气势不凡。“吱呀”一声推开那厚重的双扇大门进去,就是一溜百余级的石阶梯;石梯左右层层叠叠的是教室、老师寝室、师生食堂;学校最高处的教师办公室外有一小吊钟,当“当当”的钟声敲响时,那含铜质的清脆声便会悠悠地响彻广生场上空。站办公室外花台边往下俯视,整个广生场便会尽收眼底。</p><p class="ql-block"> 学校始建于上世纪40年代初,他的建造者叫梁维新,外号人称“铁老爷”。听我爷爷说,解放初,我们乡枪毙了好几个地主,而“铁老爷”只是有惊无险。爷爷还说这也许是因“铁老爷”聘请来的好几个老师在解放之初一夜间就成了当地的“父母官”,也或许是因他建校有功,更无恶行。但在“文革”中,梁维新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常见他与那些“牛鬼蛇神”站在学校对面的戏楼台子前低着头,弯着腰,眯缝着眼睛遭批斗。</p><p class="ql-block"> 梁维新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土农民,但在他有了钱以后首先就在我们那地方建了一所中学,这足见他的远见卓识。只可惜这所学校在“文革”期间被拆除。如今学校虽然早已不在了,但我仍难忘在这所学校获得的知识和它带给我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让我难忘广生场的还有桥头那家小茶馆,小时候没有事了我就常爱溜进去听人聊天。</p><p class="ql-block"> 那时,街周边有几个老人爱来街上的王家茶馆喝茶。他们围坐一桌,泡上一杯茶,要来二两酒,再从包包头抓出从自己家里带来的花生,一边喝茶饮酒剥花生,一边吹牛聊天“冲壳子”,直到天麻黑麻黑了才似醉非醉各自回家。</p><p class="ql-block"> 在那几个老者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戴了眼镜饱读诗书的罗老夫子,他吹陈子昂西京摔琴惊武皇,吹得眉飞色舞;一次,住桥西头的王老头吹哪年哪月半夜三更广生场发大水,在雷电交加之际,只见一条巨蟒从老石桥下摇头摆尾而去,也让我听得惊心动魄;还有一次,那个胡子拉渣的眨巴眼马老头吹,街上某姓人家的儿媳,在昨晚的新婚之夜发现新郎是气包卵,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公社闹离婚了,也把大家几乎笑岔了气。当然,有时,他们也会为广生场今后是不是也会通电、跑车,场头场尾哪户人家的子女有什么出息而发生争论。尤其是他们吹的那些“三国”“水浒”故事,给了我文学启蒙,让我增长了见识,也无意间催生了我的报国从军梦。</p><p class="ql-block"> 1973年底,我高中毕业当了兵就与曾经朝夕相处的广生场渐行渐远了,但无论我走到哪里,故乡广生场给我留下的那些美好记忆总是让我记忆犹新。石桥、溪流、黄葛树、学校,特别是桥头的王氏小茶馆……</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我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趟阔别多年的故乡,故乡广生场的变化着实让我倍感兴奋。</p><p class="ql-block"> 街上那些古旧歪斜的穿斗老房子已被洋气时尚的白色小楼取代;街心小石桥已修成了宽厚的钢筋混泥土桥,汽车和摩托响着欢快的喇叭声不时从桥上“嗖嗖”驶过;人们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他们的穿着打扮与城里人并无两样。若不是两条溪流、街心小桥和桥头那株遮天蔽日的黄桷树,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异地他乡。</p><p class="ql-block"> 下车后,当我站在桥头对眼前的景象发愣时,一老者怔怔地看了看我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哎哟,梁老师!”“你是……老王!”眼前的这位老人不就是当年王家茶馆老板的小儿子吗?如今我们都是满头华发了。</p><p class="ql-block"> “梁老师,你好像有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吧?”老王笑着主动和我寒暄。之后,他又以广生场人特有的淳朴热情陪我到街上去转了一圈。</p><p class="ql-block"> 老戏楼拆了;曾经的供销社、食品站、兽防站已不存在了。只有乡政府和卫生院的房子还在,不过已是门可罗雀风光不在。桥头黄葛树下有幢6层小楼,一楼开的茶馆,有两只日光灯“吱吱”地亮着,灯下有几个老人正在 “哗啦哗啦”搓麻将。旁边的电视机开着,宋祖英正充满激情地唱着:“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享太平。”</p><p class="ql-block"> 老王笑着对我说,现在我们真正是赶上盛世享太平了。你小时来我们茶馆听人吹牛那会儿是阶级斗争搞个没完,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我说,可惜罗老师他们那辈人都不在了。要是在今天,罗老师的满腹诗书也会派上用场的。</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想起了“铁老爷”。我说,听说当年“铁老爷”是自杀的?”老王说,就在你74年当兵后的第二年,那时不是大抓阶级斗争吗?当然,如果不是马老头那个当民兵积极分子的儿子在批斗“铁老爷”时动拳脚太狠,恐怕“铁老爷”也是不会上吊的。</p><p class="ql-block">“就是当年爱来泡茶馆那个有眼疾的马大爷?”</p><p class="ql-block"> 老王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 我沉吟片刻后说:“铁老爷”的死归根到底还是时代的悲剧。</p><p class="ql-block"> 老王说,其实马老头一家也不幸,后来他那当民兵“积极分子”的儿子卧病多年,儿媳跑了,孙子也不成器,在那几个当年爱来喝茶的老人中,唯有他们家现在还是贫困户。听到这,我心里涌起一丝同情。</p><p class="ql-block"> “不过,你看——”</p><p class="ql-block"> 老王兴奋地指着街东头那几幢新楼房说,那就是政府给街周边几个村的贫困户集中建的新房。老王笑着说,现在这个时代真好,也不管你过去是啥表现,啥出生,只要你是贫困户,政府都要扶持,帮你建了新房不说还要帮你致富。老王说到这儿,又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其实,与过去比,现在哪家哪户又有好困难哟,说不定有些人还是乌龟有肉在壳壳头哩!说完,老王又爽朗地大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又慢慢踱回桥头,桥下是淙淙水声,四周是青山环抱,虽然广生场山水依旧,但广生场人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突然间,“呼啦”一声,一群小鸟从远方向我们头顶飞来,又“叽叽喳喳”向桥那头的黄葛树飞去,我的故乡,这个偏僻的小乡场似乎越发地充满了勃勃生机场,也更加地令我留连往返了!</p><p class="ql-block"> 作者梁才,1953年生,现为射洪市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联系电话15982566768。此文在2020年11月,庆祝射洪建市一周年“云辰杯”“爱家˙爱家乡”征文中获散文类优秀奖,并入选《遂宁市脱贫攻坚优秀散文诗歌选》。</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