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不可耻

一丁

每遇周休，妻子便会与三五茶友相邀，把盏言欢、逗茶品茗。聚会之前她会问我，去不？虽然有相同的品饮爱好，但我总是婉言相拒。原因是人多。至于嘴杂不杂嘛，不好说。

妻子劝我，要多出去，多和人接触。整天宅在家，就不怕宅出抑郁来？言外之意，我已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细思极恐。是啊，不怕宅出抑郁来？不怕被世界所淘汰、厌恶，甚至是遗弃？

检点自己的生活，的确如此一天天地度过，不曾激起一丝浪花。姑且不论光阴是否虚度，单就一人一书一杯茶、一天一年一辈子的千篇一律、单调乏味的生活模式，听来就让人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脊背发凉。不过，在一天行将结束的时候，我会迎来一个倦鸟归家的鲜活生物——妻子，叽叽喳喳地给我带来小鸟一样的快乐和幸福。我的生活，因此有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简单纯粹，丰盈富足。

我觉得这就足矣，我并不孤独。不是吗？

再往宽处说。独来独往者，往往强大。譬如，皇帝自称“孤”或“寡人”，而谁又敢小觑皇家权威？再譬如，动物界的狮、虎、豹、鹰等猛兽（禽），哪个不是离群索居、独步天下？看似形单影只，实则胸藏沟壑。而抱团取暖者，数量众多，却往往弱势。譬如，鸡、鸭、鹅，猪、牛、羊等，凡势弱者基本都群居，所谓芸芸众生。

怎么样？抑郁君，就冲我这没心没肺的样儿，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作家乔叶在《泡沫的下面是酒》中写道，“我们彼此的生活，其实都是在这样一个艳丽喧哗的表层。有多少人的生活，不是别人眼里的一个表层呢？”

深感认同。折服于作家剑刃一样锋利的眼睛、敏锐细微的洞察以及富于悲悯的表达。“表层是虚假的”，一语道破天机。

她说，“许多琐屑悲凉的人生背后，许多浮华可笑的人生背后，许多迷茫动荡的人生背后，如果你去细细询查，就会发现深深隐藏着的顽强的热爱、真诚的泪水和丰厚的灵魂。”

对于这段话的理解，我想，用孤独二字，可以诠释得异常完美。孤独的最高境界是内心的宁静。只有拥有了孤独的品质，才能让你于人生或琐屑悲凉，或浮华可笑，或迷茫动荡的不同时刻，去慢下来、静下来，进行认真地思索和体会。即使身处喧嚣的世界，也保持一份从容和淡定，专注内心的感受，倾听内心的呼唤，感受由灵魂的丰腴而带来身心的宁静安详，以及深深的快乐和福祉。只有孤独，唯有孤独，仅有孤独，可以带领你抵达精神世界的彼岸。

“泡沫的下面是酒。”只有泡沫落下才是美酒，才是更为温柔、亲切、含蓄、踏实的酒，才得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正所谓，酒醉尽头是寂寞，繁华阅毕皆孤独。二者异曲同工，实在是妙！

由衷地感到欣慰，为了作家与我的“心有戚戚焉”。想来我与乔叶虽未谋面，但我的家乡与她的祖籍一衣带水、近在咫尺，且我们年岁相仿，似神交已久的故人。作家所熟练运用的“言在此，意在彼”、“话说三分留七分”等或抽象、或意象、或具象的表达方式，仿佛被我琢磨了个通透。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处，又有几人能懂？曲高和寡，自然落得个孤独的下场。

我认为，这种孤独是高级的，玄妙的，骄傲的，与灵魂同频共振的。我每天痴迷的正是这种孤独，以致于我越来越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因此显得越发孤独，越发另类了。

流行于上世纪90年代的民谣《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是一首向来不受我待见的歌曲。歌曲曲调怪诞、夸张、变形，唱风拉胯、不严肃、不知所以然，与同时期的《一无所有》、《梦回唐朝》、《无地自容》、《Don't Break My Heart》、《假行僧》等流行单曲相比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更为不可思议，也最不能让人理解的是，歌名究竟是什么意思？歌曲究竟反映了什么主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让我想起了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名言，“不要为孤独而羞耻，没有人能避免孤独，孤独是自由的。”它从正面回答了关于孤独的属性，并坦言，自由是这个世界赋予的最珍贵礼物。而令人惊奇的是，它竟然被孤独所定义。

因此，孤独的人被视为具有深度思考能力并持续为之付出的人。它并不可耻，相反却更可爱，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说不定，奥斯卡·王尔德关于孤独的至理名言，也是在独处时找到了灵感。

所以，在下一个周末聚会之前，妻子询问我去不去的时候，我会一如既往地答曰，不去。一脸的云淡风轻。

因为我知道，说自己孤独的人，其实并不孤独。就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