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沈东生</p><p class="ql-block">凌小姐如此热衷于欢喜看张老师汰浴,几乎到了故作不知廉耻的地步,已经不能让人相信伊还是那个对粗俗深恶痛绝的凌小姐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让人不敢认了。</p><p class="ql-block">凌小姐不仅仅欢喜看张老师汰浴。大家还时常可以看见凌小姐一股对张老师的缠劲。</p><p class="ql-block">只要张老师一个人在弄堂里走进走出的辰光。凌小姐总是对张老师热络得不得了。一天还当牢众人的面,喊牢张老师,用糯得发腻的声音讲:"张老师,早上侬哪能不帮我送早点啦?"</p><p class="ql-block">“送过的,敲了老长时间的门,你好像不在家"</p><p class="ql-block">"瞎讲,我一定睡着了,侬不会多敲几下,害得我饿了肚皮去上班。"</p><p class="ql-block">张老师又不能和一个女人计较,只好歉意地讲:"好好好,下次一定敲到你开门为止。"</p><p class="ql-block">这个辰光,凌小姐就在张老师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侬只死人,真会开玩笑。"</p><p class="ql-block">疼得张老师差点叫出声来。</p><p class="ql-block">凌小姐马上一副心痛的样子,拉起张老师的手,轻轻抚摸起张老师被拧痛了的手臂,抚摸得轻柔细腻,嘴巴里还念念叨叨:“手重了,手重了。”</p><p class="ql-block">张老师倒不好意思了,赶忙讲:“没啥,没啥。”想抽回手。</p><p class="ql-block">张老师的手却被凌小姐捏牢,凌小姐的小手还是在张老师的手臂上头轻轻抚摸,时有时无地触碰着张老师的肌肤,缓缓地移动,一阵痒痒的……</p><p class="ql-block">弄得弄堂里一帮好事的人,瞪大了眼睛,看得汗毛也竖了起来,当然,也有人看得垂涎欲滴,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情,窃窃私语起来。</p><p class="ql-block">一来二去,弄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过来了:凌小姐是看相张老师了。</p><p class="ql-block">本来倒是好事体,张老师冥冥之中也正在等着这份情缘,</p><p class="ql-block">自从凌小姐遭到徐家阿腻头和肖光棍的围攻,而张老师没有出面解救,让凌小姐受了委屈而离开了老弄堂,张老师一直深感对凌小姐的愧疚,总想弥补这份愧疚,想重新寻回两个人的感情。</p><p class="ql-block">啥人想到,在“古花园咖啡馆”里,好不容易偶遇,却遭到凌小姐的拒绝……</p><p class="ql-block">现在凌小姐终于回来了,一副热情又加的腔调,让张老师感觉到,是拨开迷雾见太阳的辰光到了……</p><p class="ql-block">又啥人想到,弄堂里的人就是欢喜八卦,欢喜小道,一向见风就是雨,眼门前,有了点风,有了点雨,便成了暴风骤雨,漫天刮风,满天飘雨。饭前茶后,各种流言蜚语充斥了整个弄堂,让人乐此不疲,对此津津乐道。</p><p class="ql-block">张老师和凌小姐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p><p class="ql-block">只要侬在弄堂里兜一圈,真能听到有人说:“我老早就看出苗头不对了!”也有人说:“一轧苗头就能发现这对男女有问题!”甚至还有人说:“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两个人早就眉来眼去,拉拉扯扯了。”就这样,闲言碎语传着传着,传到后来,传成了:“你们晓得伐?张老师和那个发花痴的凌小姐老早就熬不牢了,已经睏到一张眠床上去啦!喔唷,腻性得不得了。”</p><p class="ql-block">本来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现在变成了上眠床,搞腐化了。</p><p class="ql-block">老早辰光,没有结婚就睏到一张眠床上去,就是“搞腐化”,要吃官司的。</p><p class="ql-block">弄堂里的风言风语自然也会零星地传到张老师的耳朵里,张老师虽然有点生气,不过总觉得只要自家行得正,坐得稳,怕啥?人正不怕影子歪嘛。</p><p class="ql-block">直到有一天黄伯伯又叫张老师去喝老酒,喝着讲着,让张老师坐不牢了。</p><p class="ql-block">当时,酒过三巡,老酒让黄伯伯有点兴奋,面孔红彤彤地看牢张老师,讲:“有句闲话不晓得当讲不当讲。”</p><p class="ql-block">黄伯伯对张老师一向是尊敬有加的,照现在的讲法,黄伯伯是张老师的粉丝,只要张老师做的事体,讲的闲话,黄伯伯统统会赞成。但这趟,伊听到了弄堂里的风言风语,还讲得活灵活现的,就对张老师和凌小姐的关系有点不同的看法了,伊既希望张老师跟凌小姐能成双成对,又怕这两个人的事体做过了头,会闯穷祸。</p><p class="ql-block">张老师听了黄伯伯的闲话,一呆,张老师跟黄伯伯也算是忘年交了,应该是无话不讲的,有啥闲话不能讲?今早为啥吞吞吐吐了。就讲:“侬讲,侬讲,随便啥闲话统统好讲,就是骂山门也可以。”</p><p class="ql-block">黄伯伯笑了,胆子也大了,讲:“张老师啊,侬是有文化的人,要晓得男女之间做事体开心是开心,不过不好过头,要注意影响啊。”</p><p class="ql-block">张老师听到这里,心里明白了,肯定是弄堂里的流言蜚语让黄伯伯为自己担心了,就对黄伯伯讲:“我怕点啥?!不要听这些闲言碎语……”</p><p class="ql-block">黄伯伯听了张老师闲话,不响了,只朝张老师狡黠地笑笑。</p><p class="ql-block">张老师本想再听听黄伯伯还会讲点啥,今早黄伯伯举动却有点异样,不再讲闲话,却狡黠地笑着,黄伯伯这一笑,让张老师有点不爽,心里想,看来黄伯伯不相信自家的闲话。连一向信任自己的黄伯伯也不相信自家的闲话了,肯定还有更加多、更加严重的流言蜚语在流传,看来事体不一般了。</p><p class="ql-block">到了这一刻,虽然在冥冥之中一直盼着凌小姐这份情缘的张老师,有点吃不消了,面对流言蜚语想要澄清澄清,一有机会就分辩说:"没有的事,大家不要瞎讲。"</p><p class="ql-block">张老师的本意是想告诉大家,伊和凌小姐是清白的,并没有龌龊的事体。</p><p class="ql-block">又是让张老师想不到的是,对于张老师的分辩,所有人统统是嘴巴一撇,满面孔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腔调,讲:"喔唷,不要发嗲唻,这样漂亮的女人送上门来,还会打回票?"</p><p class="ql-block">好像一切事体已然已经是事实了,大家认为张老师的分辩只是想立立牌坊,想逃避责任而已。</p><p class="ql-block">而大家心里都在想,一个男人假使被凌小姐这个漂亮女人看相,那基本上是逃不脱了。侬只要看看凌小姐那张面孔,如花似玉,美不胜收;侬再看看凌小姐那个身材,亭亭玉立,凹凸有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浓浓的女性咪道。再加上这个女人一副勾魂的眼神,轻薄的举动。随便哪一个男人只要被这样的女人盯上,哪里还有可能守身如玉?毕竟男女之间本就只隔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轻轻一戳必定会戳破。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有点儿像是发了花痴一样,作为男人自然更加难以逃脱了,上眠床、睏觉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体了。</p><p class="ql-block">这便是弄堂里人们所认定的道理,而这种道理一经得到大家的认可,便会在整条弄堂里更加疯狂发酵起来……</p><p class="ql-block">如此一来,弄得张老师有点有口难辩了。</p><p class="ql-block">事体到了这一步,张老师倒还没有觉出事体有特别严重性,还没有到吃不下饭,睏不着觉的地步。</p><p class="ql-block">直到有一天,张老师发觉屋里门口头经常有两个戴红袖章的纠察在转悠,据说是居委会安排的。张老师才真正觉得事态严重了……</p><p class="ql-block">于是,张老师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晓得哪能面对凌小姐了。</p><p class="ql-block"><b>注:此文是我在“番茄小说”写的连载小说《上海人吃泡饭》中的节选,可以到“番茄小说”扫码或搜索看全文。</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