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九)

吴金泉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十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饲养员告诉杨洁:这些天白脸有些不对劲,吃得很少,而且精神很差,像得了什么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决定把白脸弄出来,给它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它哪个地方出问题了。可白脸这些天情绪一直不稳定,性子暴躁,根本无法近距离接触到它。而且,她发现白脸的脾气越来越糟,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仇恨。看它现在的眼神就像要和人拼命,令人望而生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只好让于光用飞针去射白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光有一手绝活,惯用飞针。他能在远距离上射中目标,而且准确无误。针头上涂有很强的麻醉药,针头射入皮内,药物就会迅速扩散到血液中,使其短期昏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光拿来了飞针。他悄悄地靠近白脸,在它毫无防备之时,把飞针向白脸射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光的飞针命中率很高,几乎很少失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被击中,身子沉重地倒下去。饲养员用担架把白脸抬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发现:白脸体无完肤,浑身是伤,伤口大小不一地分布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伤口处毛发脱落,渗出的血把毛黏结在一起,使它的皮毛显得凌乱不堪,肮脏灰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身上的伤或轻或重,有的伤已经长好了,只留下一块不太明显的痕迹;有的伤还在渗血,露出嫩嫩的、红红的一片肉,是它用舌头舔疗留下的痕迹。在肚皮上还有一个较大的伤口流着脓水,那是一个白脸用舌头舔不到的死角。那个伤口没有得到白脸的治疗,化脓了。里面流着血水的模糊的肉里生满了白森森的蛆,在那块腐烂的肉里蠕动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不由得一阵恶心,胃里比吞吃了苍蝇还难受。她的胃似乎有一股液体涌动着、奔腾着,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像要冲口而出。她强压住那股酸水,扼制了那股涌动的潮流,渐渐恢复了平静。而后,她拿来一把镊子,小心地把那些蛆一只只地镊出来放在一个小盘里。一只、两只……她终于从白脸的伤口挑出了四十多只蛆。直到确认完全没有了,便给它清洗了伤口,上了消炎药,把伤口包扎起来。而后,把白脸关进一个铁笼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早就恢复了意识,只是麻药的劲头还没有完全过去,意识有点模糊。等它完全清醒了,已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铁笼中。它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到笼子边站着它的主人,还有饲养员。它感到肚子上的那个伤口不痒了,只是微微有点疼。那种让它烦躁不安的情绪也随之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知道:是主人把它伤口中那些让它焦躁不安,让心都要碎裂的蛆处理了,从它的伤口乃至心里去掉了。它感到一阵轻松。那群可恶的蛆,它们比一群凶恶的狼还要厉害,直搅得它的心颤悠悠、麻酥酥的,使它产生了一种比疼还要更加难受、更加令它无法忍受的感觉,使它的情绪一下子坏到了极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终于摆脱了那群可恶的蛆的纠缠,感到像卸掉了压在心头的千斤重担。多日来盘绕在心中的一块愁云散去了,它的心又一次开朗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人做的。而它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哪一件没有冒犯主人,没伤主人的心呢?并且,还抓伤了主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还有就是自己胸怀狭窄,拒绝、冷淡了主人。这一切的一切,让它如何去面对主人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和杨洁望着白脸,已明白了白脸情绪反常的原因了。从它身上的伤疤可以断定:白脸一直在受群狼的攻击。这种攻击也许是在夜晚,一个他们根本看不到的情况下进行的。而且,这种攻击一直没有终止过,使它好了旧伤又添新伤。白脸肯定把这些心结都归咎在一个点上了:这一切都是它那次扑咬主人造成的。从而,改变了它在狼群中的地位和命运。它恨上了主人。它觉得自己经受的一切痛苦和不幸都是主人带来的。如果不和他发生冲突,能引起群狼的围攻吗?可主人又救了它。这让它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不好面对主人了。现在,它只有给主人赔罪,求得主人原谅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趴在笼子里,睁开两眼,讨好地望着主人,喉咙里发出“唧唧”的叫声。声音细小而微弱,让人感觉到了它的一副倒霉、极为可怜的样子。它的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看人,又像是有意回避人的眼光。脸部也一改往日的那种狂躁、凶猛,显示出一种柔弱和卑微,使人看后产生一种疼惜之心,让杨长生和杨洁不由得化解掉了和它之间的一切恩怨情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指着白脸说:“白脸,你怎么不张狂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望着主人,喉咙里“唧唧”叫着,眼中流露出讨好、歉意和请求主人谅解的光。它一眼便看到了主人肩膀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那是它的杰作,为此,它付出了血的代价,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是,它还没有得到主人的谅解。现在,它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抱定了接受主人惩罚,任由主人发落的念头,等待着主人的严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问父亲:“咋样处置白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沉思了一会儿,宽厚地说:“算了,它已经得到了惩罚,就饶它这一次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扔了一块肉给白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感激地望着他,用嘴叼起那块肉咬了一小口。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吃一下望望自己的主人,然后低头继续吃。它吃肉的样子极其小心谨慎,显得心惊胆战,柔弱不堪。和先前发威时瞪眼、龇牙,刨土时的凶恶样子相比,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反差,让人看着又气又恨又心疼。同时,还引发了人的一种同情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对白脸说:“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你就装吧。你比人还变得快,还能装。”</p><p class="ql-block">白脸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讨好地望着他,摇了摇尾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不无感慨地说:“狼真是一种非常聪明而又狡猾的动物,它能揣测出人的心事,让人同情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说:“是,白脸现在的举动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说:“我就搞不明白了,它的这一切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是天生的,骨子里带来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说:“人们一直在研究狼文化,有些难解的谜人类探索、研究了几百年、上千年,可还是无法用科学的方法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谁也没有能力去揭开狼的世界那些让人猜不透的谜底。看来,狼的世界充满了神秘。我们只能从表面现象去猜测狼,而不能给它们做出一个能在理论上站住脚的正确的定论。狼文化确实博大精深,我还得更深入地去研究它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长生说:“有许多猜不透的疑难问题,还得进一步地进行深入的探讨。我们不能用人的眼光去探究狼的世界,应从狼的思想和角度去探究狼,从它们的行为和表情上了解狼。虽然我们不懂它们的语言,但是,从它们的行为和表情上还是能够探索到一些东西的,也许会给我们心中的疑难问题做出一些解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说:“对,我必须得做更深入、更细致的探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时,父女俩都沉默起来,为这个困惑他们的问题陷入了沉思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十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被暂时隔离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的伤口已化脓生蛆,必须每天清洗换药。否则,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幸亏发现得及时,若迟了,白脸非被那些蛆蚀死不可。经检查:它身上较严重的伤就有十多处。那些伤口它已用舌尖舔着慢慢愈合了。狼的口涎对治疗伤口有一种特殊的疗效,那种液体绝不亚于杨洁所使用的消炎药。可肚子上的那块伤疤处在一个死角,它用舌尖舔不上,没能使它自行疗伤,导致了化脓生蛆。如果杨洁不及时处理,那里的肉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全部蚀烂,让它在钻心的麻痒和剧痛中死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伤口里的那种蛆是满天飞舞的苍蝇播撒的蝇卵,繁殖生长得极快。苍蝇携带着卵会随时播撒,有时,它从人眼前飞过,不小心碰到眼睛上,也会在极短的、一眨眼的瞬间,把卵播撒在人眼睛里,使人的眼睛生蛆。它涌动在眼睛里,像吸收了催生剂,生长繁殖的速度无比惊人。特别是在腐烂的肉里,它更是肆无忌惮,任意横行,腐蚀着那些烂肉,向更广阔的领域蔓延。别说是只狼,就是庞大的牛和骆驼,也会在它们的无情蚀咬下短期内因肉腐烂而死掉。它对肉体和身心的摧残比直接拿刀宰杀来的更直接迅速,更凶险可怕,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夺命只在顷刻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伤口已完全愈合了。它对主人的态度也有了大的转变,没有了抵触和反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变得温柔起来。但它对杨长生失去了原有的信任,虽心存歉意,可还是时常戒备着他,好像主人随时都会向它寻仇,它也随时准备着反抗或者逃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杨洁决定把它放回狼舍,让它和它们一起生活,融入到狼的世界里。如果时间久了,它和它们生疏了,就不好相处、共同生活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十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狼的世界再次掀起了一次波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野狼谷的狼似乎跟白脸结下了很深的仇,一直储存在它们的大脑中,一触即发。当看到白脸又站在它们的面前,那股仇恨的火又重新点燃起来,便又不顾一切地向它发起了围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只好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迎接着同类的一次又一次轮番攻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感到悲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野狼谷上百只狼中,它的地位属于中上层,仅次于狼王、北塔二。它除了屈服于狼王和北塔二之外,在狼群中具有令群狼俯首称臣的威力。那些狼见到它都是毕恭毕敬、畏畏缩缩的,对它都是百般地讨好和献媚,从来不敢有半点的冲撞。可如今,形势急转直下,狼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手下的狼几乎无一例外,全部背叛了它,把它完全孤立了起来,并向它发起了公开挑衅。再次出现的这种局面,使它内心很难接受,也根本无法面对和承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它在狼氏家族中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真无法想通:导致这种局面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似乎明白一点了。这一切的变化都缘于它那次攻击了主人,使主人受了伤。自那以后,几乎所有的狼都和它对立了起来,而且向它发起了攻击。就连狼群中最弱小的狼也向它吹胡子瞪眼,伺机向它发起攻击。它不得不承认,对付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它显得单薄而又孤立无援。面对这样的局面,它只有挨打和逃跑的份,根本无力和它们对抗,发生正面冲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它又能逃到哪呢?到处都是强敌,它逃到哪里都会受到攻击。它一时陷入狼的重围之中,使它腹背受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真留恋待在铁笼中的安闲日子,虽限制了它的自由,可它吃喝无忧,可以尽情地睡安稳觉,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更不会受到同类的攻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渴望得到自由,可这种自由似乎已不属于它了。它的那些同类不会再给它享受自由的权力了,它们逼迫得它无处容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时,它想逃到深山老林里去,在那片森林和山峦尽情地奔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在那里可以捕捉新鲜可口的野兔和山羊,让它们成为它口中的美味。可是,它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把它囚禁在这里,用一道高高的铁栅栏限制了它的自由。它纵是有万千的想法,也无法突破那道森严的栅栏。也许,它的最高价值也只有待在这高耸的围栏内,供人欣赏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生存是第一位的。那些同类并不让它好好地轻松愉快地活着,它们要将它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是多么残酷、多么令它无法接受的现象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也并不是完全怕它的那些手下,那些小东西对它来说简直不堪一击。可是,它看到狼王正站在那个高土坡上,身边站着北塔二,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它,看表情对它的归来并不表示欢迎。它还没有去向狼王汇报归来的情况呢!它正在找机会走近狼王,却不想刚进圈门便被群狼围住了。它很明白目前的局势:如果它落败,狼王和北塔二会不动声色。一旦它占了上风,那个北塔二会飞扑前来,一跃而起,把它一口咬倒,让那些狼们一拥而上,把它摁倒在地,然后,一口一口地把它咬得遍体鳞伤。它强也不行,弱也不行,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跑。可是,圈中的空间有限,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想得到主人的帮助。可茫茫夜色中,主人在哪里呢?连主人房间的灯光都熄灭了。也许此时,主人早已进入梦乡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无助地仰天“嗷”地嚎了一声,声音凄厉而悲惨,带着一种绝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远天的星星颤抖了一下,群山响起了它那哀嚎的回声,震荡着整个野狼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嗷、嗷、嗷”群狼回应起来。那种声音变得粗犷起来,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威严之气,掩盖了它的孤鸣,在山谷中激起了更大的回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狼群的嗥叫此起彼伏,连续不断,传入人的耳中,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心惊肉颤。何况是无处可逃的白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强忍住往外涌的泪水,感到了一种痛彻心腑的绝望。它已经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正一步步地向它逼近。它似乎感到了自己的皮毛被一颗颗尖利的牙齿撕烂,肥嫩的肉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身边的大地、树木和草丛,染红了沉寂的松林、远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真想闭上眼睛就此死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这样死去,它是多么不甘心啊!死在这些弱者的手里,真是一种天大的讽刺,是对自己尊严的一次践踏,是它所具有的内在精神所不允许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它又能做出何种选择呢?它恨透了自己的同类,它们还没有人的胸怀宽广呢!主人都能够原谅它,不和它计较了,何况是同类呢?抓住那么一点小事不放,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吗?何况,那件事已过去许多天了,该化解的一切矛盾和纠结在时间的消磨下也该平淡下去了,可它们为什么还一根筋,处处和自己寻仇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了人类,值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真是伤心透了。找它寻仇的都是它的兄弟姐妹啊!难道,为了维护主人和保护主人就要牺牲兄弟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彻底绝望了。让自己去死吧,也许,死是一种最好的解脱了。只有死,才能获得它们的谅解,才能解了它们的心头之恨。既然这样,不如干脆成全了它们,也好让它们去主人那里邀功请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脸趴卧在一个墙角,一动不动,绝望地闭上眼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群狼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第只“嗖”地咬上一口,扭头就跑,第二只又扑了上来。随即,第三只,第四只也扑了上来……(待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选自吴金泉中短篇小说集《情殇》,三峡电子音像出版社,2024年6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车师古道位于新疆吉木萨尔县境内,始于汉唐,唐代称“他地道”。在这条古道上,发生了无数惊险的传奇故事,走进他,也就走进了历史。走在一条跨越天山南北的古道上,似乎,你的耳边会传来喃喃的低语声,仿佛历尽沧桑的老者,在给你讲述着车师王国的兴衰,当古道今日往昔的一幕幕如画般呈现在眼前,你会不由自主地兴奋、感慨既而恍如穿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如今,车师古道、野狼谷等景区更是名扬全国,是摄影、旅游、徒步、探险的最佳选择地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