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递员老陈

李城丰

<p class="ql-block">邮递员陈昭栋和家人</p> <p class="ql-block">  老陈是海南岛屯昌县大陆坡江零五工厂(部队工厂)邮局的职工,他的职务很难确定,邮局的负责人,接取邮件员,投递员都是他一个人。江零五邮局管辖投递的范围为:大陆坡地区的江零五工厂,广青农场和大陆坡的所有村庄。老陈名叫陈昭栋,平常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老陈”,倒把他的名字忘记了。</p><p class="ql-block"> 老陈上世纪五十年代已经在此地工作了,瘦瘦的个子但腰板很直,有一条腿比较细小,走路有点拐。他是琼崖纵队的老兵,在一次与国民党军队作战时,腿部受了伤,弹头一直在体内,致腿部肌肉萎缩。</p><p class="ql-block"> 老陈的工作顺序,一天两次到设的邮箱点取信件,给邮箱点的浆糊瓶加满浆糊(供贴邮票用),下午到各投递点送报纸信件,下午4点左右在公路旁等待从海囗开往屯昌的固定班车,接收车上卸下的邮包,并把寄往外地的邮件送上班车。晚上给当天从邮箱里收集的信件盖邮戳。</p><p class="ql-block"> 他骑着一辆标准的邮政绿色自行车,后座和横杆上分别挂着帆布制的绿色邮包,每天穿插在工厂,农场和村落间。春冬季节,老陈穿着绿色的工作服,炎热的夏天则大都穿着短裤,背心,雨天穿着雨衣,不变的是一年四季脚上都是穿着塑料鞋。喜欢边骑车边唱歌。反反复复都是用海南话方言唱的那首黎族民歌《五指山五条河》,“五指山高五条河,你知哪条流水多罗?你知哪条流下海?你知哪条流回来……</p><p class="ql-block"> 每到一个投递点,都会响起独特的有节奏自行车铃声:“叮叮叮,叮叮叮叮……”让人出来接邮件,大家熟悉这欢快的铃声。,</p> <p class="ql-block">几位知青在河边照张相片寄给亲人</p> <p class="ql-block">  老陈是海南琼海县人,他的普通话带有浓浓的“琼海溜”方言口音。我的家乡与他的家乡比较靠近,方言口音基本一样,有老乡情结,另外我任连队文书,负责收发邮件,与他每天都有接触。他叫我“妚丰”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叫“小李”。交往时间久了,成了“忘年交”。他也与我谈自己的经历和对社会的看法。</p><p class="ql-block"> 海南解放后,为海南解放浴血奋战,坚持20余年红旗不倒的琼崖纵队改建为“林一师”,大部分干部战士退役成为农垦职工,有一部分“解甲归田”回农村当农民,他的情况有点特别,在战斗中受过伤,在部队中任过小领导。所以安排了邮递员的工作。比起回农村的战友,自己幸运多了。“党安排我当邮递员我一定要把这份工作做好。”</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代,没有电视,收音机也不多,团部,场部机关才能打长途电话,对外界的了解交流基本上靠书信了。尤其是知青远离家庭,阅读来信和给亲友同学写信寄信是业余时间最大的乐趣。与大多数知青一样,我每星期至少要写三封信,然后就盼着回信。老陈那独特的自行车铃声给人们带来了希望。</p><p class="ql-block"> 老陈深深理解我们的心情,除非强台风影响无法出门,他总是按时把信件送达。有一次,下大暴雨,老陈咧着嘴,拖得那条伤腿,像个落汤鸡一样背着用塑料布裹着严严密密的邮包走进十五队的办公室。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心痛地说:“老陈就不能等雨停后或明天才送来吗?”“不行,不能耽误呀。你不是也焦急地等待我吗?我这条腿不争气,一遇到刮风下雨,就发麻发痛。”(我很期盼亲友们的信件的。尤其后来,我女朋友在广州上大学,通信频繁,几乎希望每天都能收到她的信。)言罢,两人呵呵笑,真是“心照不宣”。</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十五队的名字因体制的变化多次变化,先后叫“广州青年垦荒队”,“中建农场广青队”,“晨星农场广青队”“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师十七团十五连”,“广青农场十五队”。19 69年成立生产建设兵团六师十七团后,大陆坡周边的机关,学校,连队大幅增加,来往的投递任务越来越繁重,还是归江零五工厂邮局负责,工作人员没增加,还是老陈一个人,一辆自行车。</p><p class="ql-block"> 十七团成立后,不断从原来的广青队抽调老工人,知青到各地建立新的连队。许多人离开广青队后,没有及时通知亲友或新的连队没有邮递投递点。许多来信变成了“死信”,没法送达收信人。老陈把这些“死信”收回去,但没有退回寄信原址,而是不厌其烦一一落实收信人新的工作单位,地址,通过兄弟邮局把信转给收信人,把一大批“死信”激活。</p> <p class="ql-block">  老陈对我们广青队的职工很了解,基本上可以叫出每个人的姓名,及时家庭情况,曾给我介绍“老广青”的故事。说某人是粤剧大师马师僧的外甥,来的时候就傻了(在放牛班);某人大男子主义严重,经常打老婆;某人脾气暴躁,一次去寄信时,发现贴邮票的浆糊已用完,拿起浆糊瓶狠狠地往地下摔。还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在文.. 革中的矛盾冲突等等。真是旁观者清。</p><p class="ql-block"> 长期的交流,老陈学会了广州话,广二代们亲切地叫“陈叔叔”,“陈伯伯”。老陈把广青队队长肖剑秋的两个儿子肖南生,肖琼生,直呼小名“阿狗”“阿喵”。老广州知青黎合良的儿子黎泽铭直呼绰号“冬瓜”。</p><p class="ql-block"> 老陈在琼崖纵队时,长期居住在山上,学会用中草药治伤治病。当知道我们连队某位职工患上疑难杂症,他会利用空闲时间上山采草药送上门,提供帮助。有些草药确实有效,脚扭伤,伤囗溃疡久久不愈的。</p><p class="ql-block"> 老陈从信件的地址上弄清每位知青来自哪些地区城市,有时会询问某某知青家里好久没来信了?在那个特殊年代。广州知青叶颖灵老师去世后,他感叹:“可惜了,有才华的年轻人。”那些年我和叶颖灵常结伴到江零五工厂露天电影场看电影,有时会到老陈家搬两张櫈子看电影。</p><p class="ql-block"> 他对我姐李城珍印象深刻“妚珍很开朗,宣传队到江零五工厂演出,她的女声独唱,那真的唱得好!”“傻Y头游泳很好的,为啥躲不过那场洪水……”(我姐李城珍在1970年10月17日抗洪抢险中,为抢救国家财产,抢救战友,与21位知青战友一起被洪水冲走,牺牲。)用手抹泪。</p> <p class="ql-block">知青大哥寄给我的信件和家人的信件</p> <p class="ql-block">  老陈喜欢下象棋,家里有一在木板上画的大棋盘。我有时到邮局取信件,寄信件时,他会拉着我陪他下几盘。他下棋精神专注,当他要吃掉对方棋子的时候,把手举得高高的,用手拍在某个棋子上“啪啪”作响,然后把“吃掉”的棋子紧紧握在手中,生怕对方悔棋,把棋子抢回去,得意地开怀大笑。老陈的棋艺一般般,与我水平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老陈知道我喜欢集邮,他热心地帮我收集一些邮品,让某些收信人把信封上的邮票剪下来送给我。时隔40多年,当我翻开集邮册的时候,脑子里自然地浮现出老陈那憨厚和蔼的形象。</p><p class="ql-block"> 1973年,邓小平出来工作后,有些杂志开始恢复出版。那时候订阅报纸,杂志有规定,某些报纸需达到行政多少级才能订阅。广青队只有老队长肖剑秋(立有战功的抗日老兵)有资格订阅《参考消息》。我从小喜欢观星看月,喜欢阅读历史书籍。兴冲冲地到邮局老陈处订了《天文学》《考古》两本杂志(月刊)。一本是讲天上的事情,一本讲地下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当杂志到来时,我一下子傻了眼。《天文学》里找不到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只有什么“中子星”“致密天体”类的文章,文里都是看不懂的天体物理和高等数学的公式。《考古》里尽是讲挖墓的文章。原来这两本杂志是供大学,科研部门专家学者阅读的专业杂志。老陈也觉得很好笑,安慰我:“留给将来你的儿子看吧,他们会看懂的,哈哈哈!”弄得我很沮丧。</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和太太,儿子经常提起知青生活中的这段糗事。儿子觉得老爸很好玩的。</p><p class="ql-block"> 2006年,儿子居然选考了中国科学院天体物理学专业。读懂了《天文学》杂志里的文章,而且也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满满的物理,数学公式。老陈很有预见性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老陈帮我收集的部分邮票</p> <p class="ql-block">儿子的论文。现在我还是看不懂。</p> <p class="ql-block">世界学术专业杂志准备采用的文稿</p> <p class="ql-block">  儿子在博士学位论文答辩中的某小段致辞。令我感动不已。</p> <p class="ql-block">  离开广青农场调回广州时,我去江零五工厂邮局与老陈告别,他巳经退休了,行走不便了。他的女儿接了他的班,还是那辆自行车,还是那几个绿色邮包。</p><p class="ql-block"> 老陈依依不舍,含泪拉着我的手:“妚丰,好好干,好青年到哪里都会有作为的,顺利,顺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城丰</p><p class="ql-block"> 2024.07.1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