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寿山到滇越铁路

寂静之音

       宜良有两座万寿山，一座位于县城，因古刹法明寺而有“滇境无双寺，宜城第一山”之美誉；一座雄踞县北，因盛产高品质无烟煤而声名远播。本文所述万寿山，特指县域北境宜良与嵩明交界的万寿山。

万寿山明良煤矿矿部驻地

       滇越铁路全长854公里，其中云南段称昆河线，全长465公里，1910年1月30日全线建成通车，是一条凝聚着中法建设者智慧的中国面向印支半岛和南亚的国际大通道，成为云南当时惟一的一条运输大动脉，是中国西南地区的第一条铁路，也是中国当时通往国外第二条铁路。当时西方记者称之为与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相媲美的世界第三大工程。百年来，飞弛的列车、滚滚的车轮、蜿蜒的铁轨、连接着多种民族和多元文化，滇越铁路促进了云南的经济、文化发展。

                    可保村车站

       滇越铁路与万寿山相距23公里，因滇越铁路上的蒸汽机车用煤主要来源于万寿山，万寿山出产的“乌金煤”也通过滇越铁路运到个旧、昆明等地，二者的命运紧密相连。

            滇越铁路上运行的蒸汽机车

　　万寿山为宜良县与嵩明县的界山，海拔2340米。万寿山盛产高品质无烟煤，当地人称为“乌金煤”。元顺帝至元六年（1340年），当地居民已在万寿山季节性采煤（见1987年昆明市人民政府经济研究中心、昆明市经济研究所《昆明市情》第378页），距今已68 4年。因地处嵩明与宜良之交界处，明初取两县的第一个字称“嵩宜大煤山”。清光绪十五年（1885年）私人开始集资规模性开发煤矿，取名“煤庄”。滇越铁路通车运营后，蒸汽机车的用煤以及铁路沿线冶炼用煤的需求促进了万寿山采煤业的发展。民国四年（1915年），云南人庚晋候、刘若愚、陈肇棋等人筹资老滇币10万元，收买合并开济、开利两庄，开办美利煤庄，随后又成立云南煤矿公司，为云南省第一家注册矿办公司。 民国十六年（1927年），商人庚晋候转让股本与周美臣、陈荫生，由周主办，取嵩明、宜良两县的第二个字改称为“云南明良煤矿公司”，成为云南省第一家大型煤矿公司。

       抗战爆发后，随着日军对海陆交通的封锁，云南成为对外交通的重要基地。滇越铁路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修筑的滇缅公路成为抢运中国国民党政府在国外购买的和国际援助的战略物资的大动脉。基于此，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九月，云南省资源委员会投资法币220万元，商股作价60万元将明良煤矿改制为官商合办。委请采煤工程技术专家王德滋任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王德滋到任后首先采用当时的先进技术对矿井进行大的改造，在战时物资供应困难的条件下，开凿了平硐三处，大幅度提高了全矿的生产能力。建立了完整的通风、排水系统，用蓄电池矿灯取代了矿工在井下用的电石明火灯，保证了安全生产。后又改善运输方式，设计利用重力分三段下放重斗车（当地人称为“小煤斗”，下文均采用“小煤斗”称谓），用畜力拉回空斗车的方法，解决了煤炭地面运输问题。对明良煤矿的技术改造，应用的一些新技术有着示范作用，对促进西南地区煤矿开采技术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明良煤矿公司采煤量得到大幅提升，为保障抗战时期昆明地区用煤做出了重要贡献，也保障了滇越铁路运输抗战物资蒸汽机车的用煤需求，为抗战做出了贡献。也因此，王德滋获得了南京国民政府颁给的“胜利勋章”。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商股卖给官方，改称资源委员会明良煤矿局。随后王德滋调任淮南煤矿铁路公司煤矿局(现淮南矿务局)局长兼总工程师。1950年，资源委员会明良煤矿局由人民政府接管，改称明良煤矿，隶属云南省工业厅（后属煤炭厅）。

                  明良劳动服务公司旧址

          明良煤矿职工俱乐部旧址

                 苏式石砌三层楼房

                 曾经的办公楼房

　　万寿山开采的“乌金煤”，开始采用人背马驼的方式运下山售卖。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后，对高品质无烟煤的用煤需求大增，在距离万寿山23余公里的可保村设有三等车站，可保村车站成为“乌金煤”集中销售点。煤炭能源主要供给滇越铁路小火车机车用煤、个旧云锡冶炼及昆明炼钢所用。煤炭传统运输方式已满足不了需要。民国十一年（1922年），“兴源”、“复成”、“滇远”三家公司，合资银元3.5万元，成立“可保村运煤马车路有限公司”，修筑从可保村——小街——箐口村——牛屎坡——鸡街——小白坡——干龙潭——扇子地——老鸦塘的马车路，运输得到初步改善。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王德滋任明良煤矿公司总经理兼总工程师后，利用地势高差，依山就势铺设小铁轨，“小煤斗”利用惯性运煤，大大节约了成本。工程于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动工，民国三十二年春(1943年)建成通车，修建了万寿山至永丰营长全长23公里轻便铁路，工程耗资法币995万元。铁路单轨重14磅，轨距6公寸，钢轨一部分是资源委员会从湘桂铁路拨出。一部分从香港、上海订购，装船运到越南，越南为日本占领，又转入缅甸，从滇缅公路运入宜良万寿山，一共320余吨。由万寿山顶（海拔2340米）将“乌金煤”运至山脚的禾阳村（海拔1880米）。因高差太大,为避免造成“小煤斗”倾覆，由山顶至山脚分三段运输，即当地百姓俗称的“三滑坡”：第一段由万寿山顶至小松园，即一滑坡；第二段由小松园至大马山段，即二滑坡；第三段由大马山至禾阳村，即三滑坡。在小松园和大马山设有煤场及滑道，煤炭由滑道自然滑落至下一个滑坡的起点，再把煤装上“小煤斗”滑向下个煤场，如跑接力赛一般。由禾阳村（海拔1880米）至永丰营储煤场（海拔1760米）铺设了第四段铁轨，利用两地120米的海拔高差建成第四滑坡，完成了万寿山至滇越铁路的运输线建设。每一滑坡下完煤后，“小煤斗”由骡马拉回滑坡起点。“小煤斗”运煤无机械制动，在需要制动时依靠押运员用木棒卡在小煤斗”上接触地面制动。万寿山除明良煤矿公司采煤外，还有私人开办的几家小煤窑。因无法使用明良煤矿的铁轨运输线，依然采用人背马驼的方式运煤，他们在禾阳村租用储煤场作为中转，用蓄力将煤由万寿山运至禾阳村，再雇人工运输至可保村车站出售。笔者父母亲在1947年1950年间都曾至禾阳村背煤炭至可保村车站换取微博的收入。运到可保村车站的煤由蒸汽火车转运而出。1950年后，明良煤矿公司在可保村车站南面征地建设了办公区和生活区，建盖了学校（明良煤矿学校，因房屋为法式建筑的红瓦黄墙，当地百姓称为红房子学校）、医院、修理厂等。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看电影还算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明良煤矿当时在其修理厂竖起两根铁杆悬挂布幕，每个月都请汤池公社的电影放映队来放电影，除丰富职工、家属的文化生活外，也为周边村寨群众带来了福利。现在看来，在二十世纪中叶的可保大队依靠国企明良煤矿的实力，在电影胶片时代已经享受到了二十一世纪以数字电影为代表的电影＂2131”工程的福利了。与此同时，为改善职工住宿条件， 在永丰营村的储煤场东侧建盖了职工家属生活区。1959年初，为扩大明良煤矿的规模及影响力，将当时的红星公社（1987年改为北羊街乡）以及汤池公社（现汤池街道）境内滇越铁路以北地区的鸡街、宰格、阿色、木希、五邑、前所、凤鸣、小街、曲者、禾登、可保、三营片区划属明良煤矿矿区，同年10月两个公社划出的片区又划回地方管理。

        明良煤矿在永丰营的储煤场及住宿区

           滇越铁路与明良煤矿运煤专线

            明良煤矿永丰营储煤场

1960年，为方便“乌金煤”的装卸及运输，在可保村站西出岔口建设了611米的明良煤矿运煤专用线，接通了设在永丰营村西的明良煤矿储煤场，并在储煤场南端配建了装卸设施。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随着汽车运输的兴起，公路的修通，为节约成本，“小煤斗”运煤逐渐被取缔而代之以汽车运输。1976年8月，铁路运输线报废，全线改由汽车运煤。笔者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读小学时，课余时间曾背着背箩到公路上捡拾明良煤矿运煤车辆在路上因颠簸撒落的煤块用于家里做饭和取暖，或到煤场附近背回煤场废弃的碎屑，按一定比例拌和泥土做成蜂窝煤使用。汽车运输代替“小煤斗”运煤后，运煤的铁轨也逐渐被拆除。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煤斗”押运员也逐渐在逝去，最后一位“小煤斗”押运员李增林已于2019年在永丰营的明良煤矿生活区去世，明良煤矿“小煤斗”运煤的历史戛然而止。

               银行代办储蓄所旧址

　　1981年，随着万寿山煤炭资源的枯竭，明良煤矿公司转型水泥生产赖以生存，直至2000年公司破产。而永丰营煤场及连接煤场与滇越铁路的明良煤矿专用线相继停用。随着“乌金煤”的枯竭，滇越铁路也由烧煤的蒸汽机车运输改为烧油的内燃机车代替。2003年6月，按铁道部的要求，滇越铁路停止客运。至2010年，大部分货运停止。至今昆河线仅有开远至河口段每天对开一趟货运列车，多数车站相继弃用，曾经的辉煌成为一段历史。

   一九八一年建的明良煤矿公司水泥厂旧址

　　滇越铁路与明良煤矿在中国历史上都写下过辉煌的篇章，为云南的经济、文化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也为世界反法西斯的胜利做出过贡献。如今虽已凋零，但绝不应该被时代抛弃，“乌金煤”虽已枯竭，但希望经过新时代的洗礼而浴火重生。

         现今居住在废弃矿部楼房的矿工家属

图文：赵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