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姑天生有些傻，加上身材矮小且身体单薄，生产队不敢把地里重要的庄稼活儿交给她。托爷爷的福，为了照顾三姑，生产队给三姑安排了一个轻巧活儿～“放猪”。生产队时，猪可是个稀罕玩意，虽然“放猪”工作强度不大，但全队里的人都眼巴巴瞅着这几头猪，整天没日没夜地干，就是盼望着过年前分得几块猪肉，所以，放猪也算是个重要活儿。</p> <p class="ql-block"> 三姑天生喜欢动物，尤其是猪。生产队给她分了“放猪”的活儿，她整天乐得合不上嘴。平日里，队里的其他人瞧不起她，只有这些猪对她言听计从、甚是友善，她常常跑到猪圈里，和猪说说话儿。猪也仿佛听得懂三姑的话，说到兴处，还配合着哼哼两声。一来二去，三姑和这些猪成了最要好的朋友。</p> <p class="ql-block"> 三姑对猪有一种特殊温厚的爱，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达到娇惯的程度。好天气时，三姑就把猪放出来，到山坡上、小河边，找最好的草地。夏天来了，天气炎热，三姑会把猪赶到小河里洗澡，用梳子、毛刷在猪身上梳了又梳、刷了又刷，全身洗得干干净净，看着小猪连蹦带跳的样子，甭提多高兴了。中午，三姑便把猪群赶到河边的树荫里乘凉，三姑就趴在猪身边，把随身携带的干粮人一口猪一口地分吃，小猪也调皮地拱啊拱地和三姑玩，累了干脆就枕着猪睡，猪和人甭提多幸福。遇到了刮风下雨天，三姑就背着篓子去山上割最好的猪草，三姑不怕山高路远，只把最肥的草割给猪吃，她知道哪片草、什么样的草猪最爱吃，甚至采来最好的山果给猪吃。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把割回的草胡乱地丢到猪圈了事，而把那些稗草啊、蒲公英啊、车前草啊、苍耳啊等等背到村北小河里翻来覆去地洗，生怕洗不干净害猪闹肚子或伤了牙齿，甚至将洗净的草切碎、煮熟，恨不得拌上点儿调料，才给猪吃。说来也怪，这么多年生产队养猪，只有三姑养得最好，猪养得一个个圆滚滚的，肥而不臃，跟绸缎似的，非常健硕，乐得生产队长合不拢嘴。</p> <p class="ql-block"> 一头老母猪快要生产了，为了照顾老母猪，三姑在猪圈里搭了块木板，睡在木板上给母猪作伴儿。母猪稍有一点动静，三姑便“嗖”地一下坐起来，生怕耽误了生猪仔。守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夜里凌晨一点多，第一头小猪探出了头，三姑急切而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不断地给母猪加油鼓劲，第一头小猪终于出生了，没等母猪去舔干，三姑急切的用破旧棉袄在小猪身上擦了又擦，然后轻轻地抱在怀里，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小猪颤巍巍地，脑袋左晃右晃地往三姑怀里扎，三姑明白猪娃娃用意，赶紧用温水洗了洗母猪奶头，把刚出生小猪嘴对准奶头，猪娃娃尝到了一生第一次母乳，三姑看着这猪母子(女)会心地笑，笑着笑着，眼角不自觉地淌下泪来。</p> <p class="ql-block"> 直到凌晨七点半，母猪总共生了八头猪娃娃，尽管不多，但对于三姑来说，一下子来了八个孩子，可把她乐坏了。一会动动这头，一会儿挪挪那头，生怕猪娃娃们吃不饱、母猪奶头吃得不均匀。喂奶过程中，三姑突然发现，最后生的一头小猪要明显瘦小于其它猪娃娃。于是，给这头小猪找了个奶水最好的奶头。嘴里还念叨着“小八小八，一个也不能落下”……</p> <p class="ql-block"> 自从母猪生了八头小猪，三姑身上担子重了很多，她日夜守护着这些“猪母子”，母猪生下小猪，身子软，她便讨来偏方，给母猪到山上割温补的猪草，甚至跑去生产队长那里，讨一些玉米、豆饼给母猪补身子。母猪身体恢复得快、奶水足，刚半月，小猪一个个生龙活虎，看着这些虎头虎脑地小猪，三姑像将军阅兵一样自豪。再大一点，三姑就赶着母猪带着“浩浩荡荡”队伍去小河边，引得大爷大妈们啧啧称赞，三姑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笑容。</p><p class="ql-block"> 这些猪娃娃乖顺得很，三姑领着母猪在前面走，八个娃娃紧跟在后面，三姑走到哪里，猪就跟到哪里。有时小猪调皮，集体跑上一通，跑到三姑和母猪的前面，只要三姑吆喝一声，母猪便同时发出低沉的哼哼声，小猪们便不再疯跑，回头瞅瞅，便站在那里等着三姑和母猪追上来。三姑脚步过来时，这些胖胖地小家伙不时用它那小脑袋摩蹭一下三姑的腿。</p> <p class="ql-block"> 三姑对待小猪“一视同仁”，就连最瘦小的“小八”也不歧视，她懂“小八”的心，不时在小八耳边唠叨“有我在，没人敢小瞧你，也没人敢欺负你！”在三姑的特殊照顾下，小八也茁壮成长，不是三姑分辨，其他人甚至分不出谁是当初那只最瘦小的“小八”。后来，听说队里要把“小八”作为母猪重点培养，三姑对“小八”又多了份关爱、增了份期许。</p> <p class="ql-block"> 八头小猪在三姑的悉心照料下过了满月，一个个健康饱满，十分惹人喜爱。一天，生产队长领来了“猪贩子”，想把几头小猪卖掉，得了信儿的三姑疯也似的跑向猪圈，双手张开护在猪前，灵魂深处这几头猪就是她的孩子，卖掉猪就等于卖了孩子。弄得“猪贩子”哭笑不得，要不是看上几头猪条件好，早就走了。最后，生产队长找来了爷爷，死磨硬套地把三姑拽开，三姑拦了这头拦那头，嘴里不住地喊小猪的名字“老大、小二、小三……”依依不舍，看得人心疼不已。最后还是爷爷向队长求了情，愣是把“小八”留了下来，一是为了繁衍，二是给三姑留个念想。</p><p class="ql-block"> “猪贩子”走了，同时带走“小八”的七个哥哥，三姑抱着“小八”、搂着“小八”，紧紧地，生怕再有人从她怀里夺走“小八”，那夜，三姑就在“小八”身边和衣而睡，手里紧紧攥着“小八”的一条腿……</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三姑和“小八”相依为命，三姑把其它七个猪娃娃的爱一股脑地给了“小八”，对“小八”更加好了。在三姑的特殊照顾下，“小八”变成了“大姑娘”了，身段、腰身怎么看怎么舒服，连多年养猪的大妈都夸小八“秧子”好。</p><p class="ql-block"> 对待“小八”，三姑更加娇惯，从来不拴绳，早上准时把猪圈门一开，“小八”就会轻车熟路地往山上、小河边走，吃饱了喝足了，中午就到小树林休息，傍晚十分，“小八”便会准时回到猪圈，别提多准时。</p> <p class="ql-block"> 一日傍晚，向往常一样，“小八”回到家。不过，这次回家却带回来一个“男朋友”。不知是哪个村、哪个生产队的猪跑了出来，和“小八”交了朋友，被“小八”带回了家，村里的人都说三姑发了“猪财”。可这次三姑却冷静得出奇，她先找到爷爷，说明了真像，又主动找到了队长讲明了实情。有些人背后指指点点“这三丫头真得傻，白捡的猪都不要”。可三姑却说“我养过猪，知道养猪的不易，丢猪的人得多心焦啊”！于是，在三姑的执拗下，生产队在本村及邻村大喇叭广播“寻猪启示”，三天后，山后的一个村子寻了过来，把猪带走，三姑这次没哭没闹，而且甚是高兴，让猪回家、回到深爱它的人身边是她最淳朴、最善良、最单纯的想法。</p> <p class="ql-block"> 生产队解体了，别人家分得了大骡子大马，而三姑执拗地就要她亲手带大的“小八”。爷爷拗不过她，同意将“小八”带回家。三姑拍着胸脯向爷爷保证，明年一定养成一窝猪，来报答爷爷信任。此时“小八”不仅成了全家的希望，也成为三姑兑现承诺唯一的渠道。</p><p class="ql-block"> 上天是公平的，三姑的“小八”很争气，顺利怀了孕，一胎生下来了14头猪，这可乐坏了爷爷和三姑，也羡慕死了邻居大爷大妈们，大家都说三姑傻人有傻命，还神乎其神地说三姑是天上“牲畜官”下凡，能发这份财。</p> <p class="ql-block"> 还是那样的悉心照料，三姑养的猪个个膘肥体壮，邻村都晓得我们村有个天上“猪官”下凡的养猪能手，三姑养的猪很受“猪贩子”和父老乡亲们喜爱，只要是经三姑手养的猪，个个保活不说，还都能卖个好价钱。</p> <p class="ql-block"> 养猪是能手，可因为天生智力缺陷，三姑其他方面有异常人，甚至连钱都不认得，也不懂花钱。在她的生命里，猪就是她的全部。 </p><p class="ql-block"> 一天，邻村托人来为一个老光棍说媒，爷爷看上了人家家里有两口板柜，老光棍会打些珠算，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三姑不敢违抗爷爷的意愿，但提出了要一头小猪做“陪嫁”。于是，三姑赶着“小八”的孩子嫁到了邻村。还是那样一如既往，三姑为小猪搭了猪圈，还像往常一样割猪草、放猪，用卖小猪的钱贴补家用，供表姐、表弟两个孩子上学。生活虽然清苦，日子过得平淡，但乐得其所。</p> <p class="ql-block"> 如今，城里人几乎看不到猪圈，连乡下人也很少养猪了。勤劳善良的三姑也离开我好多年。可三姑执着、细心、善良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我眼前，那人与猪的完美融合，对猪的特殊情感与期许，在面对“不义猪财”仗义与善良，在我脑海里萦绕。像极了山上绿油油的青草、潺潺地小河流水，在三姑“嘞嘞嘞”地叫猪、母猪低沉的“哼哼”声中，小猪似的拱啊拱地钻进你的怀里，在猪圈里的木板床上，做那个与猪同眠的梦……</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向原作者致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