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还在手术室门口就听见了“叮叮叮……”的声音,平时大条的我在手术前身体自动调整成紧张敏感模式,化身雷达,捕捉身边(包括自身)一切细微的响动。</p><p class="ql-block"> 这声音在空旷的房间特别响亮,赫然是石匠用铁锤、錾子等敲打石头的声音。难道我被推错了地方?误入了某个荒山野岭?</p><p class="ql-block"> “叮叮叮、叮叮叮”,这个石匠手法娴熟,专注而极具韵律感。躺在病床的我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好奇心顿起。自身的恐惧和害怕让我没敢问推床的医生。</p><p class="ql-block"> 麻药适时在我下肢游走,分散又汇合,直到麻麻的感觉均匀分布。推我的医生问我有没有麻的感觉,我说有。</p><p class="ql-block"> 上次做固定手术的麻醉师是个中年男子,也是半麻,从脊柱推进。坐着,跟我拉家常转移注意力,说话很温柔。让我感觉原来打麻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p><p class="ql-block"> 这次是美女麻醉师。此时是晚上的将近七点,麻醉室只剩清一色的美女,旁边病床上是个老帅哥,被美女包围的他害羞无比,各种作,一会儿这没对,一会儿那不好。唉,都是做手术的人了,自以为是让我有点看不起他。后面听说他是全麻带半麻,可能是个有点大的手术,原谅他了。</p><p class="ql-block"> 有意思的是这次麻醉师不是让我坐着,而是让我侧躺,屈膝抱腿,像婴儿蜷在母亲子宫里一样。嗯,确实,身体这样蜷起,感觉自己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硬刺,仿佛可以抵御一切痛苦或危险。</p><p class="ql-block"> “叮叮叮”,思绪又被扯回来。躺在病床输液等待手术的时候,接到周老师打来的电话,问我在哪里干嘛。我说摆烂躺起的,她一听说我取钢板,就笑着说川哥当年取的时候,医生用钉锤敲的每一下,他都是数了的。</p><p class="ql-block"> 莫非是真的?半信半疑的我马上祈祷腿上的肉中钉一定要乖乖的,不要像张医生说的那样钉子生锈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最好是半个小时搞定手术,我不想被医生像石匠一样敲打。</p><p class="ql-block"> 可是,长在肉里的东西,谁说的清楚呢?</p> <p class="ql-block"> 手术室很宽敞,灯光特别明亮。正对手术台的灯是花瓣儿样式,挺好看。几个年轻医生小伙子用床单一起喊一二三把我从蓝色床单兜换到绿色床单上。</p><p class="ql-block"> 惭愧呀胖子,让别人受累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胖的多么不应该。</p><p class="ql-block"> 主刀医生还没有到。听说还在给上一个手术缝合。助手们已经开始兵兵乓乓地做准备。器械的冰凉气袭来,我忙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寒凉气逼回去。感官回到自己,下半身已经被麻药封住,用手捏感觉不到疼,木木的像捏冻过的猪肉。</p><p class="ql-block"> 脸上是氧气罩,左手臂是血压检测仪,手术床上的床单换成了深绿色,你可以想象成七八月的大草原。头上的花瓣灯就是大草原上盛放的花朵。</p><p class="ql-block"> 我躺在大草原软软的草丛里。女医生体贴地给我盖被子,掖边角,妥妥地裹成一个粽子。</p><p class="ql-block"> 真想就这样舒舒服服美美睡上一觉。</p><p class="ql-block"> 但头上的星子太大太亮,眼睛肿涨,短短一段到手术台的距离,仿佛穿越了花朵繁茂的时空隧道。</p><p class="ql-block"> 隧道的另一头,有什么在等待我?</p><p class="ql-block"> 我与手术台之间隔了一块绿布帘。上次手术是几个老医生,谈笑风生中就做完手术。这次几乎是年轻医生,安静、简单对话。</p><p class="ql-block">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两组人对器械,医生动刀。我想闭眼睡觉,像别人说的,睡一觉起来手术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越想睡越睡不着,看吧,有绿帘子隔着,只看得到人影晃动。听,倒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术后张医生查房时问我有没有啥,我说没啥,只是辛苦他了,他说以为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我命令自己放松,学他们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口吸氧。痛是不痛,体内明显的扯动,体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妈哟!”医生喊出声。我知道不想来的来了。</p><p class="ql-block"> “断了一颗!”医生应该头上冒汗了。没有预料的钉子生锈,而是断了。取到一半才发现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的。</p><p class="ql-block"> “跑安,架势跑,多跑些山嘛”哥子事后朽我。我也在想会不会跟我在手术前去巴朗山有关系,听说有干断钢板的,没有听说干断钢钉的。如果是因为爬山,那我还真是个人才。</p><p class="ql-block"> 于是,医生变身石匠。我最不想要的“叮叮叮”来了。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五脏六腑一起跟着震动。“妈哟,叮叮叮敲得,跟杀猪一样,痛得我大口出气,心子把把都是痛的。”我的病友这样形容。</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默念,张医生莫急,不要慌,我相信你。</p><p class="ql-block"> 石匠的錾子敲打得更起劲了,完全没有在手术室外听到的韵律感,我知道是焦虑在作怪。所谓的放松是,不由自主咬紧的牙关和发抖的身体。</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才想到给我盖毯医生的好,为什么给我盖的严严实实,不漏一丝缝。</p><p class="ql-block"> 还是觉得冷和抖。</p><p class="ql-block"> “遭了,又断一颗!”似有一瓢冷水又泼过来,冷得?害怕得?上半身抖的更凶了。我真想鼓励一下医生,请他放心,我相信他。</p><p class="ql-block"> 有这个意念,但我没敢开口,我怕突然的一句反而吓着医生。</p><p class="ql-block">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和鼓励。</p><p class="ql-block"> 只有左臂上的血压检测仪,隔一会儿的突然抓紧,热一股,像有一个胳膊让我觉得温暖和依靠。</p><p class="ql-block"> “太紧了,螺钉安得咋个这么紧。”医生在咕哝,已经做了好几台手术的他,可能在想今天的运气真是背。虽然这是个时间靠后的小手术,没想到出现了新问题。</p><p class="ql-block"> 后面的助手已经把打出的求援电话摁掉了。“把自己交出去”,我心里这样想,也只有交出去。</p><p class="ql-block"> 相信医生,除了相信别无他法。我不知道医生的颗子汗冒了多少,但他认认真真地当石匠的样子真帅。</p><p class="ql-block"> 72分钟过去,像过去了72年。术后两组人对器械的“12345、678910”,特别动听,那是胜利的歌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