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怀念呱子</p><p class="ql-block"> 呱子,其实是一个哑巴,只是人们习惯了叫他呱子。</p><p class="ql-block"> 呱子的家和我家只隔着一个村,平时见面了彼此都用微笑打着招呼。和呱子的更多接触是源于2007年的老家建房,当时我急需要聘请一个“小工”(做杂活的工人),于是“大工”师傅就给我推荐了“呱子”,理由是他虽不能言语,但是心灵手巧,干活肯出力气,能看眼色行事,“大工”们经常带他一起,配合比较默契。在他们的一致引荐下,我专程去他家请他。</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晚饭后的黄昏,我穿过熟悉的村庄找到了瓜子的家。呈现在眼前的是两间年代已久的土屋,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近耄耋之年的老奶奶,说话干脆,身体硬朗!我道明来意后老奶奶招呼我进屋里坐。穿过后门的厨房来到正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板柜(以前装粮食用的)和一个简陋的床铺。老奶奶说呱子住这儿,她在隔壁住着。呱子这会儿没事去河边转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老奶奶热情的给我倒水喝,让我稍等一会儿。不多时呱子回来了,我正欲起身打招呼,他比着手势示意我坐下,脸上带着善善的笑。我当着老奶奶的面边说边比画着,意思是请他做工,他微笑着比画了几下,然后过来轻拍一下我的臂膀,老奶奶说他同意了。我们说定了工钱,老奶奶比较满意,说干活不用操心,我让他明天早上就下来,然后起身告别,他和母亲微笑着送我出门。</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刚亮,我还我未起床,听得外面有沙沙的声响。母亲过来喊我说,赶快起来,呱子都来筛沙子了。我匆忙起来,只见他扬着健壮的臂膀,一掀一掀的已经筛了一堆沙子了。我递给他一包香烟,示意他歇下来休息等大工来了再一起干,他吚吚呜呜、努力的给我比画着,大概意思是大工来之前他要筛沙并且拌好一堆沙浆!这些都是我未想到的,他的未雨绸缪深深感动了我,除了钦佩更多了几分敬畏之情。</p><p class="ql-block"> 干活时哪里需要哪里就有呱子的身影。筛沙、拌浆、递砖,他熟练的忙碌着,嘴角时常噙着一支烟。较累较脏的活他总是抢着做,有时大工们歇息让他一起休息时他总要多搬几块儿砖、多提两桶浆,以备后用,累的满头大汗。见此情景,父亲多次对我说,呱子是个实诚人,也是个老实人,干活日子长,休息时要多提醒他,注意身体。我默默点头,牢记在心,有时倒也还配合。每天他来的最早,去的最迟,不是帮忙收拾家具,就是将剩下的沙浆补这填那,指着天色给他提醒好几次,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去。</p><p class="ql-block"> 除了抽烟,瓜子还能喝几口酒,但从来没见他醉过。按照惯例,每天中午我们都会炒几个小菜大家小酌几杯,啤辣任选。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喝啤酒,不会划拳,他就“猜宝”,要么猜有无要么猜单双。“出宝”前他会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将手背于身后,眯着眼深吸口烟,然后郑重其事的把握着“籽儿”的拳置于胸前,每每这时大伙们都会平声静气的凑过来,目光聚焦在那半握着拳的手上。“开宝”时最热闹不过了,如果对方输了人们都会嘘声阵阵,当面监酒,不带耍赖,喝的心服口服;若是呱子输了,人们会指着酒瓶嬉笑几声,但见呱子不失庄重的举起啤酒瓶,只听得咕咕咚咚,不多时一瓶见底,顺势将空瓶立于桌上,用手一抹嘴角的酒花微笑着看着大家,意思是“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掌声阵阵,吆喝声此起彼伏。他喝酒从来不把自己喝醉,喝到一定的时候别人再劝他都会摇头,一口不喝,默默吸烟,望着吐出的升腾的烟圈痴痴的笑着。</p><p class="ql-block"> 呱子不会说话,但会和人开玩笑,不失呆板。休息时有人偶尔会悄悄藏了他的烟或者偷偷拿走他铲沙的掀,不出一会儿他都会一一找到,来到大伙儿面前,他能从大家似笑非笑的脸上准确的辨别出是谁捣的鬼,他会走过去轻拧那人的耳朵说着吚吚呜呜的话,大伙都对视而笑,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有时对面过去一个村妇,大伙儿会指着他挤眉弄眼的打着手势怪笑,心领神会的他也会用狡邪的目光指着大伙儿呜呜丫丫的说,引的大家哄堂大笑,他也会意的笑着。</p><p class="ql-block">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近半年过去了,新屋已经建成,感恩大家的同时也很感激呱子的付出!大工们又要去别的地方建房,呱子也要走了,晚饭后他吚吚呜呜的和我们挥手告别,眼里同样饱含着不舍之情,抗着铁锨在夕阳下渐行渐远。第二天晚上,我算完账后给他第一个送去工钱,呱子老远的看见我就眯着眼笑,抬手向我打着招呼。我坐下来翻开账本准备给他看,突然想起他不识字,在我犹豫之时他已经转身搬了一个小坛子放在我面前的柜面上,我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他诡异的一笑,搬起坛子小心翼翼的倒出一堆玉米粒来,有整粒的有些许半粒的,瞬间我明白了一切,我比着大拇指对着他大笑,他也摸着脑门憨憨的笑。他不识字,晚上回来就用玉米籽计工,干一天放一粒,做半天放半粒,——我被呱子的睿智深深感动。望着眼前这一堆被汗水浸透过的玉米籽,眼眶微微湿润了。数了半天,和账本上完全一致,我给他付了全部的工钱,他乐呵呵的。走时他硬要把桌下的一瓶啤酒塞给我,我微笑着拒绝了,我给他比画着让他有时间了下来玩。</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大家都忙了,好长时间也碰不到一次面。年前在路上遇见呱子,老远就看见他忽左忽右的走着。走到近前发现他苍老了许多,背比以前更驼了,他依然用微笑咿咿呀呀的给我们打着招呼。听邻人说由于年龄大了,现在基本上没人请他做工了,靠上面的补给维持生计。——我想这对于他也许是一种解脱!</p><p class="ql-block"> 前一阵儿因为有事不在老家,大前天中午和妻联系时突然听她说:呱子死了你知道吗?“哪个呱子?”“就是曾经给我们做工的那个呱子!”“啊!不会吧!”“是真的!听人说昨天他还在对面老人(去世)那家坐了,咿呀着跟大家打招呼,看着还蛮好的,今天早上就听说他去世了!”。可怜的呱子!我沉默良久,呱子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呱子走了,再也看不见夕阳下扛着铁锨的呱子了!</p><p class="ql-block"> 呱子,一路走好!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不再那么劳累!希望你能够用今生的清贫和辛苦换取来生的幸福!阿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阿 力</p><p class="ql-block"> 有感于2024.7.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