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韶华

ccfu

　　2024年的年中，是一个非常恶劣的夏季，地球上很多地方热浪袭人、洪水泛滥、战争在重蹈覆辙。中国的月球探测工程在顺利推进、腐败的官员“前赴后继”、我科室的同事们在百忙之中为我摆了三桌“最后的晚餐”。我终于可以不用再靠出卖劳动力获取生活资料了、我宣告正式退出“神圣的工人阶级队伍”、我可以真正属于我、我可以我行我素了，但愿真的可以实现梦寐以求的我行我素。

在中国闽东的五福县城-福安的西北部有座海拔1453米高的白云山，是夏季的避暑胜地，离我家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退休恰逢这个炎热酷暑，于是一而再地上山躲避，过起了如唐代诗人王维所写的《终南别业》的诗中生活：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也巧，退休后第一次到白云山竟然遇到了阔别二三十年的老同事，然后一夜无眠畅谈往事，往事是历历在目。真乃岁月如梭，四十年的光阴在不经意间流逝了！而我却用这四十年验证了“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的这句古训。回想过去的四十年，虽然经历颇多却无一件拿得上台面可以炫耀的事，不过在最低迷的下岗后那几年，虽然算不上勇往直前，但至少顶过来了，也算得上是不畏挫折吧！总之这四十年算是安稳地过来了，知足常乐吧！

很多人喜欢假设：“如果人生重新来过，肯定会怎样怎样的”但我觉得未必都会有更好的结局。就如常言所说的遇到的便是最好的，经历的都是注定会发生的。那么下面就将这四十年来的打工生涯作个简单概括，看看自己的“工作人生”会是多么的平凡。不知道这个“简单概括”会不会变成我的回忆录。

　　话说上个世纪的下半叶，在中华大地谁要是走进了工人阶级这个队伍，拥有了国营企业正式工人的身份，那肯定是再“香”不过了。而我在八十年代顺利实现了这个梦想。

一九八三年七月我从闽东技校毕业后，于十一月被分配到了福安县皮革厂，这是一家全民所有制的国营企业，我就是正式工人了，拥有了一只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的“铁饭碗”，开始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出力流汗了。那个时候福安县皮革厂是一家很“红”的企业，座落在福安繁华的中兴街东凤头，高大的厂房延街而立，对于当年的小县城而言也算是鹤立鸡群了。工厂以制鞋为主，产品基本外销，在国家改革开放初期，是这个小县城为数不多的创“外汇”大户。这家企业前后还衍生了好几家比自己还要强大的企业。像塑料厂、运动鞋厂、和包装箱厂等都是成建制地分立出来的独立的大企业，至少在福安算是大企业了。另外还有砻谷㬵辊厂、金属制品厂和渡模玻璃厂算是附属厂，也就是皮革厂的一班人马同时经营着这三家企业。一家企业能繁衍出这么多家的企业，只是想说明当时这家企业还是有改革创新意识的，但最后这些企业不管是分立出去的还是梱邦在一起的都相继倒闭了，所有手捧“铁饭碗”的工人一夜之间都成了“下岗职工”这就是上个世纪末全国性的国有企业改制的结局。铁饭碗碎了一地。

　　

想当年工资虽然只有三四十元人民币，但是人们的生活过得同样有滋有味。因为那时候人们对物质生活的追求没有现在的人那样那么强烈，至少我个人是这样的。我的“朋友圈”里没有人会去炫耀什么奢侈品，自行车算是人们的大件物品了，电风扇都是稀罕货，后来才渐渐有了“三用机”、彩色电视机和音响设备等。刚工作时我住在父亲单位的宿舍没有危机意识，直到父亲退休时才发现自己尚无稳定的住所，之后便搬到了自己单位的宿舍。说来惭愧，我也算是强行入住的职工之一，原因是原宿舍有几户职工自己盖房后空出了几套宿舍，等待单位分配安排，结果无房的职工们“自觉”性很强便自行入住了。我当时还是单身汉和一个三口之家共用一个套房，后来我也成了三口之家，大家都只有一个卧室，厨房与卫生间两家共享。“家”虽然很简陋但也很温馨，整个宿舍楼也都相差无几，也都其乐融融。

那时职工的医疗保障简单明了，上卫生院看个门诊买点药凭发票拿到厂财务室就可以实报实销。绝大多数的人是不会唯利是图的，至少在我周围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各尽所能；工友之间坦诚相待，上班努力做事，相互帮忙，下班一起玩乐，无忧无虑！这段没有欲望的人生是幸福的，正所谓知足常乐，也因此而胸无大志。像这样天真无邪地虚度了将近九年的青春，在这九年里先后制过鞋、开过机床、管过仓库、炼过橡胶、跑过供销；也增当过职工代表、坐过办公室、掌管过大印；还利用业余时间读电大拿文凭，虽然这张电大学历证书直到我退休都没发挥过作用，但当年的真材实学为我日后成为一名电气技术员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那时候的工厂也是经常加班的，由于生产任务急，两班倒和三班倒是常事，机器可以不停的转，人就那么多个人，三班倒时人就得加班干，加班可以多拿钱，大家都很乐意。也会招很多临时工，那时候还没有同工同酬这个概念，但是你干多少活拿多少钱是不分临时工还是正式工的，那时候社保还没开始，正式人员退休后退休工资由原单位发放。

工厂景气订单量越来越多，后来就新建了一个运动鞋厂也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皮革厂也有一大半的人去了新厂。我留在了旧厂，旧厂的绝大部份业务也去了新厂，然后旧厂就开始发展原本只是小规模生产的“砻谷胶辊”。砻谷胶辊是用橡胶制成的用来碾压稻谷，使稻谷脱壳成米的橡胶轮子。后来注册的“双象牌砻谷胶辊”荣获过福建省优质产品称号。

那时候的业余生活就是闲逛聊天、看电影、打扑克、后来才慢慢的有打麻将。夏天的夜晚都会玩到一二点才回家，有时候夜班到十二点居然还有人在等着你去玩，再晚都要骑着自行车去溪口外面兜兜风、或去体育场（现在的京都商场）闲聊。也难怪因为那年头别说空调，如果有一台台式小风扇都是令人羡慕的。因为屋里太热也只能上半夜在野外凉快，下半夜才回家睡觉。

　　一晃，时间来到了一九九二年，砻谷胶辊车间变成了福安市包装箱厂，这是福安市当年的一项重要的技改项目，投资一千多万，从台湾引进了一台两米宽幅的瓦楞纸板生产线，当时在介绍时说：“生产出来的纸板都可以替代棺木使用的”。新厂新招了一批大中专的毕业生，也有人通过关系走“后门”进来的，说这些是想证明当时这又是一个很让人“看好”的企业，而我们原胶辊车间的人员只要个人愿意都可以成为新厂的一员，我去了新厂，但依然住在愿皮革厂的宿舍。新旧员工之间貌似形成了两个派系，但在工作中大家还是能够团结一致。在建新厂、卸设备以及安装调试的每个过程中，相互之间亦能取长䃼短、默契配合，从而相互促进、相互融合。可是这个由大家亲手建起来的工厂，可能是因为设备的产能太大吧，具体的数字我已经忘了一干二净了，但是从由我负责的电脑切断部位来看，每小时生产三四公里长用于做纸箱的纸板是不在话下的，而社会需求量又太少吧，所以建好之后就没怎么像样地生产过。而在福州的螺州镇也有一条和我们一样的生产线，只是纸板的宽幅才一米六好像，人家那是一天三班倒不停地在运行着。我们的一班人马正是去那家工厂接受了一个多月的培训后才上岗的。

也是在九二年，我结婚生子了，婚礼宴席就放在鹤山皮革厂宿舍举办，亲朋好友、同学同事一起忙前忙后、乐此不疲，使整个宿舍楼都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工厂的不景气倒让我有了充足的时间在家当个男保姆，同时开始了打临工生涯。因为电大学的是电气专业，又因包装厂设备安装时协助过电气设备的安装，所以打临工的首选就是电气安装，不管是民用建筑还是变电所都干过，最长是在电器厂做了两年多的计件工。前前后后最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去公墓做泥匠小工、去福州台江51路公交终点站街边的机器修鞋店当过修鞋匠、回老婆娘家门前摆地摊等等。九六年中国人寿开始学习国外保险的营销模式，我于九六年年底开始卖保险，干了近八年，期间应包括在电器厂的两年。包装厂在停了几年之后于九九年八月由人民法院宣告破产，在原址上建起了庄严的人民法院。这是福安破产的第一家国有企业，我个人拿到了不足一万三千元的补偿金。老婆用这笔钱凑足了四万首付款，在千禧之年买下了100多平米房子，按揭八年解决了住房问题。

在2004年3月的某一天在福安电视台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结果就来到了闽东医院当了整整二十年零三个月的电工。尽管刚开始医院的环境、那些药水味我并不喜欢，但我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把自己当成了原来国营企业的主人翁，终于干到了退休。在此要感谢闽东医院收留了我这个下岗工人，给了我再就业的机会。感恩电工班、总务科、人事科乃至院长办公室各级负责人对我包容与认可。

当然还有参加工作以来给予我帮助的工友、师傅、领导以及遇到的贵人与朋友们在此一同谢谢了！简单、平淡、平凡的四十年就这样过来了。概括的过程却也激活了这四十年来的记忆，很多工作与生活中的细节也渐渐地又浮现在脑海里，就有了写回忆录的冲动了。

就在我写这篇四十年的工作总结时社保卡提示我的第一笔退休金已经到帐，由于下岗期间有近十年未缴纳养老金，因此退休金的数额并不大，就不公布出来丢人现眼了。但愿人长久，退休金细水长流。今后我会一直保持着对生活与大自然的好奇与热爱，过好每一天。

ccfu 2024年7月12日

于福安白云山彭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