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十年前寒冬的一个深夜,我突然接到赣县人民医院内二科值班护士打来的电话,她问:“你是3号病房9床病人的家属吗?”我答是。她生气地大声斥责:“病人病情这么严重,为什么没人陪护?”我一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忙说:“有的啊!护工刘婆在照护啊!”</p><p class="ql-block">“有个屁!从接班到现在,我就没见过什么护工!病人是你母亲吧?她的脚被热水袋烫起了泡!你快过来!”她撂电话的声响像闷棍敲头,敲得我脑壳嗡嗡作响。我慌忙穿上衣服,对妻说:“你感冒了别去!”妻鼻音混浊地说:“你路上千万小心!别急啊!”……</p> <p class="ql-block">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病房里果然没有刘婆踪影。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枯槁,没了人形的母亲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两只手被绑在病床两侧扶手上。见到我,她嘴唇翕动,泪珠滚出眼眶。我冲上去解开绑绳,查看她的身体。臀部红肿,已有褥疮迹象,左脚跟被烫了两个鸡蛋大小的水泡……</p><p class="ql-block">我赶紧为母亲翻身按摩,擦洗身子,更换尿袋……又叫来护士给她上药。护士小黄是刚从别的科室借用来的,我们彼此不熟。她面露愠色:“别怪我骂人,你用人不慎!你母亲这种情况,一天24小时都得有人陪护!”我愤怒地冲墙砸了一拳,咬牙说:“我找刘婆算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我在医院照护病重的母亲</span></p> <p class="ql-block">邻床瘦老太说:“我从未见刘婆在病房里过夜,你嬷(妈)夜里实际无人照料。白天她过来伺弄几下,倏然踪影又无!听说,她在5楼和11楼还有‘事’做!”瘦老太瘪着凹嘴,鄙夷地说:“这种人,心黑缺德,贪财害人!”</p> <p class="ql-block">……由于我和大姐工作都很忙(二姐在国外),所以我们请了刘婆照护母亲。刘婆五十多岁,虽是乡野村妇,但长年辗转于赣州各医院以护理病人为业,懂点护理常识。妻看刘婆面相贼眉鼠眼、油嘴滑舌,不似良善之辈,要我换人。但我觉得以相貌臆断人品,未免牵强附会,还是用了刘婆。</p><p class="ql-block">刘婆的条件是:一天工资200元——这工价在十年前的赣州老区来讲,已算高薪——她还特别强调每星期结一次工资,另外,床具被褥由我提供,我答应了她。现在看来,是我行事草率!</p> <p class="ql-block">……我决定抓刘婆“现行”。按瘦老太所指,我寻到5楼病房,但未发现她的踪迹。只有一老妪瘫卧在床,昏迷不醒,病情十分糟糕。</p><p class="ql-block">我又来到11楼,在走廊尽头一间房门紧闭的病房,我透过门上小窗发现了刘婆。她正和一个腿上缠着石膏的中年妇女有说有笑……</p><p class="ql-block">我恍然大悟,悟出刘婆可以同时护理三个重症病人的“绝窍”,前两个人“有苦难言”,她只要伺候好这个会说话的就行。难怪我每次下班到医院,她站在母亲床边总是催促我:“老板,快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哩,你放心吧!”而母亲望着我的背影,却无声流泪……想到这,我的心猫抓狗啃似的疼!原以为刘婆催我走是好心,没料到这个恶妇竟如此阴险歹毒。</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2012年夏与我和母亲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我拨通刘婆手机,故意询问母亲的病情,刘婆说:“老板,你嬷冇事,你放心歇觉!我会好好照护她嘞!”我问她在哪里,她不高兴答道:“在哪?在病房守着你嬷哩!”我再也压不住怒火,一脚踢开房门,扑到她跟前。</p><p class="ql-block">刘婆吓得魂飞魄散,张大了嘴,手机“咕咚”掉落地上。</p><p class="ql-block">我怒目呵斥道:“你该守在哪儿?!”</p><p class="ql-block">她看看腿伤妇女,嗫嚅道:“我……坐……坐,就下……下去。”</p><p class="ql-block">我问:“为甚把我母亲的脚烫起了泡?”</p><p class="ql-block">她狡辩:“你的热水袋热度太强!”</p><p class="ql-block">我怒道:“你不知道我嬷的脚中风没知觉了吗?你不会用毛巾裹住热水袋,隔开距离放吗?!”</p><p class="ql-block">她无言以对。</p><p class="ql-block">我又问:“你为甚捆绑我母亲?!”</p><p class="ql-block">她眨巴母狗眼说:“怕她掀了被子感冒!”</p><p class="ql-block">“妈的!老子花钱请你来作孽啊?!”忍无可忍的我挥手给了她一记耳光。</p><p class="ql-block">“你敢打我?”刘婆大哭大叫,扑上来与我撕扯。我一把揪住她胸口衣襟,目眦尽裂,高举拳头,厉声喝道:“打你耳光算轻的!我今日打死你!”</p><p class="ql-block">门口挤满了人,值班医生忙上前扯开我俩,问怎么回事。当听完我的叙述,他惊讶地望着刘婆直摇头,人群议论纷纷,惊叹四起。</p><p class="ql-block">腿伤妇女责怪刘婆:“你冇说你还要照护其他人啊?”</p><p class="ql-block">我指着刘婆鼻子骂:“骗子!坏事做绝,医院里的鬼会卡死你的?!”说罢,我愤然转身下楼,回到母亲病房。从那晚起,我死了请护工的心,和大姐及家人开始了四年轮流照护母亲的接力赛。</p> <p class="ql-block">两天后刘婆找大姐索要工钱,被拒。大姐说怪不得这老狐狸要一星期结一次工钱,她早想好了,即使坏事败露,“损失”也很小!大姐叮嘱我小心,刘婆说她的儿子会找我“算帐”!我冷笑了两声。</p><p class="ql-block">夜里要为母亲翻身,我和衣而眠。不过我把水果刀放在了顺手的地方……人的第六感官非常神奇,能像雷达预警危险的降临。一天半夜,我在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看,一条黑影立在床前,他戴着口罩,正想对我下手……我弹簧般一蹦而起,暴喝一声:“呔!贼牯!”把黑影吓了一个趔趄,掉头就跑,我抓起水果刀追了出去。病房内外顿时炸了锅,能动的人都在走廊上追着黑影喊打,吓得他抱头鼠窜,滚下二楼台阶,落荒而逃……</p><p class="ql-block">邻床瘦老太吓得直拍胸口,她60岁的儿子抄起尿壶勇敢追了出去。护士站的小姐姐说我那一嗓子暴喝与张飞长坂坡那一声大吼差不多少——犹如晴空霹雳!把隔壁急救室一个昏迷了半月的病人惊得翻身坐起……</p><p class="ql-block">我料定黑影是刘婆的儿子,但我就说他是小偷。因住院部时有小偷出没,医院大门没有保安,所以病友和家属商定,一人喊打,众人齐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母亲是五十年代,下垅钨矿职工医院第一个正规院校毕业的第一个护士长</span></p> <p class="ql-block">一个和刘婆是亲戚的医生找到我说:“工钱不多,你付了她罢!”我瞪圆眼说:“是钱多钱少的事吗?是正义与邪恶在较量!我母亲也是医生,一生救死抚伤,悬壶济世,病人送匾送旗感谢,更有人下跪谢恩!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老了病了却遭人虐待……不合天理哪!”医生赧然汗下,无言以对,悻悻离开。</p><p class="ql-block">……5楼的老妪一命呜呼。我将刘婆的罪恶行径告诉她儿子,他倒是豁达,面无表情地说:“嬷老了,该走了!”我吃了一惊,原来人世间并非所有的儿女都希望父母长寿!</p><p class="ql-block">11楼腿伤妇女辞了臭名远扬的刘婆,刘婆只好卷铺盖走人。她在医院大厅撞见打开水的我,阴着脸说:“你欠我一礼拜工钱!”</p><p class="ql-block">我说:“行!两个办法解决:一、证据确凿,起诉你,你负法律责任!二、烫你两泡,捆你一礼拜,我出两万块!”说着我将开水瓶拔了塞儿高举,刘婆吓得“嗞溜”一闪。众人见她丑态百出,哄堂大笑,她受不了目光灼灼的烧烤,夹着尾巴溜出了医院大门……</p> <p class="ql-block">邻床瘦老太说:“这世上最坏的就是人,老鼠再不好,也只是为了弄口吃的;虎和狼再凶残也不会伤害同类。但是这人呐,可真是害人!世人都晓鬼恐怖,却不知人心毒!小时侯怕死人,现在啊,我怕刘婆这样的活人!我儿子说会照护我一辈子,不请人!”</p><p class="ql-block">我充满敬意地向瘦老太的儿子竖起了大拇指!</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感谢朋友阅读点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2024.7.13写于惠州</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