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散文随笔】人生漫步篇(34)

彬宇如丹

墨尔本的冬天下雪了

我很少留意墨尔本的冬天，每天的日记里也鲜有记载冬季的闲散文字。难道是墨尔本的冬天不受待见吗？回答是否定的。

墨尔本的冬天性情温和，进入隆冬季节也不见凛冽的天气。悬花铃悄然绽放，无花果挂满枝头。金合欢释放着浓烈的热情，播下一地金黄的落英。凤凰木争奇斗艳，把天地涂抹的一片火红。很少有寒峭入骨的感觉，因此很容易模糊了季节的概念。
今天偶然在墨尔本生活资讯平台看到一则新闻，墨尔本的冬天下雪了。居住在市区Aurorα公寓里的人有幸目睹了下雪的奇观。虽然只在个别区域，漫漫洒洒的下了个把小时，但也足够让市民们亢奋不已。
墨尔本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冬天最低气温大多在零上十几度，从未见过下雪的记录。孩子们对雪的认知自然是孤陋寡闻的。他们印象中下雪的情景就像成熟的芦苇飘扬的白絮。
墨尔本也是一座地处南半球的都市，湛蓝和葱绿是统治一年四季的主要色调。天空纯净的如水晶，大地青润的似翡翠。五颜六色的梧桐叶像精美的书签，夹附在大自然的书页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几年，我因亲情在瀚海大陆间漂泊，几乎忘记了故乡的寒冷。听到我所寄居的城市下了雪，自然心生好奇。于是兴致勃勃的驱车去了那个下雪的地方，想饱览一番大洋洲雪后的壮美风景。

到了地方以后才为自己的幼稚而窃笑，匆匆而来的雪花早已融化于市井的喧嚣之中。本想赏雪变成了找雪，而去找雪又无迹可寻。这才恍然所悟，世界上许多好的景致往往只存留在一瞬间。
好在情感细腻的市民把一张张美照及时拍摄下来，张贴在街边的橱窗里，也就留住了那曼妙的时光。雪的光临一时成了都市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想欣赏雪就在橱窗前驻足片刻，那晶莹的雪花仿佛是一群腾飞的鸽子，让视觉顿觉炫烂起来。
我对故乡的冬天最鲜明的记忆就是下雪的时候了。尤其是在大雪封门的时候，幼年时的我及小伙伴们，一个个毛头毛脚的像一只只拱出雪洞的松鼠，睁大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童话般的冰雪世界。然后在洁白的雪原上嬉戏着打闹起来。

玩耍够了就放开胆子从屋顶上往下跳，从不担心会摔坏身体。厚厚的积雪像鸭绒被子那般松柔，承接着童年无尽的欢欣。
一个常常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也随着我们这些淘气的男孩子们一起往下跳。陷在雪窝子里不见了踪影，许久才从雪堆里爬了出来。小脸蛋被冻的彤红的，像一粒熟透的大樱桃。
小女孩成人以后各方面表现的都很优秀，而且性格文静，做事也小心。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陪伴父母百年之后解除了名存实亡的婚约，独自去了甘孜色达喇荣沟修行。据说那里是灵魂苏醒的地方，是觉悟的修行地。终年不间断的下着雪。
她依然喜欢红色，身着红色的袈裟在一所红房子里安身。只是稚容不在，万象不同。每天在缭绕的香熏和梵音中念着流水似的经文。时有长号冲天轰鸣，落日如滚动的经轮。
闺密们想念她，呼唤她早一点回家。她说家已经安放在了脚下的土地。这里常年都可以看到皑皑白雪，还有耸入云天的雪峰和经久不衰的雪莲。只要有雪的地方才不枉灵魂栖居的第二故乡。

生而为人，欲望是生命中的一种常态。顺其自然地释放，顺势而为地选择，顺时随俗地圆成，其实就是在塑造自己的命运。
人的这一生，坎坷和安顺相结合，喜乐和苦痛相陪伴。来去的抉择不能简单说对与错，否则构筑不成大千世界的五彩缤纷，容纳不了瀚海茫茫的万浪奔涌。
人性的怜悯似雪神一样散发出爱和关怀的光芒，只有不眠的慈心才会感觉的到。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本沉甸甸的书，写书的作者就是自己。至于写的好或者写的不好，写的厚或者写的薄，写的精彩或者平庸，全由自己挥笔而就，别人是替代不了的。
好在有雪在读，亦可明辨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让我们可以清晰的明断善良和丑恶，高洁与龌龊。要知道没有永恒的生命，但有生命的永恒。
一场无疾而终的关于雪的故事戛然而止，充满随意与平和日子接着又过去了一日。我依然和冬天里的植物一起生长和呼吸。生活的平淡而无奇，甚至有些无足轻重。
这一天，邻居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居住在我们附近的一个可爱的孤寡老人，就在下雪的那一天悄然的离开了人世，似乎是追逐着一朵清灵的雪花而去。

我们平常称呼她为夏洛特夫人，温和的像阳光似的一个优雅且知性的女人。几年前她的丈夫伊斯拉先生，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汉因于一场车祸先她而去。
夏洛特夫人没有被巨大的灾难击倒，没有多久就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尽管身体有些虚弱，面容上依稀可见还未干涸的泪痕。
从此，就在她家向阳的窗口里，每天都会供奉着一束白玫瑰。有个花童每天清晨都要按时把凝结着露水的鲜花送过来。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努力的为这一束花而坚强的活着。
据说她离去的时候没有显出一丝慌乱，也没有打搅任何人。似乎早已选择好就在这一天离去，因此显得很平静。
偌大的院子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然后她拉紧了窗纱，调暗了灯光，关闭了手机，走进了无声无息的梦乡里。
当人们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她依然在安静的睡着。风掀动着她的满头白发，像一只白蝴蝶在翩翩起舞。床前留下了一双绣花鞋，那是她和丈夫结婚时用过的信物，依然保存的那么鲜艳。
熟悉夏洛特夫人的左邻右舍都过来送行。胸前配带着小白花，眼里含着晶莹的泪。为这个一辈子做尽了好事和善举，在他们心中好似酋长一样受到尊敬的老人送行。
送行的还有许多的鸟儿，曾经得到老人细微的关照，饥时撒谷，渴时添水。老人的离去让它们很伤心，落在大桉树上沉默不语。
平常喜欢吵吵闹闹的金刚鹦鹉落满了整个院子，在寒露中显得异常安静。白色的羽毛乍立着，好像铺满了一层圣洁的白雪。
远处，隐在朦胧中的汤斯维尔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了，苍凉而悠远。云层越积越厚，风也更加的侵入肌骨。
墨尔本的冬天又要下雪了……

2024年7月10日

插图:林雪梅

审正:梁 刚

李云迪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报告文学创作专业委员会委员 。曾有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年度散文排行榜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 、出版四部文集 。散文集《野樱花之谷》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集奖， 诗集《穿过高加索的河流》获黑龙江省文学艺术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