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日头啊，眼瞅着就到了半晌午，小张庄的老张一家正为去镇上卖棉花忙活得不可开交哩。老婆一边拾掇着棉花往驴车上搬，一边嘟囔着：“老头子，咱给外甥带点稀罕物儿呗，顺道跟他言语一声，让他给咱照应照应。” 老张把眼一瞪，梗着脖子回道：“照应啥照应！咱可不能给他添麻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完事儿，老张就把大儿子大柱叫起来了。大柱这孩子，长得实诚，干活儿也不惜力，平常是个直性子，遇上个事就爱叫真。一家人紧赶慢赶扒拉了几口饭，就拾掇着套车。那头跟了他们好些年的老驴，好似也明白今儿个事儿挺要紧，那精神头儿可足哩，俩眼瞪得铮亮。</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包包的洁白蓬松的棉花被搬到了车上，又拿粗绳子将棉花包杀紧。老张瞅着这些棉花，心里头那是又踏实又敞亮，这可都是一家人起早贪黑、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儿才换来的呀！大柱的彩礼钱，可就全指望这些棉花哩！ 一切拾掇停当，老张一声吆喝，驴车就晃晃悠悠地出了门。一路上，驴蹄子声和车轮子声掺和在一块儿，老张滋儿滋儿地坐在车上抽着烟袋锅子，心里头一个劲儿地盘算着。今年这棉花成色好，品质也佳，指定能卖个好价钱。隔壁村的翠花对大柱那可是稀罕得紧，一门心思等了好几年了。每回大柱上她家帮忙干活儿，翠花那心疼劲儿，还有悄悄给大柱塞好吃哩，那份心谁瞅见了都能明白这闺女对大柱的那份情意。就差这千把块钱的彩礼钱，这门亲事就能定下了。想到这儿，张老头忍不住咧嘴笑了，就好像已然瞅见了大柱成亲时热热闹闹的场面，身上的乏劲儿也一下子跑没影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等赶到镇上的棉站，好家伙，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凡。棉站门口的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拉棉花的车子，有驴车、马车，还有手扶拖拉机。卖棉花的人们，有的蹲在车旁抽着烟，有的聚在一起闲聊着，还有的焦急地张望着前方，盼着能早点轮到自己。空气中弥漫着新棉花那特有的清香味儿，还夹杂着人们的说话声、牲畜的叫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张好容易找了个空儿，就耐着性子在那儿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眼瞅着快到晌午了，可算轮到他们了。棉站那个验级员王麻子，耷拉着眼皮，迈着四方步就过来了。这人呐，长了一张阴阳脸，见了有来头的，那笑就跟朵花儿似的；要是瞅见普通庄稼人，那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哩，好像谁都欠他二百万似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瞅了一眼老实巴交的老张爷俩，随手拿镊子往棉花袋子里一夹，抽出来瞧了瞧，脑袋一拧，撇嘴说道：“恁这棉花可不咋滴啊，有点潮，色气不正，顶天儿了算个三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张一听，那急得眼都红了，赶忙说道：“王同志，恁可看清了！俺们棉花开的白花花的，没有僵瓣子，咋就不行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恁别在这儿瞎吱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正这会儿，后边传来一阵“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开拖拉机的是村长的本家侄子刘二。王麻子一瞅见他，脸上立马堆满了笑，那满脸的麻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颠儿颠儿地就迎上去了。他随便瞅了瞅棉花，扯着嗓子就喊：“一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柱本就是个直性子，这下可忍不住了，扯着嗓子喊起来：“这也忒不公平了，凭啥他家的就是一级？俺们的棉花哪儿比他差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恁懂个啥！人家这棉花就是好，恁不服气咋滴？不想卖就赶紧拉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老张气得满脸通红，声音都打着颤儿地吼道：“王麻子，恁不能这么欺负人！俺们庄户人家辛辛苦苦种点棉花，来卖棉花就是为了挣俩活命钱，恁这么不公道，还有没有天理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恼羞成怒，伸手指着老张的鼻子就骂开了：“恁个老家伙，敢跟我叫板？信不信我让恁一点棉花都卖不出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大柱一听这话，火“腾”地就上来了，冲上去就要跟他理论。这一下子，现场可就乱套了，其他卖棉花的也都围过来了，七嘴八舌地指责王麻子不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喊道：“老少爷们都别咋呼了，王麻子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一瞅这人是棉站站长，赶忙陪着笑要上去回话，却被站长一把给推开了，径直走到老张跟前，惊讶地说道：“舅，你啥时候来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原来只知道站长的姥娘家是小张庄这边儿的，可咋也没想到眼前的老张就是站长的亲舅啊！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王麻子心里头就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赶紧陪着笑对老张说：“舅，误会，都是误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谁是恁舅，少套近乎！”老张气呼呼地说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站长的舅就是俺的舅，恁就是俺亲舅！刚才俺确实做得不地道，嘿嘿，有这层关系咋不早说哩。”王麻子满脸堆笑，那麻子又凑成一个团儿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啥关系不关系的，干啥事儿都得靠关系，还要恁这些管事的屁用！外甥是外甥，俺是俺，俺卖棉花跟他有啥关系！”老张气愤地把王麻子的手给推开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站长听着周围群众和老张的议论，事情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一脸严肃的瞪着王麻子说道：“王麻子，你验级棉花的时候不能一碗水端平、以次充好、偏袒关系户的事儿，我早就听说了，今儿个居然欺负到俺舅头上了，你就等着处理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王麻子听完这话顿时蔫了，耷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声儿也不敢吭了，心里头寻思着：真得怪我自己瞎了眼，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把人划分得跟鞋底子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办事更是歪得没边儿，看来我这验级员的活儿干到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