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战争年代的故事

山凤

出生异国

1928年10月的一天，黎明时分，朝鲜青津县（音译）一个偏僻的小窝棚里传出婴儿的啼声，啼声咿呀顿挫有力，人们猜测，谁家喜添男丁了。果然，是我爷爷王振修迎来了他的长子出生，爷爷没文化，但给儿子取了一个吉祥宝贵的名字“宝祥”，即我的父亲。爷爷的老家在山东省沂水县黄山乡（现叫龙家圈乡）上峪子村，但由于土地贫瘠、干旱缺水，生活非常艰辛。爷爷结婚后，随着家乡人一起背井离乡闯关东，来到异国他乡－－朝鲜青津县（音译），希望能够闯出一片天地来。尽管小两口肩挑背驮，努力打拼，但还是有上顿没下顿，一家三口在饥寒交迫中艰难度日。在我二叔出生后，爷爷决定带着全家回老家，全家人一路露宿街头荒野，沿途讨饭，历尽千辛万苦，数月后终于回到山东沂水龙家圈上峪子村，到家后爷爷给二叔取小名全来，意指全家安全回来（大名叫宝贞）。回到老家后，爷爷在坡里干活，奶奶在家饲养鸡鸭、纺点棉纱补贴家用。父亲年龄虽小，但很懂事，也能干，经常一个人到集市上去卖纱线、鸡鸭蛋，从来没有数错过钱。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奶奶非常喜欢父亲，常常背着爷爷偷偷地煮鸡蛋给父亲吃。

小小情报员

抗日战争爆发后，1938年冬季的一天，天刚蒙蒙亮，日本鬼子闯进龙家圈上峪子村。爷爷听到枪声，连忙带着全家，从后门往北山上跑，刚跑到山坡上，一发子弹打穿了爷爷的胸膛，爷爷顿时倒在血泊里，坚强的爷爷在倒下的瞬间，把父亲和二叔拉在身子底下，父亲和二叔幸免于难。姑姑个子高挑，跑在爷爷前面，听到枪声，一回头，也被日本鬼子的一梭子弹击中倒下。父亲目睹爷爷、姑姑惨遭日本鬼子杀害，悲愤满腔。此时，在父亲的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才10岁的父亲加入了情报队，利用拾柴火、卖面纱、讨饭作掩护，为八路军送情报。父亲个子高、很机灵，领导派他的任务以侦察、送信为主，送鸡毛信。鸡毛信里没有任何文字，都靠心中记下来，鸡毛信叠成三角形或方块形的是普通的情报，里面加1到3根鸡毛的是非常重要，十万火急的情报。父亲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

那一年父亲14岁，柿子正红，柿叶全都落下了。深秋的季节特别寒冷，枝头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红灯笼，格外显眼。一天清晨公鸡刚打鸣，父亲拎起讨饭的篓子出门准备去送情报，刚走到村头，见到村长大伯背着篓筐在拾树叶，村长大伯叫了一声：孩子你去哪？父亲应了声：大伯早，去外村讨点吃的。话音刚落，突然前方传来了枪声，划破了山村的黎明上空，父亲立马调转头向后村跑去，但后村也响起了枪声，父亲赶忙把鸡毛信放在村里一口磨盘底下。这次乡亲们还没来得及上山转移，全部被鬼子围在村头老槐树下，要乡亲们说出八路的去向，乡亲们都低着头不吭声。这时，一个汉奸翻译一把抓住父亲往鬼子面前一推，鬼子队长拿枪指着父亲：你的八路的，死了死了。说着扣动扳机“砰呯”就是两声，枪子擦破了父亲的肩膀。这时汉奸又一把抓起父亲，又将父亲一脚踏地上，问父亲是不是八路，父亲一声不吭，但愤怒的眼神盯着鬼子。关键时刻，村长连忙跑向鬼子又是递烟又是点火，向鬼子解释：他是个穷要饭的，一家三代都要饭，怎么会是八路？我是村长，我可担保，八路早在几天前就跑得没人影了。鬼子气得嗷嗷叫，朝父亲腰上踢了一脚。村长赶紧呵斥道：还不快滚。父亲拔腿就跑，逃过一劫。也正是这一踢，把父亲“踢”上了革命征途，“踢”进了抗战队伍。

戎马生涯

1942年8月，父亲正式参加八路军的“老六团”，当上了通信员，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一天傍晚送信回来，正走在沂河边上，忽然夜幕当中出现了一队人马，父亲问：口令。对方没回口令，接着就打出一梭子弹。父亲一看不对，眼见鬼子就要偷袭八路军军营，他心生一计，拔腿朝相反的方向跑，鬼子跟在后面追赶父亲，子弹打在父亲的脚下飞溅起阵阵尘土，借着夜幕的掩护，父亲一个猛子扎进了沂河中不见人影了。

1944年8月，父亲跟随“老六团”攻打沂水城，之后又随“老六团”加入了东北民族联军。听父亲说他四次入朝，还在金日成的抗日联军作战过。父亲长得特别秀气，在东北时常常男扮女装，深入敌前方侦察敌情。有时房东也以为父亲是女儿家，要收他为干女儿，并教父亲一手好擒拿。

父亲没上过一天学，认识几个字也是当连长时，他的文书教他的。全连战士的名字，全靠记忆记下来的。开会时，他不会写的字，就画符号记下，散会后，再让文书教他。

1945年，上级派父亲去军大学习，父亲说，我没什么文化，怕跟不上，就不去了。但上级还是将父亲送到苏联军官教导大队学习了一年，主要的学习任务学文化、学拼刺刀。

1946年2月，父亲所在部队在东北沙岭与国民党打了第一场战役 ，由于表现突出，同年3月15日火线入党，入党介绍人为同乡艾学忠，江苏籍战友张怀庆。由于父亲表现突出，几个月后提升为连长，是当时父亲所在军最年轻的连长，才18岁。

1946年初，父亲随部队从打完怀德后，撤到公主岭时，天上有国民党的B29、B69、F84飞机不断轰炸，我们只有小米加步枪，有时打一枪还卡壳，须用铁条子捅一下才能打第二枪。父亲穿梭在枪林弹雨的前沿，当通信员时一一都出色地完成任务，受到十几次的嘉奖荣获军功章，他也从一个儿童团成员，到通讯员班、排、连长，先后参加了抗日战争，三下江南、四保临江，辽沈战役，解放战争，抗美援朝。

1947年11月15日，当时父亲在三纵的通信连，40军的司令员是韩先楚，政委是萧华，当部队到达东北三道崴子时，司令部的一道急令要送往前线，父亲主动承担任务，冒着枪林弹雨，顺利完成任务。之后又马上随部队行军四十多里，到达驻地后，才发现自己脚指头被打断了，鲜血灌满了鞋子，这是父亲第一次负伤并荣获奖章，可惜的是，这枚奖章在“文革”期间被抄家时弄丢。受伤的父亲被组织上安排在东北三道崴子大山深处养伤，几个月后又回到部队。

1948年5月父亲随四野三纵参加攻打长春，父亲说：长春之战打得非常艰难，打得非常艰苦，由于是城市战，没有战壕，有时甚至用牺牲战友的尸体作为掩体，一步一步向前推进。打进长春机场时，国民党仓皇逃窜，生活物资夹杂着金银珠宝丢了一地，父亲只捡了一双新袜子套在脚上。

1950年4月，父亲任志愿军42军126师连长。10月，抗美援朝战争爆发，父亲又随部队入朝参战，任高炮兵营参谋，负责守卫新安江大桥。一天深夜，李承晚的特务排偷袭高炮连，一位19岁的战士鸣枪报警后中弹牺牲了。父亲立即组织连队战士，打退了敌人的偷袭。白天国民党的飞机不断轮流轰炸新安江大桥，父亲指挥高炮连，集中火力击落两架国民党的飞机，他自己也被弹片击中后脑负伤，这是父亲第二次战场负伤。战后，父亲被朝鲜授予金日成一级金质勋章。父亲说，朝鲜战争的苦，你们都想不到有多苦，土豆冻得像石头蛋，放在腋下暖暖再啃，啃下来都是些白粉粉，口渴了，就抓把雪放嘴巴里。

1950年3月，父亲随部队前往海南准备登海作战解放海南，在视察前线时，父亲所乘的战马被炮弹所惊，父亲摔下马把腿摔断。这是他第三次负伤，父亲负伤后转到地方医院治疗，后在青云谱军校学习二年，圆了父亲读书的梦。毕业后父亲在南昌军区、宜春军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