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都岭,往下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那天,玉潭老师说,什么时候去爬一爬八都岭?我第一反应就是,可以啊,但能不能是从上往下?</p><p class="ql-block"> 是这样的,于梧溪这一带的人来讲,在之前没有通车的年代,要到九都,也就是南田,得步行十五里,其中得爬一条五里长的山岭,八都岭。九都八都是旧地名,正式书面上几乎是不用了,但民间土讲还是经常提起的。</p><p class="ql-block"> 不确定多少年没爬过八都岭了,只是隐约觉得,那是一条几乎爬不完的山岭。当终于爬到尽头时,脑子顿时就空白了。五里似乎并不长,不过若是一条一直往上的山岭,那就会在攀爬中变得无限漫长起来。</p><p class="ql-block"> 在我还小的时候,便觉得九都南田是繁华之地。同样是镇,南田更像是西坑的升级版,无论是距离,特别是商品,南田品类更多,价格也更优惠,至于学习,南田是有高中的。在西坑初中读完后,除少数个别被中专中师以及文中录取,成绩过普高线的,就会去读“南田高”。我读初中的时候,偶尔听同村读南田高的学长说起,他们在南田高的一些趣事,心里还是很向往的。</p><p class="ql-block"> 也是后来才知道,梧溪富氏的祖先是从南田搬迁下来的。也就是说,南田是梧溪富氏的祖地。遗憾的是,南田现在几乎没有富姓人居住了。从历史年代来断定,梧溪富氏的祖先大概率也是从这条山岭下来的。当然,那时要原始险峻许多。</p><p class="ql-block"> 是的,只要说起八都岭,那些过往的念忆就会混涌而至,被岁月浸泡久了,甚至让我的情绪也跟着双腿不自觉地沉重起来。</p><p class="ql-block"> 很快便与玉潭老师达成了一致。大概一段时间后,几个人便开车到了南田横山,从岭头往下,再走一遍八都岭。</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横山,是村名。据说,该地有一条横贯的山龙,故名横山。在刘燿东的《南田山志》中,就有提及横山。</p><p class="ql-block"> 车子来到横山,下车后,走过一大排田垟,就是八都岭头了。赫然可见一路亭,也不知亭名为何,拐进去暼了眼,发现里面还躺着个流浪汉。不好意思去打扰,转了下就出来了。与同行加斋、嘉丽两位老师说起,才知道这流浪汉在这已住了好些年头了。</p><p class="ql-block"> 亭里墙壁上嵌有石碑,字迹已很难辨认了。照了照片,放大,依稀可见:岭上松枫皆数百年古树,赤日方中,松枫如盖……行人用苏喘息……落款是民国十二年春月。</p><p class="ql-block"> 计算公元纪年应该是1923年,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在那个时代,这里可是联通南田西坑的主要交通要道,行人来往,岭头正是方便跓足歇脚之处,所以在此盖亭立碑。</p><p class="ql-block"> 正是春夏之交,岭头望去,荒草野蛮,遮掩路面,可以确定已是人迹罕至,少有行走了。一百年后的今天,路亭建筑还在,却已失去了原本的功用。而有流浪汉在此容身,也算是物尽其用了。</p><p class="ql-block"> 出路亭后,于山腰处拐出,又豁然开朗,山岭开始往下,依稀石头铺就,虽多茅草遮挡,但脚步踏实,也还不算难走。</p><p class="ql-block"> 放眼山麓,特别显眼的,是这一团簇那一团簇的红色杜鹃花。火一般地,在这大山里闪烁着,荒蛮顿时就娇艳了起来。当然,还有路边那一溜绿满的枫树,排着队,在漫山的春风里,耸立着与众不同。</p><p class="ql-block"> 看到这些枫树,我的记忆似乎也苏醒了过来。多少年过去,印象竟然还是鲜活的。枫树的样子是四季变换的,而在记忆里,变换也跟着流转起来,春夏不断地绿浓,眨眼间,就到了秋冬的红遍,随风飘散。</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时光错位的恍惚中,继续往下,转折,又转折,一路上,我都在试着收拾某些记忆。一些片段幽灵般浮起,又被随心捺下……</p><p class="ql-block"> 记不得走了多久,遥见山脚隐约,忽然间又想起了这样的故事。说的是一位长辈,就住在岭头横山的,能文能武,做式也是一把好手,娶的便是岭脚下梧溪地主人家的女儿,大概是女方父母看中这个人,结婚的时候,据说当作嫁妆抬过来的家俬,从岭脚排到了岭头。</p><p class="ql-block"> 不由又目测了一下,漫山草木已遮掩了丈量。只能是想象,那一天,一对男女的大好日子,这条山岭又是如何见证,并给予以具象化的闹热传说。而如今,岭色青荒,那个故事,从我脑子里跳出,又瞬间归于虚无。</p><p class="ql-block"> 风继续吹,岭继续走。隐约记得,第一次带我上九都岭的,应该是四面屋旁头的姨妈。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跟那个长辈也有几分渊源。那个时候,我母亲生病就医,有一段时间我就跟着她一起生活。</p><p class="ql-block"> 一些过往的事,一些过往的人,就这样不时浮了出来。走一条山岭蜿蜒,也是走一路过往出没。脚下石头,回忆上头。</p><p class="ql-block"> 山岭不断向下,不知觉地,竟已到了山脚。</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岭脚处立有牌子。</p><p class="ql-block"> 上写:八都岭登山步道,位于文成县西坑畲族镇塘垟村蒲斜桥头,至南田镇横山底自然村,南北走向,明代古建筑,全程约5.2公里,路面以毛石铺就为主,台阶用条石,南上通往南田镇,北下达西坑镇,是旧时南田镇与西坑镇的交通枢纽。</p><p class="ql-block"> 又写:沿途有古枫香树38株,大松树8株,其中有腰围0.7米的大松树,还有人文景观官钟桥、八都岭石板桥、八都岭凉亭、塘塆水井、茶叶基地等……</p><p class="ql-block"> 而我一路走马观花,竟已错过了太多古迹。岭脚下有通乡公路,从这里到梧溪,大概还有五里的路程。前面不远处便是黄坑口了,那里有附近一带鼎鼎有名的石马坟。</p><p class="ql-block"> 记得还是小学时,老师就带我们去那石马坟春游过。说是刘国师(刘基)的坟,坟前有石马看守,还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说是晚上的时候,石马会去偷麦吃,结果被人发现打了马脚。我们在春游时特意去看了坟前的石马,马脚确实有豁口。</p><p class="ql-block"> 当然,那只是故事传说而已。石马坟其实是刘基家族古墓葬群,其中有刘基曾祖刘濠墓,刘基父亲刘爚墓,以及刘基九世孙刘瑜及妻室墓。刘瑜袭封诚意伯,墓碑上有写刘诚意伯墓,被不少人误以为是刘基墓。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民间还有了刘国师三十六座假坟的传说。</p><p class="ql-block"> 很快就到了黄坑口,隔着一条小溪,石马坟就在对面那片田垟里。没有过去,只在车上远远地看了看。之前,我们已各自有去过那里。</p><p class="ql-block"> 从山塆转过,一转弯便可见梧溪了。也是忽然觉得,南田山上,八都岭岭头,是刘基及其后人的住处。南田山下,八都岭岭脚,有刘基先人后人的墓地。 一生一死,如山岭蜿蜒,便有了头尾。亦有了岁月。</p><p class="ql-block"> 是的,一条山岭走过了岁月,那这条山岭也就成了岁月。</p><p class="ql-block"> 几百年来,就在这条山岭上,有农人走过,有旅人走过,有书生走过,有剑客走过,有官员走过,有盗贼走过,有名无名的,究竟有多少人走过,已是无法计数。</p><p class="ql-block"> 或有名号的,刘基刘伯温应该有从这里走过,她的母亲是梧溪富氏,这条岭便是去往外婆家的必经之路,于是这山岭就有了少年的童趣天真。还有,来自黄坦的寨王吴成七也应该在这条岭走过,那是他的攻杀之路,血腥之路,当地史志族谱的记载,似有迹可循……</p><p class="ql-block"> 还可以想象,这条山岭的人行络绎,在岁月中蔓延了数百年之久,直到后来通了公路。时代的变迁,有时是微风轻澜,有时则天翻地覆。</p><p class="ql-block"> 路口回望,一片青绿里,岁月无声,山岭寂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