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七娘（原创）

视点

01

七娘是我儿时的记忆。

七娘的家就在我们家的前边，离的不远，如果在自家院里说话，声音要是大了，想必彼此都能听见。

那时农村的房子，几乎都是草房，又低又矮，破败不堪，如遇雨天，外面大下，屋里也下，好多家都在漏水的地方放个脸盆接水，叮叮咚咚，听着也觉有趣。

农村家家养猪，养鸭，养鸡，养狗，院里鸡粪狗屎遍地，腥臭难闻，屋里也是乱七八糟，连个插脚的地方也难找。可不知为什么，七娘家的院子总是干干净净，屋里也不显得凌乱，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02

七娘家有三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儿，早早的嫁人了，只有回娘家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老二我喊大哥，在外拉板车，平时很少回家，常年难得见面。有一次风尘仆仆赶回来，七娘为他做了一碗荷包蛋，大哥竟然拿只碗给我拨了三个，我高兴的立马狼吞虎咽帮他解决了。老三我叫二哥，初中毕业在家务农，在当时的农村，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那时院墙外面兴刷标语，很多墙上都有二哥写下的字。“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尚小的我，虽不全懂是什么意思，但知道那都是革命口号，是领袖语录，是最高指示，也羡慕二哥的字怎么写的那么好。

七娘的男人我叫七伯，是生产队的掏粪工，相当于时传祥的角色。不同的是，时传祥是先进人物，可七伯当时是“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我当时常犯嘀咕，七伯既是地主，为什么村上的人都不恨他，也不开会批斗他？在我的印象里，地主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象恶霸地主刘文彩，《半夜鸡叫》周扒皮，《白毛女》中的黄世仁，没有一个好货！

大人们说，七伯家过去虽是地主，也雇有长工短工，也有佃户，但乐善好施，并不作恶，所以没有民愤。

有一点我弄不明白，既然七伯不是坏人，那七娘为什么从不和七伯说话？也不在一起吃饭？更不在一个床上睡觉？后来才知道，原来七娘和七伯早就“分道扬镳”了。

03

七娘是个小脚女人。

长辈们说，旧社会讲究女人三从四德，不出三门四户，所以早早就用布把脚给缠着，不让长大，说是女人的脚越小越好。过去说女人美不美，主要看脚，谁家的女人若是“三寸金莲”，那一定是让男人垂涎三尺的大美人。谁家的女人若是脚大，非穷即贱，不被耐见。听说过去一朝廷命官接母亲回府途中，母亲不慎把一双脚露到轿帘外面，这位官员见路人盯着母亲的脚议论纷纷，便提醒母亲把脚收回轿内，不料母亲为此郁郁寡欢，不久便自寻短见，从此官员落下大逆不道骂名，并被朝廷革职为民。

七娘的脚很小，小的走路都走不稳，颤颤微微，咧咧趄趄，一扭一歪的，但走起路来，步履轻盈，款款而行，别有一番韵味。

后来，我总是在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什么人提倡的，不让女人缠脚了，以致现在满大街都是大脚女人，又蹦又跳，不仅不以露出大脚为耻，反而连大腿甚至肚皮也露出来了。

04

七娘喜欢饮茶。总是手持一精致的瓷茶壶串门，不时用红润的嘴唇呷上一口，再用手绢轻拭朱唇，那仪态，真的显出雍容华贵。

想想农夫们一旦口渴，便用瓢舀起一瓢凉水，伸长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的动作，尤显七娘的仪态万千。

七娘的茶壶很讲究，做工精细，小巧玲珑，釉色鲜艳，光亮照人。壶的外周烧制有“可、以、清、心、也”五个隶书字体。七娘说，这五个字，不论从哪个字读起，都可以是一句话，且意思相近。比如，你可以读做“可以清心也”，也可以读作“以清心也可”，还可以读做“清心也可以”，还可以读做“心也可以清”，还可以读做“也可以清心”，很长一短时间，我总会想起七娘的那把茶壶，总是在想该不是宫里流出的宝贝吧？

我当兵离开家后，再也没有见过七娘。几十年过去，七娘的神态总是不停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时常在想，也许七娘就属于人们常说的“大家闺秀”吧。

原创：视点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