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拉西扯话老邓

老长不大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有些只是过客，过后即成永久的陌路；有些有所交集，却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有些相处时未曾专心留意，但在某种情景触动或某一瞬间会忽然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又会浮现在眼前，而且是那样的清晰。

前几天，我重读了王实味的《野百合花》等文章。《野百合花》案，曾在官方史学中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直到1991年王实味被宣布平反，才看到有关的论述。

王实味曾是延安中央研究院文艺研究室特别研究员，因发表《野百合花》等文章，在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中受到批判、开除党籍并关押，后又定为“反革命托派奸细分子”而被错误地处决。

王实味在《野百合花》的“前记”中，以我党早期的李芬烈士为反衬，来批评当时延安“歌啭玉堂春，舞回金莲步”的升平气象；接着分四个部分，对他感到不满的现象，边述边议地提出了批评。

李芬（1904～1928年）是湖南邵阳人，出身书香门第，生性刚直，见有不平事，挺身而出，敢说敢为，被称为宝庆（邵阳）三杰之一。她于1926年考入北大文科预科，同年入党，担负学运工作。1927年冬，她受组织上委派到家乡邵阳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任县委组织委员。期间，她按照中共湘西特委的指示，积极筹集资金，倾捐私产购买枪支弹药，准备武装起义。1928年夏，由于叛徒出卖，她被其伯父捆送至邵阳警备司令部而牺牲。

此刻，我想起了邵阳的老邓同学。虽然，李芬除了是邵阳人外，与老邓并无丝毫关系，但人的思绪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我想说说老邓的念头便浮了上来。

写老邓之前，我想先简单地说一下与邓同住一室的两位湖南同学，因为，在我看来，他俩在校时形影不离，身上有点儿与众不同的气息，很有个性特色。

他俩是我班仅有的高干子弟，都来自湘西的一家省属大型化工厂。一位胡同学自毕业后，我与他一直未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所以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一位宋同学曾于2015年在河南首次同学聚会时，有幸见了一面，因他长居国外，偶尔少有微信短叙，至今已近十年，极想能再度相逢欢聚。

他俩是长沙人，出身高干兼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是老三届高中生。他们聪颖成熟、见识多、视野广、有才华，且有较强的政治敏感性。记得刚粉碎“四人帮”时，一进入我校的大门，就能看到右边的广告栏上，有一条硕大醒目的坚决拥护党中央英明粉碎“四人帮”的大标语，落款我班“高化工74级”，就出于他们之手。

他们文化基础知识扎实，起点比我们高一大截，比如，他们对第一学期补习高中的数理化课程早已掌握，就把这些时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或自学专业方面的知识。他们的各科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他们发展全面，出类拔萃，是同龄人中的人尖儿，所以自信，敢往大处想，有胸怀，有格局。他们若能克服持才自傲，扎实做事，虚心向更广、更深的层次学习与钻研，继续稳步向前，经受住时间的淘洗，美好的人生轨迹定能持续顺延。

老邓来自邵阳基层工厂，家庭背景与胡、宋截然不同，出生贫困家庭，六岁时就失去了父亲，靠母亲独自支撑全家，把他们姐弟三人抚养成人。母亲工资低，但肯吃苦，以加班加点来增加收入，受了数不尽的苦与累。辛劳而坚强的母亲，贫穷却温暖的家庭，在童年的老邓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的孩子更懂事。老邓八岁就为母亲分担家务，假期到母亲的工厂去劳动挣学费，深知穷苦的家庭求学之不易，读书更加发奋努力，学习成绩优异。

贫困的家庭，清苦的生活，不仅使他早熟，也养成了不畏艰难的坚强性格。

他在青少年时已显现出聪慧的天资，在中学读书时喜爱制作航空模型，是校航模小组成员；还爱好无线电收发报和市体委组织的小口径步枪射击。他在参加市里组织的这些活动比赛中，均取得不俗的成绩。从这些侧面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内秀又有极强动手能力的人。

　　老邓也下乡插过队，1969年招工进了邵阳炭黑厂。他进厂后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勤奋好学、踏实肯干，刻苦专研业务技术，很快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他在参加邵阳市上百名的机械技术能手考试中，取得了全市第三名的优秀成绩，获得嘉奖，受到厂领导和职工们的好评。

他凭着好学上进和出色的工作表现，被推荐来到浙大。

老邓在校期间，说过一段话，我认为富有哲理。他说：“社会是大熔炉，学校是聚合釜，书本是催化剂，就像我们所学的高分子化工专业，把低分子物质，经过学校这个聚合釜聚合成高分子，成为有用之材。”

还有他做的两件事，也给我留下较深的印象：一件是听同学们说的，一件是自己亲身感受的。

先讲听说的：1975年春，我班在临安浙大“五七”干校学农时，有一天，李同学与当地的村民发生了争执，对方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辨是非对错，即窜上来围殴李。老邓见状，不畏对方人多势众，挺身而出，第一个冲上去保护相助，且身手敏捷，似习武之人。尔后，我班几位同学也上前帮助劝阻，解了李同学之围，避免了被伤害的事故。

老邓这种出于义愤，不畏强势，挺身相助的行为，是一条汉子！颇有邵阳人剽悍、霸蛮之遗风。也让我对“国人皆畏湘人，湘人皆畏宝庆佬”有了更深的感悟。

类似的事情，他后来在环保局工作中也发生过。有一次，他们根据市民举报，查实了一家乡村企业，违规排放废水而严重污染了河流。依法进行处罚时，该企业老板不服，怂恿职工扬起锄头，朝一位长相斯文带眼镜的同事砸去。老邓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同事身前，一手快速夺下对方的锄头，并大声叱咤道：“有本事的冲我来！”把那人吓傻了眼，现场给镇住了，避免了一起事故。事后，经过宣讲环保法规，老板检讨认罚并整改，那位职工也认了错。

第二件是我亲身经过的事，体会更深了，那就是老邓的机械制图，图纸画得又快又好，线条整洁清晰、文字工整漂亮，简极可以做我们的老师。他也确实辅导过我们，并且卓有成效。

我们有一门机械制图的基本必修课。机械制图是用图样确切表示机械的结构形状、尺寸大小、工作原理和技术要求的学科。机械制图主要有零件图和装配图：零件图表达零件的形状、大小及制造和检验零件的技术要求；装配图表达机械中所属各零件与部件间的装配关糸和工作原理。

工厂来的大多数同学对此课都不成问题，未上课前，就能看懂装配图，并会绘制简单的零件图。而像我这样的人，特别是那些农村来的女同学，那就困难了，从来没有见过图纸，根本不知道机械制图为何物，刚学习时一头雾水。

老邓见我与其他几位没有机械制图基础知识的人，用他掌握的知识，在课余时间，主动耐心地给我们讲解，不厌其烦，因人施教，辅导我们如何领会制图的方法技巧与基本知识，着实帮我们取得了较大的进步。

我后来才知道，老邓早在工厂时，为了掌握设备的制图与设计，自学《机械制图》教材，结合工作实践，仅用数月时间就熟练掌握机械制图的原理及方法，成为厂里一名编外的技术员。

有真本领的人，往往不玩嘴皮子，而是默默地干出实事来。

老邓毕业后，邵阳市化工局想把他分配到一家较大的化工厂去工作。但他原厂的领导坚决不同意，不肯让人才外流。于是，他先在厂里的技术部门任技术员，后当设备科负责人，在节能工作中，成功地搞好了锅炉改造等项目，设备管理做出了成绩，被评为化工局设备管理先进单位。

藏在口袋里的锥子总要戳出来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邵阳市人事局通过借调方式，将老邓借调到市劳动局、乡镇企业局，最后，随着国家对环保工作的重视，正式调到双清区环保局工作。

老邓担任区环保局领导后，深感责任重大。由于环保工作起步较晚，老百姓的环保意识薄弱，对环保工作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工作的阻力较大，他们就时时处处宣讲国家的环保政策，按《环境保护法》办事，工作渐渐有了起色。哪个地方有汚染，老百姓都会积极举报，企业也越来越重视环境保护，形成了良性循环的局面。老邓在环保工作的出色表现，荣立二等功一次。他与同事合作，编写了邵阳市城区《噪声污染防治管理》一书，获得了市科学技术二等奖。

老邓是个很重情义的人。我班同学在河南首次相聚后，后来几次聚会他都积极参加。通过这几年的交往，我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全，对他为人做事的形象愈来愈丰满。

他真诚、直率、热情、实在、念旧、感恩，做事一板一眼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扎扎实实，有才不恃、深藏不露、不事张扬、沉默少言，若一出口却有见地、有份量。

最后，我借此祝老邓身轻体健，永葆青春！让我们在往后的日子多有机会相聚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