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蝈蝈

曾经沧桑

蝈蝈，就是黄淮平原、华北平原农村俗称的“蚰子”，如今在华北及黄淮平原几乎灭绝。主要原因是人们在这些地区夏季很少种植蝈蝈们喜爱的大豆、红薯等庄稼，还有化肥、农药及除草剂大量使用，现代化的耕作方式，对昆虫类产生了灭绝性危害。

消失的蝈蝈

文/曾经沧桑

蝈蝈（蚰子）是什么东东？零零后出生的人已经不知道了。在我们六零后、七零后，甚至八零后、九零后，凡是成长于农村的，都会对蝈蝈（蚰子）有清晰的记忆。因为，在那些年代，蝈蝈是暑期的昆虫歌唱家，而且是“男高音”歌唱家（能鸣叫的蝈蝈都是雄性的，是昆虫中的纯爷们）。

虽然蝉儿也是昆虫歌唱家，但是它们的叫声噪音较大，千篇一律，杂乱无章，给人的感觉不爽。蝈蝈的叫声清脆激昂，催人奋进，能给人带来昂扬的斗志。而且，蝈蝈很好喂养，如果有附近大豆田，每天只需要喂它们几片大豆叶子就行了；如果大豆叶子不容易取得，红薯叶子它们也爱吃；如果红薯叶子也不好找，洋槐树叶子也是它们爱吃的美食。在那些缓慢时光的年月，夏季的农村很容易找到这几种植物叶子，也很容易捉到大豆田里的蝈蝈。

其实，说蝈蝈的叫声好听，并不确切。蝈蝈发出的声音不是用嘴叫出来的，而是演奏出来的。成年蝈蝈（蚰子）的胸背部长有一对长约1.5厘米的假翅，之所以说是假翅，是因为类似的昆虫这个位置就是长翅膀的地方（蝈蝈们没有翅膀，遇到危险时，它们的逃生方式是靠两条弹跳力强大的大腿弹跳逃跑）。

雄性蝈蝈这对假翅，实际上是发音器官，它们的发音方式是用上面那片假翅的边缘，摩擦下面那片假翅中间的圆形发音膜，引起发音膜震颤发音，摩擦的快慢与发音效果、音调有直接关系。因此，蝈蝈是天生的昆虫音乐演奏家，摩擦发音是蝈蝈家族遗传的昆虫音乐发音方式。如果我们人类仿制这种发音膜，然后让音乐人去模仿演奏，估计很难达到它们的发音效果。这就是它们的神奇之处。

蝈蝈最喜欢的食品是新鲜大豆叶子，因此，它们世世代代寄生于种植大豆的田野或者地头沟坡。蝈蝈的俗名叫“蚰子”，会鸣叫的都是雄性蝈蝈，不会鸣叫的蝈蝈都是雌性，俗名“母蚰子”、“老母蚰”。母蚰子很好识别，它们体型较大，尾部长一根大约三公分长的针刺工具，每年仲秋时节它们产卵时，就用这根针刺工具扎到耕地或者地头草丛缝隙，把受精卵产到地下，以躲避天敌捕食、确保寒冷冬季里虫卵能在地下恒温环境中安全越冬。

每年仲夏时节，也就是华北平原的公历6月份，大豆出苗生长的阶段，蝈蝈的卵在生物钟控制下解锁孵化，孵化后的幼虫钻出地面就能吃到鲜嫩可口的大豆叶子了。蝈蝈极其挑食，在田野中最爱吃的就是大豆叶子；如果找不到大豆叶子，那就吃红薯叶子。红薯叶子含水率高于大豆叶子，是它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至于玉米、高粱、谷子等庄稼叶子，它们基本上不予考虑。

每年临近暑假，蝈蝈开始在大豆田里开嗓高歌。尤其是中午时段，骄阳似火，是蝈蝈们最喜欢的天气状态，它们那高亢激昂、抑扬顿挫的韵律，在空旷的田野间能传到大约一公里之外。我们青少年，每每听到这些高亢激昂的叫声，就会被它深深地吸引。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就会循声而去，看看那些正在鸣叫的蝈蝈清朗帅气的英姿，然后伺机捕获它们。

那时候，我是捕捉蝈蝈的高手，小伙伴们都佩服我。记得我的发小闫开亮，他对我捉蝈蝈的技术几乎膜拜。但是，我也有一块短板，那就是害怕大豆叶上寄生的豆虫，这是一种浑身滚圆、嫩绿的昆虫，腰身像圆柱，长约4-6厘米，直径大约2厘米。这种豆虫最爱吃的也是大豆叶子，而且食量惊人，它们身边的豆叶通常情况下会被它们吃得只剩下叶柄。在它们成长阶段，总是趴在大豆叶子背面吃豆叶，加上颜色与嫩绿的大豆叶子几乎完全一样，不太容易被发现。记得有一次我正集中精力捉蝈蝈，当我极速出手捂住那只帅气的蚰子时，同时还捂到了一个豆虫！当我意识到豆虫在手心时，我顿时头发竖起、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立马松手放掉了蚰子和豆虫，吓得我魂飞魂散！

从此之后，我和闫开亮一起捉蚰子时，如果有豆虫在附近，他总是先冲到前面，直接抓到豆虫用手掐着撕成两半扔到远处，之后我再悄悄去捉蚰子。当然，捉到的蚰子，我会适当分给他一些。我会扎装蚰子的笼子，闫开亮却不会。于是，我们一起到高粱地截取扎蚰笼子用的细高粱杆，然后回到家抽空扎蚰笼子，我会帮助闫开亮扎一个蚰笼子，以便给他的蚰子安个家。

给蚰子安好了家，我们就把蚰笼子挂在自家窗户旁，或者院子里小树枝上，听它们时不时地高声欢唱，每天早晚给它们投喂两次新鲜大豆叶子就行了。

整整一个暑假，它们都是欢歌不断，尤其是赤日炎炎的中午时段，它们鸣叫声更是酣畅淋漓。

雌性蝈蝈没有发音器官。背部那对假翅，只是装饰性标准配置。

暑假结束后，天气已经转凉，蚰子的鸣叫次数会明显减少，它们往往只是在上午十点至下午四点鸣叫，其它时段温度较低，它们噤若寒蝉，不再发声。

秋凉之后，蚰子的叫声不再那么中气十足，那嘶哑的叫声往往给人的感觉缓慢且悠远，有一种苍凉悲切的深长意味。这时候没有了鲜嫩的大豆叶子，我们就改喂红薯叶子，这时的蝈蝈，体表开始变色，皮肤出现紫色的纹理。红薯的叶子一直生长，直到霜降之后被寒霜冻死。

临近寒露时节，蚰子们每天都会被冻得瑟瑟发抖，为了给它们续命，我们会把蚰笼子挂到屋子里，每天只在中午拿到院里给它们晒晒太阳，这时的蚰子已是垂暮之年，体表已经变成紫色。霜降时节到来时，蚰子会停止鸣叫，先后寿终正寝。

如果是在田野里，它们的死亡时间会提前大约一个月。

几千年以来，蝈蝈给一代又一代人带来无尽的童年乐趣。如今，这些乐趣正在终结于二十一世纪前叶。

因此，这篇美文，就算是给几近消失的蝈蝈们写的祭文吧。

竹艺匠人用竹篾子编的小巧可爱的蝈蝈笼子。如今在城市里销售的蝈蝈（蚰子），绝大多数是传统养殖户特意养殖培育的蝈蝈（蚰子）。图中这位中年男子是河北人，他家几代人养蝈蝈，每年暑期到杭州、上海卖蝈蝈。他说，品相俊美、叫声响亮的蝈蝈，在上海每只能卖到800元，在杭州能卖200～300元；品相一般的每只能卖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