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灶</span></p><p class="ql-block"> 在紫金山游玩美龄宫时,见识到了民国时期的奢华。那一堂眼熟的传统灶却更是吸引了我,不由想起关于灶的琐事。</p><p class="ql-block"> 一般人家的灶,大致形态差不多:青砖、灰土砌成,两膛灶窝,可置两个铁锅。灶面靠烟囱处往往还安一汤罐,主要是高度利用热能,焐一罐热水,供24小时随时可用。添加、燃烧柴火的地方叫锅洞,下面还有一小空间,贮存草木灰的,积到一定的量,得用木制的扒灰榔头掏空。</p><p class="ql-block"> 我外婆家的灶还附配风箱。小时候帮忙拉风箱,特别勤快。“呼嗞,呼嗞”一阵忙,锅洞中火焰有节奏地跳动,很有趣。</p><p class="ql-block"> 砌灶的专有名称为“盘灶”。不是每个瓦匠都会的,有专门师傅,技术性较强。</p><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我父亲不知从哪请了个高手,很认真地忙了几天,全过程我亲眼目睹了,在此不赘述。</p><p class="ql-block"> 结果是父亲十分满意。他说一膛好灶是有评价标准的,大致为:省柴、火旺、锅快、排烟畅。反之就是不好,尤其回烟灶最是大忌。一动火,烟排不出,满间三屋烟气腾腾——这种灶必拆掉重建。</p><p class="ql-block"> 那膛灶一直用到八十年代末,平房老宿舍改建为楼房。搬进楼房,父亲特地选了楼下,一是为了种菜养鸡,二是在院子里搭了小屋作厨房用,又砌了台灶。</p><p class="ql-block"> 那时煤球炉已十分普及,而烧灶的柴禾却越来越稀缺,因此平时都是烧煤炉。待得过年过节合家团聚时,灶台又成了烟火最盛的地方。尤其春节前,在灶上炒花生、蚕豆,熬豆沙、糖稀,蒸馒头、面糕,……以及做出举世最重要的那顿年夜饭!</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我们家灶的使用率太高,连续烧了十几个小时,差点酿成火灾。幸亏发现得早,靠烟囱的那面墙已被烤得象锅炉膛,墙壁内一片火红。立即全家总动员,搬梯子爬屋顶,排队接龙递水盆水桶……。</p><p class="ql-block"> 总算有惊无险,火势被浇灭后烟雾和水汽白茫茫地弥漫开,蔚为壮观。</p><p class="ql-block"> 自从我们搬进楼房住进套间,就与传统砖土灶再也无缘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来,原来年味的浓淡、一大家子在一起时的烟火气盛,与灶有极大关系!怪不得灶神爷在神祇中地位如此之高,最得百姓喜爱。</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井</span></p><p class="ql-block"> 无聊到上网查“市井”一词究竟何义,结果并不如意,古义今义一纠缠,褒义贬义一混杂,觉得是一笔糊涂账。为了写这篇闲话,从中摘取一种解释,断章取义,为我所用。曰:……引申到城镇众多人家聚集而居,并合有一水井可取水,故称为市井……云云。</p><p class="ql-block"> 与我心目中市井的含义比较相近,尤其这“井”字惟妙惟肖,正是生动地描绘出小城镇的风情——但那是几十年前了,现在已难寻踪迹。</p><p class="ql-block"> 以上废话太多,且言归正传。</p><p class="ql-block"> 以前的老城区院院有井,巷巷有井,总计有多少?沒人统计过。</p><p class="ql-block"> 时上小学,家门前有口大井,井台是青石板铺成,直径有几米(比现称之为“古迹”的四眼井占地面积还大,只是沒有风雨亭)。每天人来人往,淘米洗菜汰衣担水,甚是热闹。</p><p class="ql-block"> 小学课本中有一篇“猴子捞月亮”,因此晚上月明之时,也喜欢趴在井口看一轮明月映在深邃的井底,不禁遐想联翩。</p><p class="ql-block"> 原先从井中汲水是用木制吊桶,系一根长麻绳,荡至水面,手腕左右抖动,待桶口朝下时,迅速松绳,吊桶在水中翻身时已舀满了水,然后平稳地将桶拉至井口……这一系列动作须连贯,一气呵成。常见到手脚笨拙者事倍功半。</p><p class="ql-block"> 后来改进为用铁皮吊桶,技术难度明显降低,但新烦恼是吊桶掉在井里难以打捞。此时须用一根长长的晾衣竹杆,绑上铁丝钩,沉入井中,全凭手感缓缓地盲目地试图钩住吊桶的把手,既费时又费力。但总会成功的,毕竟井身并不宽绰。看运气,或几分钟,或数小时。</p><p class="ql-block"> 为保持井水干净,过段时间必须清理,称“淘井”。请来专业人士,先出净井水,然后腰系缆绳,带着专用工具,降至井底。其实也就是清除淤泥和杂物。</p><p class="ql-block"> 虽然井边也围着一大圈人,但与农村埭上人车沟的热闹无法相比。主要是井底无鱼虾蚌鳖,偶而会捞出一两把锈蚀的刀剪,并无其它宝可淘。</p><p class="ql-block"> 到是有一次捞出了一个大油纸包,内有十几把寒光烁烁的匕首(或军剌?)。正值文革轰轰烈烈的武斗时期,遂立即上缴给了军管会。</p><p class="ql-block"> 从旧社会过来的老一辈人说修桥补路是行善积德之举,其实也包括开河打井。小学课本中就有一篇课文: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p><p class="ql-block"> 两年多之前和小舅舅一家人去王家桥老家,竟然见到那口老井还在,井台上镌刻有模糊的舅舅名字,我赶快拍了两张照。想当初外婆出资在院墙外大路口打了这口井,为村里人提供了极大方便,口碑流传至今。</p><p class="ql-block"> 又要说到七十年代末,我们家从下放农村返城,搬迁至单位新建宿舍大院,有约十户人家。父亲主动张罗,请来工匠挖井一口,并亲历亲为,参与其中。我又观看了全过程,仍不赘述。只是听说那是简易版,井底是青瓦盘的,井身是用可渗水的三节水泥管。而讲究的老式井,是铜汁浇底(传言,不太相信),井身是青瓦青砖层层垒至井口。</p><p class="ql-block"> 家乡地下水位高,因此普遍井不太深,几米足矣。如遇夏天暴雨,水可溢至井口,吊桶也用不上了,手持面盆舀水即可。</p><p class="ql-block"> 也遇到过严重干旱,井枯水竭的。但城里几口老井似乎永不会枯竭,比如那著名的四眼井,我还路途遥遥地去那挑过水。</p><p class="ql-block"> 最有诗情画意的,是大雪纷飞的隆冬,满世界白皑皑一片,唯井口是一黑窟窿。那首流传千年的打油诗油然而至,更显生动: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p><p class="ql-block"> 往事已矣!今日回家见不到井台边忙碌的人们,听不到井台边喧闹的方言,总觉得烟火气不盛,内心失落莫名。</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煤炉</span></p><p class="ql-block"> 人间烟火最美的画面莫过于: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鸟雀归巢,鸡鸭上窝,农人荷锄而归……。那是乡村版的画卷,市井版的则是:随着裕纶纱厂那汽笛一声悠远的长鸣,下班、放工、放学的人群涌向大街小巷,寥落了大半天的市井人家顿时热闹起来,有了烟火气。</p><p class="ql-block"> 要动烟火必须用灶或炉子。进化到那个时代,每户都有一只煤炉。炉子有陶土制的,也有铁皮桶改制的。而燃料是以扁圆形实心煤球为主,后来蜂窝煤又开始占领市场而逐渐成为主流。</p><p class="ql-block"> 随着我们年龄渐长,参与家务劳动后,方知使用煤炉是有些讲究的。</p><p class="ql-block"> 首先是生煤炉(又称:引或着炉子)。一般是在室外院子里操作,在炉膛内点燃一把草屑,加几片木柴,架上煤球(或烽窝煤饼),握一柄济公式的、几乎家家必有的破芭蕉扇,对着炉门有节奏地猛扇。随着“呼呼”风生,煤渐渐燃着。成后,将煤炉拎回厨房,就可煨水做饭了。</p><p class="ql-block"> 巧妇们对此技术娴熟,但也有难得做家务的,会搞得满院子烟雾腾腾,自己也就涕泗横流,不可名状。</p><p class="ql-block"> 后来蜂窝煤流行了,人们觉得生炉子麻烦,邻里关系好的,就用火钳搛个煤球去隔壁“过火”。就是放在他家炉子上燃着,再搛回自家炉子中,既省力气又节约柴禾。</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桩技巧不得不提,就是封炉子。为免反复引炉子,也是为了节约能源,过夜或不烧煮时可将炉火暂时封住。说来简单,将炉门塞住,上面用湿煤抹平,为透气,还要用铁通条在表面戳几个洞。如是蜂窝煤,则直接盖上一块铁板。唯有不慎时,或分寸拿捏不准,会出现两种情况:或封得过实而被闷熄;式封得太虚煤被燃尽而熄火。</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天,奇冷,幸得煤炉置家中有些热量,可辅助御寒。那天晚上炉子未封严,又因为保暖而门窗关得严实。第二天早上起床,我们小弟兄仨个个萎靡不振,头晕身软。也不知集体得了什么怪病?父母急送我们去医院。我体质较好,强撑着去上学。谁知刚见到学校大门,觉得胸闷欲呕,只得主动去医院“投案”。半路上却遇到全家返回,医生已诊过,说是煤气中毒,吹吹风晒晒太阳就行了。一场虚惊,但也后怕。</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凡有关国计民生的物资,皆凭券供应。因此街上有专门煤球店,负责计划销售。至今记得东门煤球店那位专业送煤球的正秋,戴顶本山式蓝得发黑的布帽,挑两个大箩筐,哼着自编的号子,走街串巷送煤,风雨不辍,几十年如一日。直至家用煤炉逐渐被淘汰,他的生意也清淡下去,他也垂垂老矣。前几年朱小龙为他拍摄的老照片被挖掘出来,还网红了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厉行节约”是全民的自觉行为。因此,我们也学会了做煤球。将家中积聚了一阵时的煤屑兑水,调匀,用小锹或干脆用手捏成一团,形状不论。对于从小喜欢作烂泥的男孩,无师自通且乐此不疲。成品虽形状不雅,晾干或晒干后一样可用。</p><p class="ql-block"> 后来用蜂窝煤,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模具,我们也饶有兴味地叮叮当当敲敲打打,做出的煤饼并不逊于煤球店卖的。</p><p class="ql-block"> 也说不清煤炉是何时退出家用的历史舞台的?目前却只能见到路边小吃店有用煤炉的,但是特制的大号炉。炉膛中有着一堆蜂窝煤,鼓风机“吼吼”着,火焰跃起老高。当然不似以前家用煤炉,但也能嗅出些过去的市井烟火气,虽然是淡淡的。</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食堂</span></p><p class="ql-block"> 当家中开不了火仓(伙场)时,现在流行上饭店或叫外卖,以前却是吃食堂,稍大些的单位,都有自己的食堂。</p><p class="ql-block"> 关于吃食堂,起始于我刚有朦胧记忆。那时还住在乡镇,跟着大人提着竹篮子去公社食堂打饭,还疑问着,为什么叫“打”饭?其实是凭饭菜票买的。</p><p class="ql-block"> 不仅机关工作人员和家属吃食堂,更荒唐的是全国办起了人民公社大食堂。连生产队也有公共食堂,社员们吃上了真正的共产主义大锅饭,一律不许各户“开小灶”。</p><p class="ql-block"> 我年龄尚幼,回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住在外婆家,那是个很偏僻的村庄,仅模糊记得小片断:她从生产队食堂回来,带着一个手缝的帐纱布袋子,将袋中的熟米倒入碗里,喂给我吃。这是外婆趁着食堂烧粥时,将自家米袋子吊在大锅中搭伙煮的。</p><p class="ql-block"> 没多久,全国的公社食堂都垮了。</p><p class="ql-block"> 最阴沉的记忆则是在文革期间。父亲被押去了“干校”住进“牛棚”,妈妈带着弟弟下放去了农村,我和哥哥正上初中,生活能自理,唯午饭来不及做,只得去商业食堂吃。</p><p class="ql-block"> 食堂离我家不远,转两个弄堂就到。只是学校放学总迟于职工下班,每每我们赶到食堂,仅有剩饭,有时连菜汤也没有了。在那冷酷的年代,却碰到了一位好心炊事员,很怜惜小哥俩,主动为我们冲了一碗酱油汤,心中顿觉温暖。</p><p class="ql-block"> 上高中是寄宿,学校礼堂“红心堂”兼作学生饭堂,八人围着一桌站着就餐。印象是出食堂比进食堂时还饿,中午每人不足三两饭,八人半盆青菜汤;早、晚饭皆是可照见人影的稀粥一碗。对处于发育阶段的学生,哪能填得饱肚子?</p><p class="ql-block"> 最热闹的是插队农场时的食堂,饭前知青们“哐当哐当”地敲着盆碗催着开饭。难得遇上有甲菜(嚼不动的老母猪肉)就眉花眼笑;老是喝粥则牢骚满腹;遇有加餐就没节制地放开肚皮穷吃,以至按月发的饭菜票,半个月不到就用完了。幸亏我们伙食标准高,大忙时每月45斤,粮票有剩余。可是13元一个月的工资不够用,还得靠家中贴补。</p><p class="ql-block"> 在扬州上的大学,和中学一样,是8人围一桌站着的集体就餐模式。伙食却已经好得多,中午有一菜一汤,量也基本够大家吃的。餐友(同学)们也很文雅,你谦我让。尤其同桌女生,主动将肥肉、吃不了的饭接济饭量大的男生。几十年后的同学聚会,提及此段佳话皆很动容。</p><p class="ql-block"> 尚记得当“值日生”时,一打下课铃,就得以百米冲刺速度奔向食堂,领取全班的饭菜。两人搀一大蒸笼的铝饭盒,半面盆菜、一桶汤,有时是饮事员提前发到各饭桌,有时得各班派人去领。将毕业的那年改了章程,不再是“坐桌”制,而是买饭菜票自由就餐,缺点是得排长队。</p><p class="ql-block"> 工作后基本在家吃饭,学校有所大食堂,我去得很少。单位年终免费为教职工加工馒头(包子),但得自家准备好馅芯。那几天食堂里廿四小时人流不息,现场欢声笑语,热气蒸腾。不论轮到哪家,在场等着的人都主动帮忙,揉面、包馅、上笼、脱笼一条龙,流水线式的生产。学校也不须提供夜宵,赏析各家各味馒头,尝就尝饱了。</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进机关工作,对食堂的概念淡薄了许多,要么在家就餐,要么在出差途中。进饭店到是很频繁,但无论是氛围或饭菜散发出的气味都与食堂不尽相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居所较远处有条街,居然有家挂着“公社食堂”招牌的饭店,途经时探头一看,里面桌凳凌乱,到象50年前的单位食堂,哪能引起食欲。</p><p class="ql-block"> 再无机会进食堂就餐了,也不知现在是甚状况?</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院子</span> </p><p class="ql-block"> 知青文学和官场文学作品中,出现了一种称之为“大院现象”的叙事,如军区大院、市(省)府大院、部委大院等等。一些描写和人物塑造,令人觉得有候门深似海的倨傲和势利,那种阶层的鸿沟会对部分人产生情感的刺痛。当然,我们不该这么敏感。</p><p class="ql-block"> 这是小市民情怀?也许。其实是我觉得缺少了市井烟火气罢了。</p><p class="ql-block"> 在方言中,习惯上将我们城镇居民聚居处称为院子,没有加上“大”字。这些院子,有当地大家族传承下来的深宅大院,或被“改造”后成了居民杂院;更多的则是单位建的家属宿舍。从结构上来说,清一色的平房,数幢联排,外围砌了院墙。</p><p class="ql-block"> 随父母工作调动,我们家从乡镇迁进了城里。那时年幼,懵懂中似觉得换了个世界。最早住过的那个院子,大概原来是某一大户人家的老屋子,青砖黛瓦,算是质量比较好的房子。我家住进去时已属单位宿舍,院门一关,却象个大家庭。</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虽只有三户人家,家长都是同一单位的同事,平时互相之间的交往显得客客气气,有些拘谨,大概受机关风气影响。家属间却正常多了,热情起来亲如家人,哪怕吃一次馄饨,也要每家送上一盆。可闹起矛盾来,也有一股子小市民般的尖酸刻薄。</p><p class="ql-block"> 三家小孩子共计有十五六个,因此院子里的日子过得既吵吵闹闹,又红红火火。小人之间的关系不同于大人,正是天真纯朴的年龄,放学在一起做作业,放假凑在一起嬉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自然意外事件也屡有发生,如正兴得翻了天时,转瞬间却有人被打破了头。于是,家长火气勃勃地争吵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就赔偿和营养补助达成协议,孩子们已又青梅竹马地黏糊到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一院子的男孩子虽常发生“内战”,但对外从来是“同仇敌忾”,和附近别的院子“打仗”,都是席卷而去,呼啸而归。当然也集体惹过祸,比如偷偷去横港洗冷水澡,差点淹死了小伙伴。每当此类事发生,院门一关,各家家主惩罚各家孩子。</p><p class="ql-block"> 那一段是我童年时代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文革时期略去不谈。)</p><p class="ql-block"> 文革结束,落实政策,我们举家从农村返城,搬进了另一个新的院子。近十户人家皆是知识分子家庭,温良恭俭让蔚然成风。也不知谁的倡导或是全体共识,大院内部形成了一特别的习俗:长幼有序,尊老爱幼。长辈呼下辈皆乳名,如小明、小辉等等;小辈尊长者皆叫叔伯阿姨,亲密无间如一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弟兄仨在小辈中年龄大了好几岁,一伙孩子也不知谁起的头,叫起了大哥哥、小哥哥,我却落了个“中哥哥”的名分。那时我已在中学任教,院内孩子有我的嫡系学生,他们在校叫我老师,回家仍叫中哥哥。</p><p class="ql-block"> 时光流转,一院子住户早就四散了。这一习惯却延续了几十年。有一天我去公园散步,猛地听得一声唤:中哥哥!相看都是五、六十岁的皓首老者了,一时恍惚回到了少年……。</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代的发展,原来传统的院子建筑格式发生了很大变化,几乎所有单位的平房都改建成了楼房。虽然还是被围墙圈成个院子,但上下有了几层楼,每户一个单元套间,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的“鸽子笼”,院子“文化”从此开始衰退了。</p><p class="ql-block"> 直至现在,住宅区建得越来越高档、宏大,却被叫成了“小区”,当然住户们也体会不到当初“院子”热闹的生活气息,和那脉脉的人情味。</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养鸡 </span></p><p class="ql-block"> 以前城区是准许养鸡的,很多居民都在院子角落搭个鸡窝,或在屋子旁拖个披(棚),养上三五只至十来只鸡。所以每天早晨也有雄鸡打鸣声此起彼伏;傍晚也要赶着鸡群上窝;时常也会闹得鸡飞狗跳……。</p><p class="ql-block"> 家庭养鸡蛮科学的,构成了一个小小生物链:用饲料喂鸡,鸡吃了下蛋,鸡蛋当作食品增加营养,鸡粪垩菜田,人吃菜而将拣剩的菜叶子等作鸡饲料……有点绕吧。</p><p class="ql-block"> 每年开春后,街上就出现了卖小鸡的商贩,他们挑着两只盘篮,一揭开盖子,满是毛绒绒的小鸡仔,“叽叽叽”叫个不停,力气大些的还挣着往外跳。围拢过去些买鸡的人,挑挑拣拣,主要目的是想挑母鸡。我至今不知道如何识别?家父似乎有一套,买回的绝大部分是母鸡,且长大后生蛋能力都很强。</p><p class="ql-block"> 市井人家最常用的鸡饲料,是将洗锅碗的泔水拌上米糠或麦麸,加上剁碎的菜叶菜帮菜根搅在一起。挺环保,根本不担心有什么激素或有害人体的物质。</p><p class="ql-block"> 家中养了鸡,从鸡窝中捡起那幽幽发光、有一丝余温的新鲜鸡蛋的刹那,心中愉悦感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上小学二年级时,家父捉回三只黄澄澄的小鸡仔,说是让我们弟兄仨一人负责养一只。本意是培养我们的劳动观念和做事的责任心。因此我们课外有了项重要任务,就是给小鸡喂食喂水,小心翼翼而兴趣盎然。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绒毛换成了羽毛,心中欢欣。尤其我的那只,竟然是只母鸡,不免急切地望它快快长大,早日生蛋。</p><p class="ql-block"> 不料有天放学回家,见那小鸡站着打瞌睡,喂它水米,理都不理。父亲说它病了,养不下去了,卖了吧。无奈,我拎去满江红饭店门口,蹲了半天,也没人买。</p><p class="ql-block"> 下放农村那几年,我家一下捉了一、二十只刚出壳没几天的小鸡,见它们在院子里成群结伙地追逐、觅食,甚是有趣。我们用砖、瓦搭了个象样的鸡窝,训练它们早晨出窝、傍晚上窝。白天全天候放养,任由它们在院子里、屋子周围、附近河坎田边去找东西吃。每天适当拌些菜叶麸子作饲料,给加加餐。只是满院子鸡屎,难以下脚。</p><p class="ql-block"> 鸡长得蛮快,换了羽毛,就能辨出雌雄。如是雄鸡,长足一定斤量就杀了,妈妈说我们正发育,亟需小雄鸡补养身体,据说刚会啼的最有营养。凡是母鸡,一律留着,不久就开始下蛋了。我们家的鸡个个会下蛋,基本上每天一只。</p><p class="ql-block"> 鸡蛋多得来不及吃,还用盐水腌了咸蛋。腌鸡蛋没有咸鸭蛋香,但口感更细腻些。</p><p class="ql-block"> 落实政策全家回城后,父亲在宿舍靠河边的外墙搭了个斜披作鸡窝,常年养着七、八只鸡。城区不能放养,只是偶而让它们在院子内的菜田里啄啄食,而以杂拌饲料为主,一天喂两次。平时拾的蛋基本够食用,过年才舍得煨两只老母鸡,来年春天再补充会下蛋的新母鸡。</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家中最能生蛋的芦花鸡被咬掉了鸡头,原来鸡窝临近河边,环境复杂,竟然招来了黄鼠狼。后来也不知道家父用什么法子对付黄鼠狼的。</p><p class="ql-block"> 大概90年代初开始创建文明卫生城市,城区禁止养鸡了。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披屋里种上了平菇,那时还算新鲜事物。平菇长得鲜嫩而厚实,产量极高,每批采摘后都送与同院子邻居分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管大小城市,现在都禁止养鸡,养狗的却越来越多。出门不担心踩着鸡屎,却步步惊心,怕踩着狗屎。鸡犬之声终不相闻矣!</p><p class="ql-block"> 夜里做梦,突然想到家里养的鸡已有好几天忘记喂食了,心里一紧张,醒了。</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菜园</span></p><p class="ql-block"> 以前的老城区,屋宇高低参差,房舍前后不齐,除街道上垫着石板、巷弄里铺着砖块,大多数房屋的周边都有些空地。会过日子的人家,在本就不大的院子里拾掇出一个小菜园子,甚至将屋檐下、院墙边、及转弯抹角巴掌大的泥土地也高度利用起来,用钉钯筑筑,锄头梳梳,整成块菜地。</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乡这方土地实在养人,种啥都能长得很好。虽然那时市政建设并不注重绿化美化,却因为家家户户种了菜,到也处处绿意盎然,花果飘香。</p><p class="ql-block"> 但孩童少年时期的我并不介意这些,走街穿巷玩耍,或去同学家做作业串门,对于各处小菜园子熟视无睹,只偶而见着红的番茄、青的辣椒、缠着的扁豆、吊着的丝瓜……瞟几眼而已。</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住的是单位宿舍,也在山头(墙)边开垦出尺把宽一条狭长菜地,种了点东西。因恰好在大路边,整天尘土飞扬,菜地里砖屑石块拾之不尽,菜长得没草茁壮,没能给家常餐桌增添多少内容,只记得随手拔些去喂鸡,余则无甚印象。</p><p class="ql-block"> 历经下放农村,插队农场,接受过贫下中农再教育后,忽然开了窍:种些蔬菜既能调剂伙食,还能美化环境……从此自觉成了父亲种菜的帮手。</p><p class="ql-block"> 当全家从农村再次迁回城区,搬进农业局宿舍后,家父最满意的是每户门前有块小空地。他率先挥动钉钯、锄头,将门前那几平方土地整理成菜园。</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位置紧靠着城河边,父亲一不做二不休,又率领我们平整河坎斜坡,也种上了蔬菜。连屋檐下也栽了几棵北(南)瓜秧,很快藤蔓沿墙边爬上了屋脊,茂密的藤叶将屋顶遮去了大半。</p><p class="ql-block"> 一时院内各家争相仿效,那股热火朝天的劲,恰似南泥湾垦荒。家主们皆是货真价实的农技员、农艺师等中高级职称的专家,各自大显神通。于是,宿舍大院一年四季(冬季稍萧条些)生机勃勃,各类应时菜蔬翠团碧簇,瓜果琳琅满目。</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老农本色彰显无余,一有空闲,就侍弄那些“庄稼”。为此而挣了许多农具“家当”,扁担、粪桶、料勺、钉钯、锄头、大锹、小锹,除了没耕田的犁。他熟悉所有菜蔬瓜果的种植程序,撒籽、育苗、间棵、施肥……每天都有活计可做。而我仅是出些死力气,如碎土块、梳垄子、挑水、浇粪、搭豇豆棚、架铅丝网(让丝瓜藤攀爬)等等。</p><p class="ql-block"> 收获时,心中总是喜孜孜的。丝瓜长得特别快,根本来不及吃,因此有许多吊在瓜棚上老去。待得枯黄后采下,摔摔打打,只剩了丝瓜筋,却也是好东西,洗锅涮碗用起来特别上手。</p><p class="ql-block"> 河边有棵老杨树,爬滿了扁豆藤,结着一串串扁豆煞是喜人,却生着许多刺毛辣子。我爬梯上去采扁豆,被刺得鼻青脸肿,用药后几天方消。</p><p class="ql-block"> 父亲退休后,兴趣转移,专心于侍花种草,因此菜蔬的地盘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些小葱大蒜。而满园却是另一番气象:繁花似锦,清香弥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与城市改造有关,几乎见不到居民们家前屋后种有蔬菜,更毋谈有菜园了。十几年前的某天,我和一位朋友闲聊,他说因在门前种了点菜被罚款了!方才醒悟,原来“创建”有了新规定。</p><p class="ql-block"> 其实现在老城区已被全面硬覆盖,哪还有裸露的土地?也只能盆栽些花花草草。也好,四季还留着些芳香翠色。</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邻舍</span></p><p class="ql-block"> 俗语“邻舍隔壁”既指居住状态,还指一种特别的人际关系。方言中“隔”是个多义字,还有“合”的意思,如说两人“隔得好”,就是相处合得来,关系很亲密。</p><p class="ql-block"> 中国传统社会结构中邻里关系是十分重要的,民间也流传着劝导睦邻友好的习语,如 “远亲不如近邻”,“邻舍好,赛金宝”,“亲帮亲,邻帮邻,狗子还帮自家人”……我对这些说法皆深以为然。</p><p class="ql-block"> 过去城镇居民的住宅区,或是院落式,一个院子内住几户甚至几十户;或是多个单家独户联排,前后交错而成一片,所以谁家都有左邻右舍,自家大门一开,即刻进入一个(小)社会,并自然形成人际交往的圈子。</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邻里关系是十分密切的。但因人的品行、性格、习惯、观念、情操及文化修养等诸多方面的差异,或受社会环境、政治事态等影响,邻居之间的相处是多样化的。可能亲如一家,亦可能势不两立;或许气氛祥和,又或硝烟弥漫;相帮时两肋插刀,相恨时插尔两刀……。但无论哪种状况,都透出了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大大区别于居住在森冷的高楼大厦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p><p class="ql-block"> 久居对门不相识,</p><p class="ql-block"> 常逢电梯是路人。</p><p class="ql-block"> 墙壁东西两世界,</p><p class="ql-block"> 楼层上下几乾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老城区居住至今,曾与不少人家为邻,大都相处和睦,至今留有美好回忆。</p><p class="ql-block"> 上小学时有一邻舍孩子,和我家兄弟仨年龄相仿,一放学就来我家玩,甚至作业也带来做,亲密如一家人。这关系保持了几十年,虽早就不住一起了,他每年初一大清早第一个来给我母亲拜年,从未爽约,令我们十分感动。母亲年迈,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糊涂时亲人都不认识几个,但见到他却是眉开眼笑,说是老四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成家后,有段时间住在学校家属宿舍楼,条件较差,拥挤而紊乱,楼道内满是各家煤炉和杂物。那时孩子幼小,工作繁重,我每天早出夜归,生活节奏飞快,常无暇顾及琐碎家务。</p><p class="ql-block"> 恰与一位中年教师为邻,他人极厚道,长者风度,象个大家长,照顾着年轻刚成家和未成家的青年教师,俨然生活导师,暖心地指导大家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我们最担心两件事:一是晒出衣物被褥后却下起了雨,上班时来不及赶回来收;二是回家又累又饿煤炉却熄了火,吃饭没了着落。这类悲催的事却没发生过,都亏得这位邻舍默默关照,帮几家人收衣物、生炉子,料理得妥妥当当。</p><p class="ql-block"> 想起特殊时期的一位邻居,平时关系正常,缺东西来借、煤炉熄了来过火,他家小孩还养成了每天来我家摸饼干筒的习惯。时值文革,有一天那位邻居带了一帮“红袖套”气势汹汹地抄了我们的家,因为我妈妈被打成了“走资派”。不久妈妈被下放,在那人的策动下,单位革委会又夺去我家宿舍,使上初中的我和哥哥几乎流离失所,后来我上高中只得寄宿。</p><p class="ql-block"> 与恶人为邻只能自认晦气。如现在,碰到一家子泼皮无赖,蛮横霸道,无事生非,不可理喻,只得不相往来。</p><p class="ql-block"> 隔壁有一老头,每天在家门口烧柴火炉子,弄得乌烟满天,瘴气弥漫。烧的是胶木、化纤板,大家都知道极有害健康,但环保部门和街道居委都对付不了他,其他邻舍又有何奈?</p><p class="ql-block"> 所以孟母三迁,为的是孩子受教育的环境。我们却无能力一迁,虽然养老环境也很重要。</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摊头</span></p><p class="ql-block"> 我们当地人所说的摊头是指室外的售货点,与开了门面的店铺不是一回事。</p><p class="ql-block"> 先说地点相对固定的摊头,一般设在路边、街道旁,或人群流动量比较大的公共场所。民间习惯上称之为“摆摊头”,设施很简单,用两张长板凳搁块铺板或竹榻,在上面铺展开琳琳琅琅的商品。摊主一般是老市民,在自家门前设摊,并以此为生计。也有“职业”摆摊的,每天去固定场所“上班”。这些摊头大多卖些价格低廉的日用杂货,或者代销家庭妇女做的手工产品,如缝的鞋垫、扎的鞋底、老虎头童鞋童帽、针织小物件等。</p><p class="ql-block"> 还有属于服务类摊头,如修伞、修鞋、修钢笔钟表、修车、配钥匙、磨刀、代写书信、租借小人书等等。大多有技术含量,摊主本人就是工匠。</p><p class="ql-block"> 至于算命、看相、勘风水、卖狗皮膏药这类的,与跑江湖有关,当作别论。</p><p class="ql-block"> 所谓集货成市,同类摊头一般是相对集中于某些固定地点。比如布市里的摊头最多,卖的是针头线脑,皮筋发夹,花草鱼虫等等;小书摊是在实验小学大门两边,或新华书店门侧;修理服务摊头在百货、五金两大公司门前或附近;算命看相的则在公园河边那一排柳树荫下……而当时的学场,则集其大成,汇聚了各式摊头。</p><p class="ql-block"> 再说流动摊头,主要是卖各类小吃的,如挑着担子卖小馄饨、白(米)酒、凉粉;或推着车子卖烘山芋、煮玉米、茶叶蛋、香干臭干(豆腐干)。至于荷叶桂花茵糕、臭豆腐、烤串、摊饼等类是“近代”产品,以前没有。荸荠串、糖人到是流行过。</p><p class="ql-block"> 这类流动摊点穿行于大街小巷,不但带来人气,还带来食品的香味。值得说道的是,食品种类非但秉承传统,还在不断创新。且看现在街头的吃食,好多我都没见过,更别说吃过了。</p><p class="ql-block"> 还是回头说以前吧。时见几个瘪瘪缩缩蹲在路边的人,面前搁着个篮子或箩筐,里面遮遮掩掩地装着些东西。据说他们是从偏远农村或河北(泰兴)来的,卖的是自家种的花生、蚕豆、芋头之类的土产。奇怪的是在文革期间却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说是投机倒把分子。</p><p class="ql-block"> 我家隔壁胜利街有个叫“市管会”的部门(怀疑是“城管”前身),他们戴着红袖套,整天抓人,沒收秤杆秤砣、箩筐和货物。隔三差五周围居民可从市管会买到便宜得不象话的东西,比如熟花生。可是赃物?</p><p class="ql-block"> 那时到处是摊头,我们并沒感到市容不整,反觉得烟火气十足。摊头给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很大便利,一些百货公司买不到的小商品,可以在摊头上随意找到,而且摊头上的东西比商店里便宜。至于修修补补的摊头,正是急群众之所急,解决了市民们许多生活难题。</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90年代经济大发展,摊头呈爆发式增长。我正在靖城中学当教师,最怕值周,放学时那条狭窄的四、五百米长的团结路上,有几十个食品流动摊,街两边有几十家小卖店,千余名学生涌出校门,大部分还推着自行车,那条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也没有交警、城管过问,全靠学校几名教师维持,但我们没权威赶摊头,难煞人!</p><p class="ql-block"> 所以对于“城管”赶小贩的问题,我一直心中纠结:摆摊头的都是社会底层生活困难的人群,他们是为了生存;摊头销售的物品价廉实用,普通老百姓受惠;不文明摆摊的人确实影响交通、有碍市容;城管人员要履行职责……如此多的因素交织在一起,咋办?</p><p class="ql-block"> 如今传统的卖小商品的固定摊头几乎从老城区消失了,临时和流动的(食品)摊头依然游走于步行街和学校附近,而疏通道路已由交警承担了起来,城管也只赶赶大早占道卖菜的,社会和谐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去年突然听说鼓励地摊经济,后又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不知为何?</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菜场</span></p><p class="ql-block"> 童年时曾经住在名为“小菜场”的本县最大菜场附近,这是城区最繁忙和最喧闹的地方,整日人流熙熙攘攘,混乱而嘈杂,还散发着奇怪而复杂的气味,夏天尤盛。如果不刻意绕道的话,几乎每天上学都得从菜场穿过,当然我不做那傻事,菜场上太拥挤,从人缝中挤来挤去,脚踩着满地的烂菜叶子,满耳是淘气杠嗓①声,很是没趣。</p><p class="ql-block"> 也仅是逢放假实在无聊时,去小菜场闲逛逛,看看掐头②,凑凑热闹。</p><p class="ql-block"> 且不谈“公家”菜摊位上的事,到是路边的景况有些趣。卖菜人守着一摊菜,大多自家田里刚采摘的,看上去鲜嫩、水灵、应时,他们或蹲着或坐在爬爬凳(小板凳)上,自带着一根杖杆③或等盘秤。若遇人询问,会立即“王婆”般自卖自夸,顺便贬低下别人家的菜。</p><p class="ql-block"> 再细致观察下去,会发现卖菜人中有些老油子,喜欢在秤纽、秤砣(盘)上做手脚,或在称秤时手上耍点小花头。而老买菜的人也是眼尖嘴利,发现掐秤(斤量不足),即会引起一番争吵。这可以看成是传统小农意识与小市民意识间的“交锋”。</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后我方明白: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是我们家乡买菜的习俗,好象没这过程就不算做买卖,何止是“斤斤计较”,甚而精确到两和钱这些更小的计量单位,发生争执也无伤大雅,双方似乎皆乐此不疲。这几年住在南京,就发现习俗不一样,无论哪家菜场都不许还价和挑拣,却感到缺少了些气氛。</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对上菜场买菜并不积极,主要原因就是对讨价还价心存抵触,所以一直没积累起这方面的经验。幸亏父母平时也没交待给我买菜的家务。</p><p class="ql-block"> 但每到年终,却是承担了去菜场排队的重任!那年代许多年货都是凭券供应的,小菜场到处人挤人,尤其水产店、肉墩头前队如长龙。排队任务蛮艰巨,有时一天得站几个钟头,无聊而烦躁。特别痛恨插队的,但人小力薄,只得忍气吞声。还会碰到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却宣告售罄。更气人的,有人拿着白纸条直接从窗口提货而造成断供,这就是最恶劣的光天化日之下“开后门”。</p><p class="ql-block"> 买“下脚(猪内脏)”是要起很大早排队的。不知谁发明了用“替身”,隔夜就将篮子系在店铺外的窗洞口,后来的自觉接龙,以至各式各样的破旧篮子真的象条奇形怪状的龙,蜿蜒在大街上。第二天一大早,不知谁扯断了绳子,抛抛滚滚了一地的篮子!吵闹着,咒骂着,推搡着直至发展到打架……。</p><p class="ql-block"> 一晃半个世纪过去,我们似乎要和外部世界脱节了,尤其是疫情闹得凶的这三年。以前不屑于去菜场,现在买菜却成了我们这类人与现实社会保持联系的重要渠道。于是,也学会了从中体验生活的情趣和妙趣。</p><p class="ql-block"> 在家乡逛菜场,因为能吃到对口味的时令菜蔬,还能遇到那么多熟面孔,听到那么亲切的乡音和土得掉渣的俗语,不仅生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感慨。在这些买卖声中,还可以赏所普通市井人的脾气个性:精明或爽直;俭朴或铺张;细致或粗犷;实诚或狡黠……其实是各人对居家过日子的生活态度,或为人处世的方式而已,可不去厚非,更不必苛责。</p><p class="ql-block"> 再如客居外地,有时抱怨大城市肃森冷僻,烟火气不足。若多去菜场转转,原来市井气象蕴藏在此,不过是别一番风情,却也蛮有味道。因此,也慢慢习惯了异乡的另一种生活形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①淘气杠嗓:俗语,形容吵架。</p><p class="ql-block">②看掐头:方言,意为旁观。</p><p class="ql-block">③杖杆:俗称传统杆称。另有“等盘”,指老式台称。歇后语:癞宝跳等盘——自称自(形容自高自大)。</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店铺</span></p><p class="ql-block"> 店铺多是市井繁华的显著标志。以前我家乡靖江的老城区店铺林立,市中心主街道自不必说,盘踞着以百货公司门市部为首的各大国营商店,其间穿插了机关、学校、菜场、影院等等,共同构成了一县(城)最繁华的街市。</p><p class="ql-block"> 城区其它地方店铺也很密集,并不宽阔的石板街道两侧,皆是私人经营的中小型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尤以东门街和胜利街为甚,门面资源宝贵,可谓寸土寸金,凡临街一面几乎全部是店面,鲜见有空地和闲置房屋的。</p><p class="ql-block"> 老的说法:大为店,小为铺。其实概念不太分明,全在于市民的习惯称呼,我们这一带就统称为店,如:南货店、北货店、窑货店、布线店、杂货店……。奇怪,大都有个“货”字。不过这仅是口头称谓,还各有店名,各有招牌,不谈。</p><p class="ql-block"> 我曾注意过,大多数老旧些的店铺都是用的闼子门(或窗),即以一扇扇长方形的同样宽度的木板联排构成。晚上打烊时,由学生意(学徒或称小伙计)按序将一扇扇的闼子推过,称:上闼子。当然,每天早上开市,也是一扇扇的卸下,整齐地靠放在店堂的墙边,蛮有趣的操作。</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店铺门面很是简单朴素,无风格可言,但因所售货物不同,店堂内的摆设却各有特色。如布线店,将整匹的布卷成长方或圆柱形,整齐竖起在货架上,层层叠叠,颜色参差呈七彩缤纷。再如食品店,清一色的玻璃柜台,一眼就能看到各色花样糕饼,散发出诱人的芳香。百货店内总是显得杂乱拥塞,货物是琳琅满目,令人看得眼晕……。 </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不喜欢去菜场买菜,厌烦讨价还价,但对去店铺买东西到是颇为积极,因为购物过程有点小趣味。</p><p class="ql-block"> 去老字号“新泰丰”打酱油,拎着酱油瓶跨进店门,就能闻到那任何时候都弥漫着的浓浓的酱滂气。一溜几个酱缸紧挨着,店堂伙计用半截毛竹筒做的“端子”,从缸中舀出酱油,再从架在瓶口上的漏斗灌入瓶中,动作熟练,一气呵成。</p><p class="ql-block"> 油粮店打豆油的也是这般操作。技巧更为高超者,可以不用漏斗,且能隔着一段距离,用端子直接倾射入瓶,还不滴漏一滴油。看着那流动着的一道弧形油线,着实令人惊叹。</p><p class="ql-block"> 那时买食品没有过度的精美包装,大都是散装,即现买现装,由店员即时包扎。春节期间,计划供应的副食品种类很多,形状各异,购货量大,顾客还排着长队在等着,这时尤能见出售货员们的功力。</p><p class="ql-block"> 看着他们手法灵巧地用一张牛皮(黄裱)纸卷起一摞桃酥、马蹄酥类圆形的饼,两端一折叠,扯一根细绳三绕两绕,扎一个扣,几秒钟后就递到了顾客手中。也有用纸袋子的,食品装入袋中,轻轻一顿,袋口一拗一叠,也是扯一根细绳,滴溜溜一转就扎好了。他们包装时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还真赏心悦目。</p><p class="ql-block"> 去大店里(如百货公司)买东西是有一定程序的。先在柜台选好商品,交钱,营业员开票并将钱卷起,夹在头顶上一只铁夹子上。然后用把尺“啪”地一击,夹子沿着一根雪亮的铁丝“嗖”地滑向总账台。一会儿再打过来,顾客方能拿到找的零钱和发票。</p><p class="ql-block"> 高高在上的总账台才是收钱、找零的地方,与每个柜台都有铁丝连接,象个“稳坐中军账”的大蜘蛛。遇到生意好时,空中铁夹子“嗖嗖”地穿梭般来来往往,令人眼花缭乱。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虽然如今大商场,大超市,专卖店,联锁店占据了主要消费市场,更有电子商务,网上购物如潮般的冲击,街边小店铺依然在开着。然而已不是传统门面,却仍是市井生活不可或缺的花样点缀。</p><p class="ql-block"> 有时怀念过去,不过是一种情愫。淡去的昔日烟火虽值得留恋,但时代总得进步。已发展到用手机支付了,怎能看到钱夹子满天飞呢?</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加工饭 </span></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上城办事如果没有亲戚家可落脚,可是比较麻烦的。尤其奉生产队之命“出差”来城里的那些农民老大哥们,他们的任务是来买种子、化肥、农药、或饲料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办事颇费周折,就算手续齐备,付货时还得排队,所以半天往返是不可能的。那就带来了吃饭问题,至少得在城里吃顿午饭,再说路远没轻担,饭后还得再休息一会,才能恢复体力后再住家赶路。</p><p class="ql-block"> 可是上饭馆不仅开销大,而且还要收粮票或代粮券。这很使人为难,总不能自带锅灶吧?一天就挣那几个工分,折算下来仅值两、三毛钱(甚至几分钱),根本就坐不起馆子,总不能赔上老本还要倒贴。</p><p class="ql-block"> 既然消费不起,只得自带粮食菜蔬,寻个地方加工。要求很简单,填饱肚子就行。这既能节俭省钱,还能吃上热汤热水,比啃干粮好得多。于是,应时而出了个行业:烧加工饭。记得那时仅一条骥江路从东到西,就有数家烧加工饭的门店,似乎生意还都很不错。</p><p class="ql-block"> 据我所知,烧加工饭和开饭店的最大差别是顾客自备食材,农民们自带加工好的米面,和自家田里刚摘采的新鲜菜蔬。店家仅提供锅头碗灶、桌子板凳这些做饭和吃饭的设施、场所。至于是否帮助洗菜淘米、烧火做饭?没细致考察过,大概和收取加工费有关。我所见到的,大多是农民兄弟自己在店里忙乎着上灶煮饭烧菜。</p><p class="ql-block"> 因为仅是加工,收费肯定是极便宜的,加上提供了遮风挡雨、可以休息的场所,确实极大地方便了上街的农村人。</p><p class="ql-block"> 县政府对面那爿店,门口竖了个木牌子,上面歪七斜八地书写着“代烧加工饭”几个大字。因为离我们家比较近,也是我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所以对其印象犹深。那一家人似乎生活特别困难,穿得破斯邋遢,因为这家弟兄俩脑子都不太好使,老大在门口架了个炒米机炮炒米,老二整天在街上游荡,不务正业,而加工饭事宜全由老妈妈主持,生意倒是蛮好,有地理环境的优势。</p><p class="ql-block"> 我在中午放学从那里经过,常常看到店前歇着一溜担子,正是农民们吃饭时搁在门口的。心下自然好奇,总要去看看。那些担子或是牛皮纸袋、塑料袋包装的化肥、农药;或是箩筐盛着稻子、麦子等粮食种子;或是木桶内装着氨水、酒糟。</p><p class="ql-block"> 于是空气中飘散着相应的气味,最难闻的是氨水,呛人,走过时我们得捏住鼻子憋住气。最好闻的是酒糟,又香又甜,醉人,不免作几下深呼吸。</p><p class="ql-block"> 再看店堂内,热气腾腾,人声喧闹。破旧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饭菜,吃饭的人少则七、八个,多时二三十,他们在高喉咙大嗓门地谈笑着。不过,沒见过划拳喝酒的,靖江农民没那么豪放。我有些被那气氛所感染,对农民的辛劳心生敬意。</p><p class="ql-block"> 我上高中那几年,逢假期也得回妈妈下放的生产队义务劳动,却只能勉强做些三等劳力的活计,心中想过能否出差去城里挑趟远担?也好尝尝加工饭的味道。谁知我还没资格呢,那是头等劳力的事,一天能挣十分工。</p><p class="ql-block"> 后来插队农场,倒是理所当然的干活主力,也被派去城里买过化肥、酒糟什么的。是开着拖拉机去的,领导不批准上饭店,因为知青们城里都有家,难得回来,父母怎会不犒劳?更别说去吃加工饭了。</p><p class="ql-block"> 直至八十年代初期,城区还零星有几家烧加工饭的,以后就渐渐衰落,不知何时,那曾经的市井一道风景彻底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打伙</span></p><p class="ql-block"> 上网查了下,“打伙”的意思是:结伴、合伙。与我所认为的仅符合一半,也许家乡方言赋予了这个词特殊含义。我们以前的“打伙”,那就是合伙聚餐的意思,凡入伙者都得有贡献,有物出物、有力气出力气。最大的优点是人气高涨,欢快热闹,是一种增进友谊、融洽感情的民间社交形式。</p><p class="ql-block"> 我最早参加打伙,是在农场插队。那年月,耕作辛劳,饭菜寡淡,生活拮据,精神荒漠。我们打伙不仅是改善伙食,更是知青间的相伴、相帮、相怜,还能打发寂寞无聊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农场在长江边,不仅风光好,而且“物产”丰富,根本不愁食材问题,只要得闲或有兴致,几个要好朋友一商量,分工合作,各显其能,一顿美餐就有了。夏天,傍晚去江边摸鱼、捞虾,夜间去水稻田夹黄鳝、戳青蛙;秋天,带着弹弓汽枪去果园打鸟,在晒场上用大盘篮磕麻雀;冬天,半夜在宿舍煨骨头汤,引诱来觅食的草狗,来个关门打狗……然后聚在宿舍,用火油炉子烧煮,大快朵颐。至于春天,各人将春节探亲归来带的各种年货零食,集中共产,一扫而空。</p><p class="ql-block"> 打伙,是插队时期给我们留下的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p><p class="ql-block">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当了名教师,那年月民间仍时兴打伙,借个名目,大家出资,大多去饭店搓一顿,极象现在流行的AA制。当时教师比较清贫,学校同事间也打伙,通常是以教研组为单位,因为便于“基金”的筹集。来源主要是个人和组集体被评为先进,及优课、论文、辅导竞赛获奖的奖金,美其名曰:个人出名,集体获利。再不够,就向组员们搞“募捐”,三元五元不嫌少,十元八元不嫌多。</p><p class="ql-block"> 我们外语组女教师多,个个是巾帼,上得了课堂,下得了厨房。于是我们常常借教研组活动时间打伙,为避免不良影响,悄悄地从教学区溜去家属宿舍区某位老师家。群策群力,分工合作,搞出一桌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饭菜。</p><p class="ql-block"> 更多次的是集体做馄饨,乒乒乓乓剁菜,热热闹闹拌馅、裹馄饨、煮馄饨,再配几个热盘冷菜,上桌吃得热火朝天,一屋子欢声笑语、雾气腾腾。</p><p class="ql-block"> 我体会到,打伙给教研活动增添了更具人情味的色彩,更有助于凝聚人心,融洽同事间的关系。当时教师的工作辛苦,社会地位不高,所以还有象现在所说的抱团取暖的意味。</p><p class="ql-block"> 随着物质的富裕,生活质量的提高,人们渐渐不屑于打伙了,动辄去饭店摆上一桌。在灯红酒绿中享受美味佳肴,确实气氛也很不错。我只是隐隐觉得过于奢乎,静下心来与过去的打伙一比较,似乎缺了DIY亲手烹调的乐趣,还淡了些人与人间的脉脉温情。</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忽然热起来的各种名目的聚会,一下子将疏远了几十年的同学、战友、知青、同事聚拢在了一起,恰是蛮有意义的事。我也参加过许多次,尤其推崇“AA制”的形式,我们并不在乎场所的档次和美食的味道,在平等交流的环境下,仿佛回到了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相互间感情更显朴实纯真,更有情调。但仔细一想:“聚会”还是不同于过去的“打伙”,缺了些随意、平白和市井的烟火气。</p><p class="ql-block"> 寓居南京,几位大学同学来我家小聚,带来些地方土特产,凑一餐家常便饭,却意外地找到了打伙的感觉。而且还有了升级版:饭后茶余,打几把掼蛋,聊聊过去现在,温馨而友睦。后来再聚又有扩展:气候宜人时,去个景点,徜徉在山径湖滨,唱几首老歌,奏几段新曲,……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 心下豁然:这种聚会胜似打伙,真好。</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虎糖</span></p><p class="ql-block"> “老虎糖”这叫法基本专属于靖江老岸人,比较正式且能为大多数地区人们所能理解的,应该称之为甲糖,更正规的说法其实是麦芽糖。</p><p class="ql-block"> 也有些地区的人称为“梨膏糖”,但我们小时候所认为的梨膏糖与老虎糖是有显著区别的:老虎糖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的;而梨膏糖是走江湖的在街头或广场设摊卖的。</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60、70年代,离我们家不远的闹市中心——学场,就常年有人在兜售梨膏糖。当时听他们唱过一段很有趣的顺口溜,只记得头一句是“吃了我的梨膏糖”,后面的词好象蛮押韵的,可惜我全忘了。我们也尝过梨膏糖,很甜,有中药味,说是有止咳化痰、润喉清肺的功效,能治咳嗽、气管炎、哮喘等疾病。与老虎糖的形状不同,梨膏糖有的是块状,有的是装在瓶子里的较浓稠的液态,象膏滋。</p><p class="ql-block"> 据说老虎糖的制作是将麦芽糖熬成糖稀,再经过发酵等程序,成形后则似块大圆面饼,外面是层白色生粉,内里呈金黄色,入口又稠又黏又甜又有韧劲。我们那时对老虎糖的兴趣,远远超过任何软糖、硬糖,甚至大白兔奶糖。象我生来牙齿不太坚固,既怕酸又怕甜,却也忍受不了老虎糖的诱惑。</p><p class="ql-block"> 卖老虎糖的货郎也没有特定的吆喝口号,而是边走边吹着一支特制的简易小竹笛,那调子是固定的“哆来咪~,来~,咪来哆!”循环反复,不多也不少一个音符。也有少数卖老虎糖的是手持一面小镗锣,边走边敲得“当、当、当”响,和算命瞎子敲的锣声差不多。还有的干脆摇拨浪鼓,和其他货郎一样。</p><p class="ql-block">每当我们听到外面传来悠扬的口笛声,大脑立即传来信号:卖老虎糖的来了!立即拿出多日积攒的破布、牙膏皮、废铜烂铁,冲出院子,守候在路边。 </p><p class="ql-block"> 卖老虎糖的挑着副担子晃悠悠走过来,前面箩筐上搁一木板框,放着一盘老虎糖,后面箩筐装着收购来的各种废旧物品。</p><p class="ql-block"> 担子一歇,就围上了一群小孩。他逐个收过废品,扔入后面箩筐中。然后一手拿块铁片,一手举起小榔头,在那扁圆形老虎糖上敲下窄窄的一路狭条。面前这孩子很不满意,叫道:再饶点,再饶点。于是,再敲下一点,如此再三,终是饶的比卖的多,才算打发走一个。接下来又重复于第二个小孩,直至这批孩子再也拿不出仼何东西交换。他挑起担子,吹响口笛,向下条街巷走去。</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来我们当时的乐趣,不仅是因为老虎糖有咬嚼,还享受“再饶点”式的讨价还价的过程。</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不好意思再去敲老虎糖吃了。有一年春节前,我们家买回了做老虎糖的原料糖稀,在家做起了花生糖、芝麻糖和炒米糖。那程序是:先将糖稀倒入大铁锅细火慢熬;脱尽水气后捞出,分别拌入炒熟的芝麻、花生米瓣、炒米花;待半凝结时在砧板上压平,用菜刀切成薄片。</p><p class="ql-block"> 切片既是力气活,还得动作快,否则糖稀完全固化就切不动了。于是由我主刀,一通猛切,结果我握刀的虎口处很快红肿开裂塌了皮。得出的教训是,下刀要迅速、要稳准狠。那年过春节吃上自做的花生糖、炒米糖,心情特别愉快,觉得比凭票供应从星火商店买回来的好吃多了。</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间从没注意过老虎糖担子是否还在大街小巷中出没,那短笛吹出的曲调“哆来咪~,来~,咪来哆!”,仅偶而在记忆深处回响。</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炮炒米</span></p><p class="ql-block"> 炒米是我们小时候比较喜欢的零食,只不过一点也不熬饥①,一大碗炒米无论干吃还是泡开水,下肚之后一点感觉也没有,但嘴里是香喷喷的。</p><p class="ql-block">炮炒米也可叫作爆炒米。</p><p class="ql-block">根据靖江俗语习惯,对一般传统匠人都是称师傅,但有些说不清行业的人却是含糊的称为“……的”,比如“补套鞋的”、“修钢笔的”、“卖白酒的”,于是类推出了“炮炒米的”。</p><p class="ql-block">以前见着炮炒米的,都是挑副担子,一头是个特制的小炉子以及上面架着台炒米机;另一头是个木箱子,里头有一个手拉风箱,一只硕大的有层层叠叠补丁的焦黑色的麻袋(或棉布袋)及其它小零细碎的物件。</p><p class="ql-block">炒米机的形状比较有个性,中段是个压力容器,象一截胖肚子炮弹壳,一端是盖子,另一端是连着压力表的摇把。这压力表我从来沒看懂过,看似简单,也不知可不可靠?</p><p class="ql-block">炮炒米的并没有标志性的吆喝调子,但是一听到“嘭”的一声放炮声,就能聚拢起周边有需求或看掐头的人群。尤其能勾起了孩子们心中的欲望,于是壮着胆子向家长提出要求,一得到同意,赶快从米缸里舀出一瓢米,带个大面口袋,急急来到路口,这时炒米机旁边已有好几个人在排队,那只得耐心等待了。</p><p class="ql-block">我也曾有过如此经历,并在等待的过程中,观察过“炮”的过程。只见那炮炒米的先是将生米倒入炒米机,讲究的人家会添点糖精,味觉要甜些;上紧盖子后,将炒米机平卧在火炉架子上;然后一手摇着炒米机,另一手拉风箱,两手一作圆周运动,一作直线运动,到还协调。我曾试过空手玩这两动作,别扭而滑稽。</p><p class="ql-block">伴着“呼哧、呼哧”有节奏的声音,炉火一窜一窜地舔着炒米机的圆肚子,不须多时一锅就炮好了。师傅从炉火上移开炒米机,将麻袋口裹紧机盖,用一空心铁管掰开盖上的机关……只听得一声巨响,麻袋口腾起一股白烟,炒米香味,扑鼻而来!周围人虽有心理准备,捂上了耳朵,仍还是吓了一大跳。</p><p class="ql-block">所以排这种队等候,并不太心焦②。</p><p class="ql-block">轮到我时,还有点好奇,想上前凑把手,感受下劳动的乐趣。但炮炒米的既不让我拉风箱,更不许摇手柄,只得作罢。</p><p class="ql-block">待自家那一锅炮好,轻飘飘地拎起鼓鼓囊囊装了一面口袋的炒米,高高兴兴地拿回家,慢慢消磨。</p><p class="ql-block">那炒米机也可以炮玉米籽或蚕豆,程序相同。机炮的蚕豆特别酥,好嚼,但是没有自家铁锅炒出来的香。炮出来的玉米花膨胀得很大,也很香,只是那玉米籽的皮易沾在上颚,令人口腔不适。</p><p class="ql-block">大概到80年代,街上出现了电动的炮炒米机,但成品不是膨化的米粒,而是象根圆棍子,而且从颜色、形状到口味还不断地创新,所以更受孩子们欢迎,一时抢占了市场。</p><p class="ql-block">老实说我看着不太顺眼,好象包装用的塑料泡沬。但是我们早已过了对炒米感兴趣的年龄,也没啥发言权。</p><p class="ql-block">现在偶而在老城区还能见到老式炮炒米,和很久以前一样,有小孩子们围观。我远远看着,“嘭”的一声响,冒出一蓬白色烟雾,传来一阵熟悉的炒米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①熬饥:方言,抗饥饿。</p><p class="ql-block">②心焦:着急,焦躁。</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虎灶</span></p><p class="ql-block"> 依稀记得老虎灶(又称开水炉)的样子: 偌大的一口灶,有两口大铁锅,两至三个汤罐,其中总有一个在“咕噜咕噜”冒着水泡,水沸腾着,屋内整日雾气腾腾。灶膛内烈火熊熊,灶门口堆着拌湿的煤,插着一把煤锹,店里的伙计随时准备向灶膛内添几铲煤。</p><p class="ql-block"> 老虎灶营业时间很长,可从清晨一直到深夜,为附近的居民们供应开水。那时城区有好几家老虎灶,门面都不算大。离我们家最近的是胜利街上的“刘铁记”,因此去得最多。不远处西小桥头也有一家,叫“范福记”,因在主街道上,生意更好。</p><p class="ql-block"> 当时一热水瓶开水的价格大概一、两分钱。一般人家都事先向店家买了许多水筹子存在家中,去泡水时带着,免得交现钱,甚为方便。那筹子有毛竹片削的,上面烙着“某某记”黑糊糊的字。也有用硬板纸剪的,盖了红印章。纸筹反而比竹筹面值大。象人民币一样,硬币面值小于纸币。开水筹也分壹(瓶)、贰(瓶)、伍(瓶)等,便于找零。</p><p class="ql-block"> 我从能拎得热水瓶就去老虎灶泡水了。之所以比较喜欢接受这差事,是因为可借机出去遛遛,或可在街上遇到稀奇事。一手拎一个竹壳或铁壳热水瓶,晃晃悠悠地来到老虎灶,却不一定能即到即泡,要等哪个锅或汤罐中水开了才行。因此将热水瓶递上灶台,让它们先排上队,而人们则在店门口等着。</p><p class="ql-block"> 待得水开了,看着冲水的伙计一手持漏斗搁在热水瓶口上,一手握水勺从沸腾着的锅中舀水倒进漏斗,动作甚是娴熟。</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增长,力气也大了,我可以一手拎两个热水瓶。最多时,每只手可拎三个,共六个水瓶,有显摆的意思,但手硌得痛,且有手滑摔碎水瓶的风险,半路上还得歇几次,所以只敢偶而试试。</p><p class="ql-block"> 听说苏南好多县的老虎灶还兼作茶馆,很受一些老年茶客的青睐。三五个老头,自带茶叶、茶杯,点一大铜壶开水,坐下慢慢自酌自饮。讲究的,还带几碟瓜果点心,边喝茶,边聊天,一坐半天。这大概是现代茶座的简易版,但经济实惠多了。靖江的老虎灶却十分简朴,只供应开水。可能是各地人的生活习惯不同,那时靖江连茶馆、茶社也没有。所以我们看样板戏《沙家浜》,阿庆嫂在“春来茶馆”智斗刁德一和胡汉三,觉得特别有意思。</p><p class="ql-block"> 传说上海的老虎灶还兼具浴室功能,可以洗澡,更不可思议了。</p><p class="ql-block"> 曾想过为什么那时老虎灶生意那么好,常常要排队?除价格便宜外,更重要的原因还可能是为了省下自家的煤球,那时煤也是凭券按每户人口计划供应的。</p><p class="ql-block"> 老虎灶是什么时候从街面上消失的?我竟然没留意过。只记得80、90年代住在学校家属宿舍区,还每天中午拎几只热水瓶去食堂灌开水,那已经不是用老虎灶烧开水了,而是从蒸汽小锅炉中放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去公花园散步,遇到一位几十年未见面的老熟人,亲热地聊了会。他是我小学同学,当初的刘铁记就是他家开的。不过,他并没有能继承父业。胜利街早不是原来模样了,热气蒸腾的老虎灶也仅偶而在我们记忆中浮现。</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浑堂</span></p><p class="ql-block"> 靖江老辈人习惯称浴室为浑堂,“浑”方言读wèn,这说法来自于上海话,尤指公共浴室。</p><p class="ql-block"> 1950、60年代城区仅有一家公共浴室,挂牌国营“靖江浴室”,位于十字街口星火商店南隔壁,规模很大,入冬后几乎日日爆满,营业至深夜。大概到70年代未,才有了老汽车站旁的“清泉浴室”,缓解了城区洗澡难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那时“靖江浴室”大堂内有间小理发店,剃头匠是个“名人”,牛皮豁豁,说在扬州比赛获过第一名。他剃头的特点是速度快,手艺差,但生意不错,除了价格便宜,还因为方便了群众,可享受剃头洗澡“一条龙”服务。</p><p class="ql-block"> 浑堂的规矩,洗澡得先买筹子,一块木(竹)片上刻着X室,无座位号。</p><p class="ql-block"> 挑开厚厚的棉门帘进去,可见里面有好几个砖墙隔开的房间,既是浴前等待室,又是浴后休息室。每间房内排列着几十张光溜溜的木躺椅,并配备有肮脏的浴巾。</p><p class="ql-block"> 交了筹子,就是耐心的等座位。浴室总是很忙,很难找到空位子,因此等座位既要有耐心,还得有眼力劲,所谓“头尖眼快”。得到空位后,你得边脱衣服边喊来跑堂的(服务员),他用一根长柄木叉熟练地将你所有衣物摞在一起,一下子送上高高的屋樑上挂着的衣钩,这是件有较难度的技术活。</p><p class="ql-block"> 进浴池前每人可领一条破毛巾,又是一道潮济济的厚门帘,进去是汰浴区,满是雾气腾腾,人影幢幢。这里有两个浴池,小池水温太高,人不多,是些年长不怕烫的老浴客的泡澡专属区。另一个大浴池适合普罗大众洗澡,但池内人群林立、浴汤浑腻。却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寻个空隙下到浴池占个空间。热浪涌来,果然舒服通透。</p><p class="ql-block"> 待洗好澡,已是大汗淋漓。回到休息室,要两块滚烫毛巾,擦干汗水,坐在自己位子上待凉。若还需毛巾,拍拍手并招呼一声,立时会有绞干的热毛巾,不偏不倚飞入手中。这是跑堂的基本功,本事好的,还象东北二人转演员,将毛巾耍得车轮似的飞转。</p><p class="ql-block"> 那时节俭,每年我们仅在大寒天去浴室洗几回澡,算是比较重视个人卫生的了。但有一批中老年人,将浑堂泡澡作为休闲和享受,几成嗜好。</p><p class="ql-block"> 他们汰浴过程也较复杂:先在浴池中捂到肤红骨酥筋软;然后躺在池边,叫来搓背师傅,全身正反搓得透彻;再回池中泡过瘾,上来用清水冲几遍;回休息处躺下,盖上浴巾,或抽烟喝茶,或聊天看报,或啥也不做,昏昏然睡上一觉。</p><p class="ql-block"> 更讲究些的,还做一些附加项目:如扦脚、敲背、掏耳朵等等。老技人老手法,侍候得老浴客飘飘欲仙。结束后,还得再去池子里泡一阵,舀几盆清水冲净,方为套路完整。</p><p class="ql-block"> 这些浴客不管浴室多忙,等的人多急,他们总是逍遥地“霸占”着座位,悠然地享受着泡澡乐趣。</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儿子婴幼期时我带去洗澡,很累人,待帮小家伙洗好,自己已没力气和兴致泡澡,只得马虎了事。有时同老父亲一起去,祖孙三代,倒也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还没“春晚”,除夕夜吃过年夜饭,我独自一人去浑堂,已没几个浴客,也没有了往常的喧闹。我浸入浴池,肌肉和筋骨在热水中全面松弛,舒适感席卷全身。泡到尽兴,洗去一年尘埃和疲惫,深夜回家,暖入梦乡。</p><p class="ql-block"> 现在浴室越来越多,装潢越来越华丽,服务名目越来越复杂……不过在老城区某些不太繁华的街巷,还能找到几家低档浴室。挑开厚厚的门帘,热气扑面而来,简陋的衣柜,一大一小两个水池,一张搓背的木板凳(床?),几个中老年老浴客,……空气中弥漫着那老浑堂的气息。</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叫卖 </span></p><p class="ql-block"> 沿街叫卖是个古老的行当①,著名的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上就有生动反映。且从我们熟悉的1960年代说起吧。刚进入夏天,卖棒冰(冰棍的俗称)的就充斥了大街小巷,到处是“啪啪啪啪”敲棒冰箱子的声音,比知了叫还要嘈人。这对我们诱惑力太大了,哪怕在家听到,也会豁虎跳②追出去买一支,当然口袋里得恰巧有几分钱。</p><p class="ql-block"> 特别羡慕邻居家大孩子,能背个棒冰箱出去叫卖,据说是走关系从冷库批发来的,既能赚到零花钱,卖不掉或融化了的自己还能吃个够。</p><p class="ql-block"> 遇到叫卖白(米)酒、凉粉和小馄饨的,我们只能相相③馋嘴。家教严格,父母是绝不支持吃叫卖食物的,因此我们也从小养成了习惯,优良作风保持至今。仅在旅游景点偶而买过,也是为了尝尝当地土特产。</p><p class="ql-block"> 到了80、90年代,市场繁荣,百业兴旺,叫卖的货郎和货物突然多了起来。而且不限于白天叫卖,还发展到集中开夜市,一时生意兴隆遍大街。只是后来又取缔了夜市,不知为何?</p><p class="ql-block"> 但沿街叫卖却一直延续着,虽然有时会遭城管围追堵截,特别在“创建”和“整治”阶段。两者间进进退退的“游击战”打了几十年,至今烽烟不息。</p><p class="ql-block"> 据我观察,其它商品不谈,叫卖的食品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在家做好的成品,如茶叶蛋、熟玉米、酵烧饼、荷叶桂花茵糕等等;另一类是半成品或生的食材,可在街上歇下担子现做现吃。如过去的馄饨、凉粉,现在的烧烤、手抓饼及烘山芋等等。</p><p class="ql-block"> 叫卖者工具设备也随着时代在更新。比如已从仅提个篮子或挑副担子,进步到装备了专用食品车,或象那些卖水果的,干脆开着大卡车在大马路上转。</p><p class="ql-block"> 当然叫卖形式也在与时俱进,不再是直喉咙喊叫,大多数用上了电喇叭。那喋喋不休的本地土话,听起来也蛮搞笑。</p><p class="ql-block"> 稍留心点的人会注意到,流动摊点最密集的地区是在中小学校大门附近。我在靖城中学工作期间体会颇深,那些流动摊加固定路边店,将条窄窄的团结路打造成了小吃一条街。</p><p class="ql-block"> 因严重影响交通,及对学生饮食健康有隐患,学校想过要治理。但一是同情学生读书辛苦,不要饿坏了肚子;二是无此职权,易引发与小商贩们的纠纷。因而眼睁眼闭,尽量管好校门内的环境卫生,可包装纸食品袋满校园飞舞,收拾起来也很费劲。</p><p class="ql-block"> 后来学校一搬迁,团结路立刻阴冰火落④。如今每当我从那经过,心中总有无限惆怅和失落。到不是为了消失的叫卖声,而是怀念我火热的青春,还有充满生气的学校生活,和洋溢着勃勃朝气的青少年学生们。</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倒马桶</span> </p><p class="ql-block"> 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写这个话题?有些忌讳被人斥之为粗俗,但心里是想写的,这毕竟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是小城的一缕烟火气,也是时代变迁中的一个例证,还牵动着几幕忘不掉的记忆。于是,找了个借口对自己说:人食五谷,有进口就得有出口,所以不该有这顾虑。</p><p class="ql-block"> 先说马桶有个雅号:子孙桶。最风光的时候,是出现在新娘陪嫁的嫁妆中,漆得红堂堂,里面装着花生、红枣、桂圆、染红的鸡蛋等等。在送亲的队伍中,挑马桶的也是亲属中极有地位的成员。这风俗以前在我们这一带很流行。</p><p class="ql-block"> 日常生活中,作为家具的马桶也很有地位,虽然制作简单,一般用木板条箍成。大户人家讲究些,有雕花描图的。放的位置一般藏在床尾,用个布门帘遮着,隐蔽而使用方便。</p><p class="ql-block"> 倒马桶是一项重要家务,一般由家中女性成员承担。男士们蛮自觉的,不大用马桶。再勤快的男人,也不去倒马桶,怕被邻里笑话,地方风俗如此。</p><p class="ql-block"> 这项家务,各家几乎都安排在清晨。因此一大早街巷里弄都有倒马桶的,形成了一道独特“风景线”。</p><p class="ql-block"> 最老式马桶没有拎把,倒时只得双手端着走,有些难度,由此就显出了女士们的功力。要走得平稳、端庄,其身姿步法,颇有讲究:一步一摇,腰肢、臀部随着自然扭动,从后面看,似微风拂杨柳,摇曳款款行。</p><p class="ql-block"> 后来马桶改进,装了把手,那步法到不如原先好看了:一手拎着沉重的马桶,另一条手臂平伸做劲,保持身体的平衡,脚步也不敢太快,怕荡溢出来。也有另一只手拎桶水,可保持平衡,还可用于冲马桶。</p><p class="ql-block"> 倒完后有一系列清洁工作要做:清水冲洗荡涤两遍,再用篾条扎的刷子沿着内壁旋转着反复刷,伴随着有节奏的“唰唰”声,力图除去一切污垢残渣,再内外反复冲洗至干净。</p><p class="ql-block"> 待工序全完成后,将马桶端(拎)回家,找一个荫凉通风、或阳光不太强烈处晾着,将坐圈和桶盖交叉相搁,以互为支撑。</p><p class="ql-block"> 且说我70年代初去上海,吃惊地看到竟然有男士堂而皇之地拎着马桶去倒,这对我们“乡下人”来说却不可思议。后来听人们评价,说上海男人堪称当丈夫的典范,我十分认可。</p><p class="ql-block"> 在上海看到另一惊奇的事,是街道里弄排列着许多马桶,统一将坐圈和盖子架着,使人联想起葵花朵朵向太阳。怪不得听说过“上海有三怪”的顺口溜,曰:走路要比坐车快,马桶排排沿街晒……还有一怪忘了,可能是:男人挎篮去买菜。</p><p class="ql-block"> 时代的进步,也给家庭生活带来了同步变化,新型的、清洁卫生的马桶面世了。</p><p class="ql-block"> 我最早见到抽水马桶,也是在上海。住在筒子楼,许多人家合用一个卫生间。我是乡下人上街头一回,不知怎么用?待半夜悄悄一个人摸进去,黑灯瞎火的,只听到头顶上水箱里有流水声,旁边一根象电灯开关的绳子,我一拉,“哗”的一声大水冲下来,吓了一跳。</p><p class="ql-block"> 卫生洁具不断更新普及,也进入了小城市的普通人家。大部分人仍简称为马桶,文气点的说法是坐便器。略一想,也不见得比马桶这词更文雅。</p><p class="ql-block"> 再也不须去外面倒马桶了,街道上清洁文明了许多,只是少了一道风景。</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排队</span></p><p class="ql-block"> 经常做核酸检测,一看到楼下检测点排起了队,就悠然自在地走过去。现在的人文明多了,规规矩矩地相隔一米,缓缓而行。这是物质文明推进了精神文明,插队现象极其少见,可在过去确是司空见惯。</p><p class="ql-block"> 至少是上个世纪的后50年,排队是城镇的一道风景,是市井烟火气的必然显现。尤其在物质匮乏和计划经济时代,许多东西都是凭票、券、条子(盖了公章的)、介绍信供应。若是逢年过节,满大街到处都是蜿蜒曲折的队伍,强烈渲染着节日气氛。</p><p class="ql-block"> 也记不得从何起,我就加入了排队大军。大人说,我们“撑门嫌短,种火嫌长”,在家也帮不了什么忙,还碰手碰脚,不如去街上帮排队。</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拎个篮子,带上票(券)和钱钞,有时还约上同院子的邻居小朋友一起去,免得心焦。</p><p class="ql-block"> 那时人的文明习惯没现在好,凡排队处一定嘈杂喧闹,有唠叨着家长里短的,有牢骚抱怨的,有高谈阔论的,有嬉笑调兴的……是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还常有淘气杠嗓的,往往因为有不自觉的人插队加塞。虽时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维持秩序,象现在的“志愿者”,也支撑不了多久,或管不住蛮横嚣张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们人小力薄,是弱势群体,被强占位置、挤出队伍,也只得无奈地翻白眼,愤怒地喊两句。最令人沮丧的,是好不容易排到将要轮上,突然被告知“售罄”,没货了。这在买下脚(猪下水)时最易碰到。</p><p class="ql-block"> 还有更气人的,是有人拿张二指宽的纸条子挤上去,明目张胆地“开后门”,却公然不从后门进去。我估计开后门一词的流行,就始于那时。</p><p class="ql-block"> 最无序的是在大会堂(电影院)售票处,可以一下排出几条长龙,突然“天下大乱”,人群全涌到了窗口,继而真正出现了人头上攀人。接着就是打架斗殴,有人头破血流。幸亏县城派出所就在对面,互相揪着去找警察……一场新上映的电影也看不成了。</p><p class="ql-block"> 讲一次自己插队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们刚去农场,熬到年底放春节假了,知青们兴高采烈地到了镇上的车站。刚开始是规规矩矩排队买票的,可那女售票员冷着个脸不搭理,“碰”地一声关上了卖票窗洞。眼见得来了几个人,钻进了票房,都拿到了票。恰巧汽车到了,几个身高力大的男生守住车门,放“自己人”全部上车,上来阻挠的售票员大喊“不许插队”!</p><p class="ql-block"> 有人嘻皮笑脸道:我们就是响应号召来“插队”的知青,谁不让插队了?</p><p class="ql-block"> 一番推推搡搡,差点打起来……到了县城车站,知青们被车站工作人员围了,又险险乎闹出群殴大事,亏得“知青办”领导赶来调解,并派专车去农场接滞留知青回城。</p><p class="ql-block"> 人生一直在排队。后来排队返城、找工作、结婚生子、下岗、退休。</p><p class="ql-block"> 近年老家、南京两头住。除了去医院看病要排队,排长队,其它是没什么过多排队体验了。</p><p class="ql-block"> 偶然从菜场得来一个小经验:店铺门口有人排队的,肯定货好质优(不一定价廉),门庭冷落的就“呵,呵”了。</p><p class="ql-block"> 疫情早点过去吧!一切恢复正常后,但愿处处再现长长短短的队伍,却应是繁荣昌盛、烟火气旺的景象了。</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把戏</span></p><p class="ql-block"> “把戏”是个比较过时,但曾很流行的一个词汇。这个词有几层意思,一是指以前的杂技、杂耍、戏法(魔术)等类表演,民间称这类艺人为耍把戏的。二、可解释为骗人的花招,如:他在搞什么鬼把戏?三、词组“看把戏”含有旁观、围观、看笑话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还有种说法,某些地区方言,称小孩子为小把戏。曾有个邻居,大概是镇江某地人吧,在斥责别家孩子淘气,或赞赏某孩子时,总会以特殊语气插一句:这小把戏!老上海人也说小把戏,比“小赤佬”在语气上亲切。</p><p class="ql-block"> 很早的记忆里,人们奔走相告,“去学场看把戏哦!”其实是去学场看走江湖的民间杂耍艺人表演。不知何人何时,将看把戏误传成了看马戏,且以讹传讹,反而成了正规说法。我也稀里糊涂地分不清,因为那些表演中确实有马戏类的节目,更何况马戏、杂技和把戏的重合度是很高的。</p><p class="ql-block"> 从60年代开始,马戏团和杂技团的演出风行了起来,其中有民间组合的草台班子,也有县级及以上(有编制)的表演团体。而且表演地点也从街头、广场,上升到剧场、大会堂的舞台,真正地登上了大雅之堂。又因为几部电影,如香港的《杂技英豪》及苏联《莫斯科大马戏团》的推动,风头极盛,盖过了其它杂耍和曲艺类节目。</p><p class="ql-block"> 而传统的民间把戏表演,因受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被批为“四旧”,斥为“糟粕”,而逐渐衰弱,最终丢失了街头表演阵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眼。</p><p class="ql-block"> 过去,只要传出“去学场看把戏”,整个靖江城乃至大半个靖江县都会轰动起来。我们家离学场仅百余米,近水楼台,自然早早就去抢位子。广场演出,其实没座位,自己带凳,抢个位置,占个地形罢了。</p><p class="ql-block"> 事实证明,这个抢的举措是可笑而无效的,看把戏最不讲秩序,全凭身块和力气,我们小孩子是弱势群体,只得凭头尖眼快身滑钻人缝。一旦到了前排,就保稳了能看全套把戏,但必须坐在地上,不给人添堵,添睹。代价是,有可能挤丢了帽子和鞋子。那时一场表演结束,学场上会留下许多的、无主的、不成双的各式大小鞋子。</p><p class="ql-block"> 在学场看把戏自然不需花钱买票,当时人小,也不懂什么是义务演出,什么是商演?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后来回想到,其中有个环节,少年男女一人敲着铜锣,一人端着个盘子,随着“戗戗戗、哐哐哐”的锣鼓点子,迈着碎步,绕场一周。其间,观众中有人向他们扔去硬币和纸币零钱。那情形,和跑单帮走江湖的做派如出一辙。</p><p class="ql-block"> 心下曾想过,他们功夫这么好,表演这么辛苦,这收入也太微薄了!怪不得过去人们将艺人看作下等职业呢。但他们表演时的飒飒英姿,确在我心目中留下了美好印象。</p><p class="ql-block"> (把戏的部分表演已在《学场》一文中有过描述,不重复。)</p><p class="ql-block"> 算来“把戏”在我们这一带已消失了几十年,甚为可惜!说是某些偏远地区,反到有这种表演形式。不知可能作为“非遗”保留下来?</p> <p class="ql-block">后记: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市井烟火》这一系列随笔文章不想续下去了,最后解一下题,什么是市井烟火?
</p><p class="ql-block">即:
</p><p class="ql-block">市井生活
</p><p class="ql-block">烟火气息;
</p><p class="ql-block">于市井之中
</p><p class="ql-block">得人间烟火;
</p><p class="ql-block">市井小民
</p><p class="ql-block">就那些衣食住行琐碎事,
</p><p class="ql-block">人间烟火
</p><p class="ql-block">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感谢亲友们的关注、分享和鼓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