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故事】(15)民众乐园. 儿时摇篮

淑女春风

2024年6月28日，天正下着大雨，105岁的汉口民众乐园，经过几年的大修，终于与武汉市民见面了，据说，这次大修是由武汉市文旅局负责重修的。因下雨原因我当天没去，错过了热闹非凡的开场式。过了几天于7月4号，趁天气晴朗，重新迈进民众乐园大门。 只见修饰一新的民众乐园一号门大门口挂着两块牌子: 金黄色牌子上写着“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而另一块银白色的牌子上写着“民众乐园.不可移动文物。 民众乐园二号门门脸 汉口民众乐园坐落于汉口中山大道919号，是武汉市最著名气的古建筑，它曾经是武汉几代人魂牵梦萦的地方，也是我小时候游乐的天堂。民众乐园大楼位于中山大道六渡桥附近，紧邻南洋大楼，是建于华界，系中国人建造经营的大型综合娱乐场所。 目前未开放二号门，可能需进一步装饰布展。 过去，民众乐园的华商主持者是汉口巨富周星棠，设计工程师叫祝康成。1919年阴历5月初一开业。主楼部分是文艺复兴式的，以主入口为中心对称布局。中部为五层塔楼，层层缩小向上，圆塔每层有拱券窗，绿色穹隆顶，穹顶上设有钟楼，强化了大楼的古典主义风格。 从正门一眼望去，整个大楼像一只展翅的大鸟，两边的三层楼便是它张开的双翅，大楼内四周有内廊，中间是个三角形内广场。现在修复一新，设置了大型电子荧幕，灯光秀扫描全场，白天与阳光交辉，晚间流光溢彩，夜如白昼。 民众乐园一号门门脸 汉口民众乐园在抗战时期曾叫过一阵“血花世界”，曾被人称着半部武汉文艺史。刘少奇、周恩来、董必武、宋庆龄何香凝等名人都曾在此演讲过，这里也是汉口历史的一个缩影。 目前只开放了一号门，由此进入。 民众乐园三角形内广场，中间设置巨幅电子显示屏。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乐园内建有大舞台、小舞场、雍和厅、游艺厅，还有电影院、小商铺、茶馆、照像馆、理发室等。各种戏曲、电影、杂技、曲艺、游艺在此演出，包罗万象，曾与上海的大世界与天津的劝业场齐名。 内广场东面墙的全景！ 大型电子屏幕灯光璀璨！ 拱形铁花窗沿 民众乐园经营兴旺时，从开门到关门，成天演出不息，锣鼓喧天，你方唱罢我登场。市民百姓，文人墨客呼朋唤友，乘兴登楼，吟诗作画，看戏交友。曾有一首旧诗曰: “新市场中几度游，呼来鸳侣与莺俦，楼台百尺最高处，望到隔江黄鹤楼。” 文革前民众乐园一直对外营业，上世纪五十年代为最兴旺时期，市民花两毛钱买门票进去，可以不出大门在里面逗玩一天，看了日场看夜场，连吃带玩，什么戏曲剧种都有，京剧、豫剧、黄梅戏，楚剧、汉剧、花鼓戏，越剧、评剧、木偶戏，等等。下午两点钟日场、晚上七点钟夜场，锣鼓家业鼓隆响，大人小孩到处串，戏迷票友成群上。 园内大楼修葺一新 处于江北的汉口，是一方“钟鸣鼎食之邦、花柳繁华之地”，在我幼年的心目中，留下极深的印象。在学龄前时期，我的小姨是个戏迷，老带着我去逛民众乐园，她一大人买一张票，将不满一公尺的我带进去。我作为一个幼儿，自然乐此不疲，百玩不厌。 记得那时小姨最喜欢带我去黄梅戏厅，而且当时唱黄梅戏《天仙配》最时尚，严凤英演的电影《天仙配》疯迷全国。但严凤英好象一次也没率团到武汉来演过，很遗憾，我小时候没亲眼看过严大师的黄梅戏。民众乐园的小戏厅一格一格的，每个小戏厅大概能容近300个观众，一般都是临近的县市级小剧团来演出，大概是租民众乐园的场馆吧。 在民众乐园，戏在开演之前，演员在舞台隔壁的化妆间化妆，这可是个神迷的地方，作为幼儿的我，有时也脱离小姨的视线，窜到化妆间去看演员们化妆，一看那些上妆的小姐丫环，简直太漂亮了，但她们不是严凤英，是一些小剧团的三流演员，这三流演员也那么漂亮，那博大精深的戏曲艺术，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播下神奇的种子。 严凤英塑造的黄梅戏艺术型像，在我脑海里简直是一座座艺术丰碑，但我那时不知演七仙女的叫严凤英，也不知演董永的叫王少舫，虽然严凤英的唱腔婉转中略带嘶哑，王少舫的嗓音也是嘶哑中略带悠怨，但我还是喜欢听她俩原汁原味的，那种从安庆方言中流淌出的乡土之音，那种比湖北黄梅县的黄梅调更浓郁的泥土芳香味！ 这是严凤英在武汉长江大桥留影，但她确实没带团到武汉演出过。 后来，看了一本安徽作家周玉冰写的一本书，名叫《严凤英一家人》，才了解到严凤英，这位黄梅戏宗师早在1968年4月份就去逝了，因文革中坚守做人底线，不愿张口乱咬人，不愿揭发“走资派”，而吞食大量安眠药而身亡。严凤英一生演过几十部黄梅大戏，许多黄梅唱腔的传承由她继承、许多黄梅唱腔的革新从她入手，她的黄梅唱腔的韵腔润调，是一般人难以企极的。 三角广场的另一端 漂亮的楼梯拐弯处 一楼内景 谈起汉口民众乐园，还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他们就是武汉市京剧团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关正明和李蔷华夫妻俩。京剧女演员李蔷华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她不是学院派出生，也就是说不是什么“中戏”或“上戏”毕业的，她就是汉口民众乐里的京戏大舞台学出来的，她是在民众乐园摸爬滚打实战练出来的本土京剧演员。 李蔷华1929年11月11日生于湖北省武汉市，母亲秦如冰，生父熊省吾。 内景左侧 李蔷华1935年7岁不到，随唱山东大鼓的母亲在新市场（即民众乐园）里看戏学戏，接受各种舞台艺术潜移默化的熏陶。9岁不到，开始学习京剧老生、老旦、花旦、刀马旦等行当。11岁正式豋台演出，演的是传统老曲目《武家坡》等。 秦如冰与熊省吾共生育了4个孩子，老大是男孩，乳名海海，1927年生；老二是女孩，乳名叫瑞云，1929年生，即后来的蔷华；老三又是女孩，乳名叫瑞霞，1931年生，即后来的薇华；老四是男孩，乳名叫金海，1933年生。 内景左侧楼梯登临处 1947年——1948年间，继父李宗林特为李蔷华请了徐碧云为师，徐碧云何等人士？此人乃著名京剧旦角，梨园世家出身，清末著名小生徐宝芳之子，他的哥哥就是梅兰芳的当家琴师徐兰沅。徐碧云主要教李蔷华武功、剑功和一些其他的基本功，使李蔷华强化了基本功的训练，能更多地适应各种文戏、武戏的运用。 李蔷华与妹妹李微华一对京剧姐妹花！ 内景右侧 李蔷华于1953年下半年随团到武汉这个娘家来演出。当时巴南岗任武汉市文化局长，巴南岗热情邀请李蔷华加入武汉市京剧团。 李蔷华于1954年6月正式调入武汉市京剧团，同时调入的还有妹妹李薇华，还有后来成为李蔷华丈夫的关正明。 上图为李蔷华与“通天教主”王瑶卿合影 继父为了提高李蔷华的京剧程派艺术，专门为她请了“程派京胡圣手”周长华先生。要知道，周长华就曾担过程砚秋的琴师，继父居然能将圣手请到家中私传，传授《锁麟囊》、《荒山泪》、《春闺梦》等整整三年。谁知这些戏成了李蔷华的看家戏，使她受益终身，即使文革中10年未豋台演出，复出后她也能顺手拈来。即使83岁高龄了，她幼时学的那些童子功也能让观众拍手叫绝！ 内景右侧楼梯登临处 李蔷华这么些年来演得最多的是程派代表作的戏有：《锁麟囊》、《碧玉簪》、《荒山泪》、《玉堂春》、《春闺梦》、《桑园会》、《鸳鸯冢》、《青霜剑》、《香罗带》、《女起解》、《梅龙镇》、《虹霓关》、《红娘》、《三堂会审》、《四郎探母》等。 李蔷华不喜欢别人尊称她为表演艺术家，她喜欢称自已是戏迷，至今虽进耄耋之年，还是个老戏迷。但是，毫无疑问，她是个文化人，她的文化，都已点点滴滴融入在了海量的京剧艺术里，更具体的说，是程派艺术里。她因戏而识字，因戏而知书，因戏而达理，而有了饱满的精神世界；唯此，她有了修养，有了自觉，有了自由，有了善心，有了爱心。 她将她的整个艺术青春献给了舞台，献给了热爱她的观众。而武汉的观众，上海的观众，北京的观众，中国的观众，不会忘记京剧程派私淑弟子李蔷华对京剧艺术的贡献！ 二号门进去，一楼上四楼的楼梯处。 一楼内景 民众乐园105周年记忆展“瞬间” 犹如一座武汉人的忆忆之塔，105岁的民众乐园，存在于城市的诸多历史大事件中，也存在于最广泛的武汉民间回忆里，这种由宏大至细微、由集体到个人的双重存在感，在武汉百年建筑中寥若晨星。 上六楼顶层楼梯口 在上六楼楼梯口留影！ 穹顶五楼内景扫描！ 玻璃厨柜中收藏的戏曲服装 上个世纪武汉市出了个最有名的大师级戏曲人物，名曰陈伯华。汉剧大师陈伯华是汉口滩最有名的“小牡丹花”，（她的前辈老师董瑶阶人称牡丹花）。解放前四十年代在旧汉口镇就非常有名，其嗓子好，扮像好，做派好，也就是演得好。武汉市民对陈伯华是莫拜顶礼，神魂颠倒，粉丝无数，追捧至极！ 陈伯华演汉剧时穿过的服装 以上照片由我的同事凤屏提供，凤屏为王晓楼之女，在此感谢好友凤屏。 上图为汉剧大师陈伯华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演的汉剧代表剧目《二度梅》，陈伯华饰演剧中的陈杏元，陈的搭挡王晓楼饰演的梅良玉。该戏由陶金导演，由当时的武汉电影制片厂摄制成黑白戏曲片。 戏码头. 戏码头，日夜笙箫有看头，豫剧越剧黄梅戏，还有戏霸京汉楚。 男女老幼看戏忙，看了日场赶夜场，不挖台角誓不走，高乎名角声回荡。 戏里戏外难分辨，散场追着大师跑，夜里回去难入梦，神魂颠倒人痴了。 穹顶六楼五彩缤纷的彩窗玻璃。 百年一瞬，一幕幕辉煌剧目上演，一场场人生故事更迭，一个个时代跌宕起伏，这里是城市的高光聚首。撷取遗散在历史中的若干瞬间，与武汉千万民众，进行一次跨越时间的重逢。 仍然挂在穹顶五楼的时钟，它已跑了105年。 每一扇窗户望出去，都是一扇风景。 如果记忆能被播放，每代武汉人青春里，都有一个民众乐园，如果你没有，说明你正年轻，新的民众乐园等待你的到来。 六渡桥街景，往佳丽广场方向。 站在穹顶五楼拍下大华饭店一侧 现在的六渡桥，绝对沒有往日热闹，记得六十年代文革前，虽然人们贫穷，还是计划经济年代，人们连饭都吃不饱，也没有电视看，只有去逛戏园子，那时的六渡桥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街上小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真是犹如上海的南京路，灯红酒绿，繁华热闹。 但随着2024年6月28日民众乐园的重新开放，拾回我们60年前的记忆，我们期盼着有一种新的气象出现。 据武汉市文旅局资料报料，重新开放后的民众乐园，总建筑面积有4.4万平方米，这次先行开放了中庭和标志性的圆堡塔楼，约占整体面积的1/4，剩余的场地将根据商业规划和演出单位的进驻，将陆续开放。据悉一，近千平米的中庭，被命名为“民众剧场”，每月会安排举办各种音乐演出。据悉二，引进巴黎的艺术策划团队光延Tempie of light、擅长用数字技术打造沉浸式艺术空间，它们也会陆续在民众乐园开放。其三，我们也热切期盼恢复过去那种百花齐放、百戏争鸣的好时光，尽量多地引进外地各剧种来汉演出。制定亲民的票价，像搭积木般的戏曲小剧场，由百姓去自由选择看什么，那往日新市场的辉煌定会光耀重现，武汉新民众乐园定会墙内开花墙外香，一步步声振全国。 完稿于2024年7月12日淑女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