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昆仑渡

罗坤

昆仑渡

□罗坤

渡口，顾名思义，就是道路越过河流以船渡方式衔接两岸交通的地点。在四川省资阳市沱江河李家坝，有个渡口叫昆仑渡。

沱江河畔，一片苍茫，弥漫着宁静濛濛的雾气，江水顺着村庄缓缓流动。江岸的沙滩边，横卧着一艘渡船，铁锈斑驳了船身，腥味涌动。渡船斜上面，矗立着一块石牌：“昆仑渡口”四个字在枯树掩映中依稀可见。

出北门，沿公路经莲花山大大小小的山包包十多公里后，到达李家坝。这里一马平川，一湾江水包裹着肥原沃土，虽然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但沱江阻碍了通途。

乘一艘船，去赶一赶对面的东安场（又称广佛场），会会朋友，看看风景。于是，在很久以前，人们手划木船联通两岸。据张栋梁老师介绍，他小时候（20世纪60年代）去赶广佛场，昆仑渡非常闹热，排队坐船的人有三百米远。昆仑渡有三只木船，每一只船有一人摇撸。在船尾把舵和划桨，那时候的船工，属于资阳木船社职工，吃国家粮拿工资。当时昆仑渡有三位吃商品粮的在那儿上班，足见繁华，金山寺渡口常年就只有一个人一只船。直到2000年才开始有了机器做动力的铁皮轮船。于是这边的临江镇李家坝蔬菜种植基地，和那边的保和镇东安乡场物资集散地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我曾无数次开着三轮车，乘坐渡船去广佛场赶集。这个场不大，虽然小，但人员密集，热闹非凡。在资阳小有名气，许多小商小贩经常光顾去摆摊。资阳古三贤董钧的故乡就在东安。近些年，东安杏花林非常漂亮。

李家坝的人到东安场购物或卖货要坐渡船，东安场的村民们进城办事或售卖农副产品要坐渡船到李家坝，然后再乘坐客车进资阳城。可以说，东安人丁的兴旺，这艘船功不可没。

十年前在渡口等船，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东安场小，聚得早，散得快，上午九点一过，人们陆续回家，转眼街上就没人了。收好摊，沿着东安场口不算长的坡道冲向河边，刹住车，跳下来，站在河岸等船。一时兴起，捡起脚边的鹅卵石，用力朝水中斜斜抛去，看着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荡开了一圈圈涟漪，心中泛起无尽的快乐。不一会儿功夫，渡轮停靠在岸边，船夫面朝江水抽起了烟。我把三轮车开到船上，趴在船边，看江水里有没有鱼儿冒出水面来吐泡泡。赶集归来的男女老少陆续上船，船身发出鞺鞺鞳鞳的声响。背着沉甸甸竹篓的妇人，蹲下身，稍稍往后一仰，篓底抵着船，双手将背绳扒下，转身一屁股坐下；一位老爷子提着鼓囊囊的编织袋，中间露着几个洞，活鸡活鸭伸着弯曲的脖颈，东张西望，打探着眼前的陌生世界；一群猪羊，瞻前顾后地踱着步，拱土的拱土，吃草的吃草，丝毫不把新主人的催促放在眼里。等到最后面的同胞上了船，见船满了，船夫吧嗒完最后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圈，在驾驶舱里吆喝一声“开船了”。随着“突突突”的声响，船动身了。船一靠岸，走路和推自行车的人先下，扶摩托车的男子右腿一跨，纵身骑上车，一轰油门，完成了由船到地面的交接仪式。

驾驶舱里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只是那脸上多了些皱纹，他便是这艘船命运的操纵者。

当时的船上，塞满了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蔬菜水果。后来，渡船不仅仅是渡人渡物，还渡小车大车货车，特别是装有河沙碎石的大货车一辆辆开上渡船，那场面气势磅礴大气，震撼人心。

说起昆仑渡，你一定想知道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其实这里有座山叫昆仑山，昆仑渡就是凭借此山得名昆仑渡的。昆仑山下一片平坝，平坝尽头是山岭。沱江从山岭左侧流出，在渡口上游直转流来，往下经李家坝、董家坝向城区流去……

让江流转向的昆仑山，矗立江边，石壁峭直，林木葱茏，也颇险峻，像一座巨大的屏障，迫使迎面而来的江水不得不改变流向，在此回旋成开阔的江面。江面平静，像放在昆仑山脚下的一面镜子。江边有宽阔的河坝，河坝靠山一带是杂树和从山上脱离的乱石，乱石滚到江边，被河水冲刷成嶙峋的礁石，礁石上有三五垂钓者，其剪影投到江面，颇有古意；河坝由泥沙淤成，踩有小路，在河坝中散步、玩沙，在礁石上静坐、观景，颇有野趣。遥想王褒、董钧当年，他们也曾在昆仑渡坐过船，或求学或远行，这一方秀水养育了资阳两位先贤，确实是风水绝佳之地。

河坝上有一座废弃石阶，宽约三米，由三个石拱支撑着，规模不小，下达江边平台，上通山口石屋，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古渡。单看其规模，就可以想见当年客商来往的繁忙。石级现已坍废脱落，杂草丛生，拾级而上，穿过石屋，竟有一条老街，长约百米。老街两旁多是二层砖楼，间有数座老旧商铺，青瓦板门，多已荒废；街中偶有居民，多数是老人。只有街头一株黄葛树亭亭如盖，似在诉说渡口当年的盛况……

站立渡口，向南看，雄伟的成资渝高速公路沱江特大桥上面车来车往。而今，途经这里的公路、铁路大桥已多达三座。随着沱江两河口董家坝特大桥（沱五桥）建成通车后，去往沱东新城及晏家坝、中和、老君这边的车将不再经过轮渡了。昆仑渡早晚会被时代浪潮淘汰，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当沱五桥飞身一跃，凌驾于卓家坝董家坝两岸之间，直连成资大道和天府机场高速，到天府机场只需20分钟，快速直达简阳市、成都市，还是直接连通成安渝高速、老成渝高速、遂资眉高速和直连资阳高铁北站和高铁西站的大道。这艘船，或许终将渡完它漂泊的一生。

人们不知道该怎么样安置他，当它被剥离出水面的那一刻，一定有骨肉分离的痛。渡船的足迹，也将随着悠悠流淌的沱江水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