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凉

姚豆豆

　　有一说一，某信读书虽然吃相难看，但对于大数据而言弄清楚一个人的阅读喜好易如反掌，这几日经大数据推送我读完了刀豆所著《漫长的一生》。

《漫长的一生》不是鸿篇巨著，388页。读讫掩卷后我在感慨：原来人的遭遇与悲喜就这般浓缩在薄薄纸页中，竟如袖间穿过的一缕清风了无痕迹，一生的悲喜宛若一场旧梦。可想起书中女主人公经历了怎样的生，又经历了怎样的死，388页纸张只是将一生的苦痛拉的更加稀碎与绵长，就让她早些结束这曝光不当模糊不清的一生吧。

佛陀说人生有八苦，“怨憎会”是其中一苦，《漫长的一生》两位主人公何咏生与付宜云的婚姻便是一出怨憎会，他们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完全可以换位成《人生》中的高加林和刘巧珍，他们就是高加林和刘巧珍故事的人间真实延续版。

何咏生，凭着一幅少年肝胆和小学毕业中学肄业的学业水平顽强生存，他和父母情淡缘浅，虽然父母健在却与孤儿无异，这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冷漠、偏执的性格。他怨恨父母偏心，一门心思想找个有文化的女青年结为夫妻，结果发现妻子不仅不识字是个彻彻底底的文盲而且还离过婚，这对他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他对妻子一生冷漠，对儿女多年不闻不问，对父母恶语相加，他仇视整个世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以痛吻他，愤怒中他以自己的刀枪剑戟来还击世界，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他高兴了吗？他没有，他痛苦的根源在于他既不能肆无忌惮放浪形骸，残存的理智总会在关键时刻喝止他，他也不能放下往事接受妻子，有书友评论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对此不认同，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他不是个好人却又无法坏的心安理得，他的痛苦和挣扎都是真实的。

可我不能因为真实的人性幽暗难辨就原谅他，他在妻子的产褥期对虚弱的妻子不闻不问只做自己的饭菜只洗自己的衣物；他一次次向妻子挥舞铁拳以至于妻子一生在他面前惊恐交加；他看不起妻子，将自己人生的不如意都归结为妻子，他将妻子视作“米虫”。他对妻子儿女的寡情多年后遭遇命运对他的反噬，看到暮年的何咏生，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的一生。

　　来到人间，我们生而为人的最终使命就是与己和，与彼和，最终与世间万物相和。若按照这个格式来验证付宜云的一生，她毫无疑问是愁云惨罩失败潦草的一生。她不会说“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这样的人生期许，果然，她这一生惊、苦、四下流离、无枝可依无一幸免。她虽出生在地主家庭却大字不识一个，无人依靠无人疼爱。嫁给最终脱掉农装成为人民教师的何咏生，等待她的却是一生的凛冽与嫌弃。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两个儿子，也对她怒目相向将她视作免费的老妈子使唤。作为女人，她这一生唯一的温暖与光亮都来自于女儿桃花。她活着如一粒微尘不曾被人发现，她离去也如一阵风雨不曾被人在意。人世间载浮载沉几十载，她被时光一口吞下嚼成渣，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根植吾乡的戏剧表演艺术是秦腔，戏文里经常会看到夫妻俩哪有那么多的琴瑟和鸣，过日子还得看低处，得仰仗患难时的恩情。其实何咏生和付宜云的一辈子也曾经有机会幸福的，在夫妻俩抱着女儿桃花寻医的路上，在何咏生打算教付宜云认字看表听广播时，在付宜云身染癌症的日子里，人在苦寒交迫的日子里会本能的互相依赖着取暖，他们的生活一度和世间相濡以沫的夫妻们一样，互相成为对方的依仗。如果何咏生教妻子的时候多一些耐心，如果付宜云学习的时候多一点坚持，如果他们都向着对方多走几步，一个“如果”接着一个“如果”，他们的人生剧本会被彻底改写，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时光的河载着一个个你我向前奔走，谁来回答命运这未置可否的问题呢？风从四面八方来了又去，而我们也终将在时光中离散。

我在这本书中注意到一件琐事，何咏生离家任教的日子里他的妻子在家中多次遭到流窜犯侵犯，因为平日何咏生自视甚高不屑和泥腿子的乡邻往来，而他的妻子也因为被他或打或骂唯唯诺诺不敢与他人聊天，以至于他家出事乡邻们多报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冷眼观之，这种事在七八十年代民风淳朴的中国很难想象。据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各自突围，人的本质都是孤独的彼此不能最终抵达。可谁又能遗世而独立呢？我们应该互为映照。

让人遗憾的是我们总是老的太快却聪明的太晚，若婚姻幸福那就如这世间的匹夫匹妇般抱团取暖，若入穷巷那便及时掉头富养自身，不可一世消磨悔之晚矣，这一生存于世，困于生，释于终，精神却是生活之上开出的花，它总会向着有太阳的方向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