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个纳凉之夜

青牛居士（刘庆宁）

　　——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之二

　　七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入学不久的孩子，只记得那个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的暑假是多么炙热，多么难熬。白天，火红的太阳把毫无遮挡的大地烤得火热，娇嫩的皮肤晒出一层油来，汗如雨下就是最准确的描述。一阵阵暑气从脚下升起，笼罩了全身，一粒粒痱子不一会就连成了片。尽管暑假不用上课，也不敢在炎炎烈日下外出玩耍。我们期盼着夏夜的降临。那时候，夜晚没有骄阳的炙烤，晚风总会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宁静的夏夜总是充满了神秘与惬意，望着满天的星斗，也让我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幻想。

　　每当太阳西沉，暑气渐渐消散，大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先是把一盆盆、一桶桶的凉水泼洒在门前的地上，初始会升起一阵雾气，把地面的热量带走，随着一遍遍的浇水，热气不再升腾，地面开始变得凉爽起来。晚饭后大人开始将竹椅、板凳搬到院子里，最后出场的是硕大无比的竹床（我们家叫做凉床），准备迎接夜晚的清凉。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跟在大人身后，帮忙搬这搬那，心里满是期待。

　　夜幕悄悄降临，繁星点点，月亮高悬。乘凉的人们三五成群，或坐或卧，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女人们轻声交谈着，说着家长里短，分享着生活的琐碎与快乐，掩饰不住的笑声不时传的很远很远。男人们赤裸着脊梁，在路灯下围坐，专注地打着牌。一根根香烟在他们嘴边燃起，轻轻飞扬的烟气仿佛带走了一天的疲劳。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每一张牌的落下都伴随着或惊喜或遗憾的表情，他们在牌局中找寻着简单的乐趣。孩子们则远离纳凉的人群在一旁嬉笑打闹。还清楚地记得男孩子选边分队时的开头语：“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花马带弯刀，问你吃橘子吃香蕉。”女孩子则一边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一边灵巧地跳着皮筋。更多的时候邻家的小伙伴们也会聚在月光下捉迷藏，奔跑的身影穿梭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欢笑声在夜空中回荡，那是最纯真、最快乐的时光。

　　闹腾不到十点，大院逐渐安静下来，一家一户的围坐在一起，扇着蒲扇，享受着夏夜的清凉。我则躺在竹床上，仰望着星空，听妈妈给我指出熟悉的星座——这个像勺子一样的是北斗星，那个是北极星……是闪闪的银河把牛郎织女分隔开，我常常想象牛郎挑着儿女隔河相望，一年才能见上一面，孩子多么想妈妈呀？偶尔，会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我们便会兴奋地大叫起来，仿佛那是宇宙给我们的特别礼物。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田野里的阵阵清香。那是稻花的香气，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让人感到无比惬意。草丛里，蛐蛐儿在欢快地歌唱，仿佛在举办一场夏夜音乐会。而远处池塘边的青蛙也不甘示弱，“呱呱”地叫着，此起彼伏，构成了一曲美妙的田园交响曲。

　　妈妈手中的蒲扇轻轻摇动，为我和姐姐驱赶着蚊虫。她轻轻地哼唱着儿歌，记忆中最打动我们的是“小白菜呀，地里黄啊，三两岁幺，没了娘啊……”在妈妈温柔的声音里，我们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小白菜找到了妈妈，找到了母爱，多么幸福。梦中有美丽的仙女，有神奇的魔法。

　　如今，七十年过去了，那些纳凉的夜晚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是无法忘怀的温馨与宁静。每当想起，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蓦地，仿佛听到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我已记不清是哪家爷爷的爱好，它却是那个年代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跟着胡琴的旋律，我不禁低低的吟唱：“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写于2024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